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是我想要去死。
我都已經變成這樣了,被人打得,就隻剩下最後的一點元靈了,捧在馬三的手掌心裏飄忽着,像是随時都會因爲馬三的一個不小心,喘出的一口粗氣給吹滅。
我不死,還能咋樣?
沒想到老鍾看到了,隻是淡淡地說了一句:他死不了,他的時間還沒到呢。
我還死不了?
還真想不到,我的命會有這麽堅硬。
既然我死不了,你們打算把我怎麽辦?種在花盆裏,勤澆水、勤施肥,來年春天就能長出一個全新的我嗎?
你還别說,還真是。
隻是不是被種進了花盆裏,而是被放進了一口大鍋裏。
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夢破用來熬湯的大鍋。
現在很少有被接引的亡靈主要要湯喝。偶爾一些老人家,夢破也都是拿出早已準備好的,真空包裝的湯包,在微波爐裏一打就端出去了。
但是那口鍋,真的不小。滿滿一鍋熱湯,就把我泡在裏面了。
泡在湯鍋裏,我能聽見老鍾在外面的房間裏,臭罵牛二和馬三。罵那兩個家夥擅離職守、臨陣脫逃,一副恨不得把兩個家夥剝皮拆骨,吃其肉吸其髓的勁頭。
老鍾讓兩個人把那個讓他們流連忘返的草原世界交出來,要親自去會會那個讓他們魂牽夢系的白靈姑娘。
他們倆,當然交不出那幅畫。
那幅藏有美麗大草原的風景畫,被我收起來了。
八婆常常來看我,有時候還帶着七公。不過更多時候,是跟夢破商量,還要往湯鍋裏再加些什麽料。
加些什麽材料?
八角桂皮、肉蔻香葉,這些都是去腥提香的佐料。少放醬油,我不想把自己弄得黑黢黢的。覺得沒滋味?吃的時候可以蘸着蒜泥醬油。
東北有道菜,蒜泥白肉就是這麽做的。老香了!
當然,我是在開玩笑。
夢破和八婆讨論的東西,我根本聽不懂。
八婆經常來看我,卻從不跟我說話。
我倒是很想她能留下來陪我說說話,我一個人泡在這口大鍋裏實在是太無聊了。
而且我也有很多事情想跟八婆聊。
就比如,彼岸大廈那邊的事情,就算全部結束了?
還有,那座光塔前面的那個家夥,被夢破幹掉了,就真的徹底不存在了?
我很想知道那家夥究竟是誰。
他大有來頭,我知道。
一個能把這個世界上的芸芸衆生,當成刍狗的家夥,絕對不簡單。
所以,他是神仙?
說真的,要是在以前,你告訴我這個世界上有神仙,我會笑你神經病。科技如此發達的今天,卻還要相信什麽神仙。不是腦子有病麽。
可是自從遇見老鍾,還有夢破,我才知道這個世界上,真的還有很多事情,是科學解釋不了的。
科學是什麽,科學是我們對這個物質世界的認識、認知,進而積累出公認的普遍真理。爲我們提供探索這個客觀世界最可靠的實踐方法。
作爲一種客觀實踐,科學同樣有着自己的局限性。面對未知時,科學也會有着無從解釋的窘迫。
所以,那家夥真的就是神仙喽。
又或者,是神仙遺留在這個世界上的子嗣。
這種事,在古希臘的神話體系裏面比比皆是。
古希臘的神祗,并不掩飾他們好色的本性。說得好聽點,是多情。他們的神靈之間,就恩恩愛愛糾纏不清。而且還常常跑到人間來播撒情種,生出很多擁有半神血統的英雄。
其實就算我們中國的神仙,也并不是一臉嚴肅的老古闆。
造物的主神伏羲女娲就不說了。後來那些,能說得出名字的就有織女牛郎,還有二郎神的老媽、那個天庭的皇妹。
如果,再出來一些神通廣大的,買斷了自己所有風流韻史,使其不再人間流傳的,也很正常。
所以,那家夥究竟是誰。
他肯定有名字。
我相信老鍾和夢破就知道那家夥的名字。而且還知道他的出身和來曆。隻不過老鍾不會說,夢破更不會。
不知道從八婆那裏,能不能打聽些小道消息出來。那個老太婆,應該很喜歡聊這些八卦。
把我泡在大鍋裏,當然不是爲了煮湯喝,是要幫助我複原。就是讓我被打得四分五裂的魂魄,重新彙聚起來。
我就那麽沒日沒夜地泡在一口大鍋裏,熱湯涼了,就重新燒熱。泡得我,有種地老天荒的感覺。
直到八婆走到鍋邊,探着頭打量着我,問道:
“你打算什麽時候出來?”
