不僅是文藝頻道的同事,其他頻道的編輯、DJ還有一些和魏叔叔相熟的老同志都來了。這些人或多或少在魏叔叔生前受過他的一些恩惠。
人到齊,氣氛悲痛而沉默。
“我去老魏家裏看看。”
“等等我,我也去。”
“算我一個。”
不少老同志自告奮勇,特意在台裏第二天請了一天假去魏叔叔家裏,幫着魏叔叔遺孀和女兒料理一下後事。
留下來的人漠然緘默,有種悲傷的情緒在肆意蔓延。
林風低着頭,臉色蒼白着,宋鑫被他趕走了,本想去找章句理論,可這厮自打出事以後就不見人影。
林風像揮出去的拳頭打在棉花上,心裏一陣陣發堵。
快點十二點的時候,台裏好像也回來了幾位領導,沒有親臨現場,派了個秘書過來聊作緬懷。
一個其他頻道的文員,在人群裏找着毛總監。
“毛監制呢?毛監制在嗎?”
人群中的毛才良應了一聲,小文員飛快的走了上去:“毛監制,領導讓你去辦公室一趟。”
兩人走了以後,錢大志擡了擡眼:“領導怎麽會突然找毛總監?”
“這個人好像不是咱們頻道的啊。”小王也說道。
其他幾人心裏打了個突,目光自然而然的落到了林風身上。
每個人都有種不好的預感,總覺得領導突然找上門要有一些不痛快的事發生。
十幾分鍾後,毛才良回來了,臉色蒼白着非常的難看。
不出所料。
毛才良徑直走到了林風面前:“台裏說你當衆毆打同事,本來要給你作出開除處分。不過念在魏叔叔的事情剛發生,你情緒可能不太穩定,從輕處罰。
記大過一次,上個月的獎金扣除部分,留職察看。”
林風一臉無所謂的表情。
小王卻不幹了,第一個沾了出來:“領導憑什麽給林老師處分?”
周曉麗也婉轉的質問道:“事情發生以後我一直沒有看到半個領導的影子。魏叔叔爲台裏奉獻了一輩子,難道還不值得他們臨走前露一次臉嗎?”
孫姐的性格最是潑辣,有啥說啥。
“要處分也應該處分那個宋鑫,林老師做錯什麽了?我覺得周老師說的有道理,那些個領導就隻會擺架子,真正到了爲員工出頭的時候,一個個的就是縮頭……”
“孫老師!”毛才良陡然提高了音量,打斷了她。
他同樣是一臉怒色,這股怒氣不是針對林風也不是針對同事們。
可有一句話說得好,屁股決定腦袋。
有些事有些話,不是你想怎麽樣就怎麽樣想怎麽說就怎麽說,哪怕你站在了一個【理】字上。
公平嗎?
不公平。
但這就是現實。
大家都閉嘴了,但卻是一臉的不痛快,還有……一臉的不服氣。
毛才良很疲憊的笑了一下:“處分林老師的事我也無能無力,畢竟打了人這是不對的。
宋鑫和領導的關系大家也都知道,他去上面打了小報告,所以……
算了,不說這個了。
我看大家也累了,都回去休息吧。
周老師,你明天的《星訪》節目幾點直播?”
“六點半黃金檔。”
“好。明天把你的節目讓我用一期。”毛才良決定道。
同事們一頭霧水,不知道他這個決定是什麽意思。
周曉麗也在奇怪,但她畢竟是台裏的一姐,腦子轉得快也聰明,從毛才良的眼神中隐約看出了點什麽。
“領導……”
毛才良揮手打斷了她:“按我說的做,都散了吧。”
第二天,林風還是早早的來了單位,沒去工作而是直接殺到了二十二樓,章句的辦公室門口。
守株待兔。
可惜林風失望了,他等了足足一個上午,章句還是沒有露面。
中午回到辦公室的時候,有同事跟他說:“剛才在餐廳看見章副台長了,好像正在和幾個新聞記者談事情。”
林風二話沒說又向餐廳跑了過去。
“唉,林老師,你幹嘛去?”