我什麽時候出去,好像不是我能說了算吧。
我看着八婆。
看得出來,老太婆找我,是有什麽好事。
是,我已經養好傷,可以離開這口大鍋了?
說真的,這段時間泡在這口大鍋裏,真是把一輩子的澡,全都洗夠了。
“那就出來吧,出來試試你的新身體。”
八婆說着,讓開身體,露出身後那件剛剛完工的作品。
“我答應過你,重新給你做一具新身體。”
我愛死你這個老太婆了!
我爬出大鍋。
雖然之前有夢破給我草草縫制了一具皮囊,如今又有八婆給我精心制作了一副身體。但是我還是很難形容這個過程。
就是重新擁有新身體的過程。
這有點像,《聊齋志異》中那個著名的鬼故事,“畫皮”。
因爲整個過程,其實真的很像是“穿上它”。穿上那具新身體,讓自己熟悉它、适應它,讓每一塊肌肉貼熨合、每一個神經服貼,直至合二爲一。
這很神奇,也很其實就算我經曆過兩次以後,還是會覺得有些恐怖。
但至少有了這具新身體以後,我就能跟一個正常人沒什麽差别了。至少表面看起來,是這樣。
我站在鏡子前面,打量着自己的新身體。
八婆的手藝,絕不是夢破能比的。
夢破當初給我縫制的那個東西,充其量,隻能算是一個口袋。人皮口袋。把我兜頭蓋腳地裝進去。就那麽個簡單的口袋,很多地方還都留着粗陋的針腳線頭。
再看看人家八婆,絕對是鬼斧神工一般的精湛手藝。
身體表面光潔滑潤。别說針腳線頭了,就連處疤痕都看不到。
我的這具新身體,如果按照醫院裏那個健身教練作爲比照的标準,隻能說難分伯仲。
當然,也會有不一樣的地方。
畢竟,這是八婆的作品。而八婆,需要按照自己的審美來完成它。
相貌上,要比醫院裏那個健身教練顯得周正、英俊。
我捏着自己的臉頰,端詳着鏡子裏那張陌生的面孔,我的面孔。
不客氣地說,是真他媽的帥!
我需要刻意地提醒,提醒自己鏡子裏那張帥臉,其實就是現在的我了。我變身以後的新面孔。
比起之前夢破給我的那張臉,這簡直就是醜小鴨秒變白天鵝的感覺啊!
甚至于比起我活着的時候,我自己那張臉,都不知道要甩出幾條街了。
我這張新臉帥得,連我自己都覺得有些過分了。
至于身體,就明顯趕不上健身教練那麽肌肉發達了。
這不奇怪。八婆從來不認爲,練出一身橫肉就是好看。
“像牛二那樣一身腱子肉,他是天生的,沒辦法。可是長出那麽一身肉,真是不好看。”
八婆曾經說。
所以八婆是不會随便給我一身腱子肉的。
但至少,比例協調,沒有顯得過分羸弱。
我順着身體往下看,看到了作爲男人來說,最關鍵的那個零部件。
八婆答應過我,要給我一具功能齊備的新身體。
八婆沒騙我,那東西在那兒。
“你好了沒有啊?”
房間外面,傳來八婆的聲音。
我一邊麻利地套上内衣,一邊答應着:
“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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