“快攔一下林老師,别讓他去餐廳。”
同事們也慌了,總覺得今天的林風有些反常。
……
餐廳。
章句被一群記者長槍短炮圍着,頗有點衆星拱月的意思。
一名記者把話筒擠到了章句嘴邊上:“章副台長,我們能随便拍照嗎?”
章句表情無奈着,還真有一股子文人式的清高:“想拍就拍吧,不過記者同志,我覺得大家都太興師動衆了,這麽多人來采訪我,沒必要,真的沒必要。”
那記者道:“您昨天剛救助了一個失學兒童,供他上學,這種品質是我們很多人都要學習的,您又是媒體圈的一個領導,以身作則做出了表率,我們當然要好好記錄做一個專題了。”
章句揮了揮手,很灑脫:“我不談助人爲樂,也不談爲他人做表率。說句良心話,我雖然是個領導,但以前也是那些孩子一樣辛辛苦苦的求學,家裏的光景也不好。能上學其實就已經是人生最幸福的事了。
我現在雖然是個領導,但這人啊,最重要的是不能忘記初心。幫助那些孩子,實際上也是在幫助我兒時的自己。
說句良心話,我覺得記者同志們給我做的采訪題材太過了,這樣不好,一來可能會帶出一些壞的風氣,二來,我本身也沒爲社會做出那麽大的貢獻。
還是那句話,不忘初心,我做的是事,嚴格意義上來講隻是我的本分。”
記者道:“領導,您這麽說的話我們都自慚形穢了,我們好多人可沒您這個覺悟的。”
章句搖頭笑了一下,好像非常無奈的樣子。
記者們嘁哩喀喳的一通狂拍。
章句去打飯了,走的是二号普通員工餐窗口。
一份拌土豆絲,一份炒芹菜,加上一碗米飯。
都是素菜,艱苦樸素。
記者連忙吆喝着機位:“快,機位跟上,把章副台長打飯的這段鏡頭拍下來。”
“真沒想到章副台長這樣的幹部身份,卻依然保持着樸素節儉的優良作風。”
另一個記者也感慨道:“是啊,據我所知章副台長可是文藝頻道的一把手,這樣的人物卻和普通員工一樣吃大鍋飯。你看看章副台長打的兩個素菜,好像比普通員工的夥食還要差上一些。
我想章副台長是不缺錢的,他這樣做,隻是爲了把夥食費省下來資助那些學業困難的山區留守兒童。”
“我今天總算是見識到什麽是樸素的領導幹部節操了。”
“我們這些人都應該以章副台長爲榜樣,他是我們這些浮躁的年輕人的楷模。”
打完了飯,章句找了個位置悶頭吃着。
記者們一看沒什麽更加新鮮的新聞素材,幹脆把機位做了一次調整,這一次鏡頭對準了同樣在吃飯的一些小職員。
“您好,冒昧的打擾一下,請問您對章副台長資助一位失學兒童的事怎麽看?在平常的工作中,您覺得章副台長是怎樣的一位領導?”記者舉着話筒問道。
巧了。
被提問的人恰好是章句的親信,被林風揍了一頓的宋鑫。
這要說不是之前就安排好的,打死我都不敢相信。
宋鑫放下了筷子,客氣的微笑道:“記者同志您好。”
目光轉向鏡頭:“章副台長平時對我們下屬非常好,特别的和善。老實說我從來沒有見過章副台長翻臉生氣的樣子,印象中章副台長生活節儉,我們經常讀章副台長的詩歌作品,一直深受感動和鼓舞,章副台長的每一首詩都非常有力量,在我心裏,章副台長一直是當今幾個文豪之一”
記者詫異道:“章副台長還會寫詩?”
“當然!”
宋鑫報出了一連串詩名,這些都是章副台長獨立創作完成的。其中《奔騰》《花開花落》還曾上過京華日報的頭版頭條,聽說在網上也備受好評來着。
采訪還在繼續,吹皮吹得叮當響。
不少餐廳裏的員工做不下去,也聽不下去了,紛紛起身離開。
熟悉章句的職員們,在走的時候心裏恨恨的咬牙罵道:“作秀!”
“神馬東西!”
“呸!”
留下來的職員,也有不少在交頭接耳小聲議論的。
“記者肯定都是他找來的。”一個小職員分析道:“小呂說的對,肯定是作秀,咱們電視台的記者他不方便找,畢竟有點自賣自誇了,所以才找了京城其他報社的人過來弄個什麽專題,還假模假樣的,有必要嗎?
這麽搞面子政績?這人也太喜名利了吧!”
有人提到了魏叔叔:“真要說好人?魏叔叔怎麽樣?人家魏叔每天撿破爛賣瓶子幫助了多少失學的孩子?
可魏叔什麽時候提過一句?
要不是那次有一個被他資助的孩子帶着父母找來電視台了,所有人都還不知道呢,可你再看看他,這才資助了一個孩子,就滿世界亂喊了,還把這麽多記者叫來了?生怕别人不知道啊”
大多數人都不喜歡章句,自然說起閑話。
餐桌上,葛燕的身影赫然也在,還是她比較穩重些的,“行了,吃你們的飯吧。”
其他人閉嘴不言,心裏卻早看出來了,這個章句,就是把名聲看得特别重的那種人,時時刻刻都想着名垂千古,而且手段層出不窮,讓人不齒。
當聽到宋鑫捧章句是個大文豪的時候,終于有人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聲來。
這得吹成什麽樣了啊!
章句寫過幾首詩是不假,可是聽說他想要自費出版,都讓人出版社給拒絕了,你想想寫出的東西得爛成什麽樣?
不過報紙刊登這事是真的,聽說是章句跑到人家報社,直接亮出了副台長的身份,還許了好大一筆好處,這才上了版面的夾縫。
頭版頭條,他也真敢說!
之前那個說話的小呂,看了一眼對面默默吃飯的葛燕,道:“葛燕姐,聽說文藝頻道有了一個牛人,叫林風。你還和他是同學是嗎?”
葛燕點點頭。
小呂:“我看過林老師寫的幾首詩《海燕》《最遙遠的距離》《見或不見》每一首詩都是經典,特别是《海燕》那種大無畏的精神,讓我震撼了好久。
要說文豪,整個台裏除了那位沒見過的林老師,其他人,呵呵……”
章句那邊又在吹了,而且聲音越來越大。
坐在小呂旁邊的一個女同志捂着額頭,“不行了,我聽不下去了,這個也太亂來了吧?不說尊重事實,至少也有點底線吧?”
葛燕教育他們道:“少說話,多做事,領導怎麽做是領導的事,心裏念叨念叨就行了,不要到處說。”
小呂嗨道:“這不是沒有外人嘛。”
葛燕道:“那也隔牆有耳,注意點。”
其實葛燕估計也是看不下去章句這些日子的所作所爲了,雖然不在同一個部門,但對于上司領導的事或多或少的知道點。
瞥了瞥那幾個記者和一個人吃着可憐素菜的章句,葛燕放下筷子,還沒吃完,就起身走了。
小呂努努嘴,“看看,葛燕姐這麽好脾氣的都受不了了。”
女孩也咂嘴道:“這個章副台長是越來越不得人心了。不過我們不服也沒有用啊。
人家大領導面子工程做得漂亮,跟記者的關系也不錯,這就夠了。至于内部的其他聲音,在他眼裏根本就不重要。
我想他自己也完全不在乎,要不然魏叔叔才剛剛過世,他連緬懷一下都懶得去,卻跑來這裏大肆鼓吹救助了一個失學兒童。
呵~~我想想就覺得可笑。
有的人默默付出了一輩子,到最後連一點做人最起碼的尊重都換不來。
而有的人呢?
什麽也不做,要命的時候整點面子工程,花點小錢搞個新聞,這就名聲大噪了?
關鍵普通的民衆還未必分得出來,真以爲後者是多麽的光輝和偉岸。”
小呂恨恨的咬了咬牙:“媽的,提起魏叔叔過世的事我就來氣!”
“壞人終歸是沒有好下場的,等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