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畫師裹着一身糖漿,看起來就像是一個糖人。
夢破拉着老畫師,喊了聲:
“七公,怎麽是你?”
聲音裏帶着驚訝。
老畫師癱在地上,懷裏緊緊摟着他的畫闆,手裏攥着畫筆。
“你怎麽會在這裏?”
夢破說着,拉起老畫師。
夢破,認識這個老畫師。老畫師,也認識夢破。
可是你個老東你剛剛還要把我變成石像?
好吧看在大家認識夢破的份上,我不跟你計較。
老畫師,明顯比我更熟悉夢破。還有老鍾。
擡頭看了看夢破,又看了一眼老鍾,老畫師低下頭,半晌帶着悶聲悶氣說道:
“還不是因爲那個老婆子。”
“八婆也在這兒?”
夢破問道,轉過頭看着老鍾。
老鍾眉頭緊皺,看着老畫師,然後轉過頭看着胖子,沉聲問道:
“人呢?”
胖子的臉上一直堆着笑,笑得甚至有些谄媚。
直到看到老鍾現在的樣子,胖子堆在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
“不知道鍾老闆問的是,哪一個人?”
胖子明知故問地反問道,擠在一臉肥肉中間的小眼睛,緊盯着老鍾的神情。
老鍾終于按捺不住心頭的憤怒,厲聲吼道:
“你是真的要見了棺材才死心嗎!”
老鍾的一聲吼,讓胖子愣在那裏,一雙小眼睛也跟着瞪大起來。
随即,胖子的一雙眼睛眯縫起來,說道:
“鍾老闆。你從來到我這裏,就帶着咄咄逼人的架勢。這樣,不太禮貌了吧。我敬重你是個老前輩,對你以禮相待,凡事都會退讓三分。可是鍾老闆不要理解錯了,以爲我是害怕你。要知道,身上沒有點真本事,我也不敢踩過界,替人站台來做這樣的買賣。所以鍾老”
胖子絮絮叨叨的話還沒說完,燈火通明的房間裏,突然間就變得漆黑一片。
那不是停電了,或者被人捅碎了燈泡。
所有的燈頭,依然還在點亮着。隻是發出的光明,卻無論如何都無法照亮周圍,照亮這個房間了。
足以泯滅光明的黑暗下,更是有一種沉重的壓迫感彌漫開來。越來越明顯越來越強大。須臾間就已經把你包裹在其中、壓倒在地上。把你用力的碾壓細細的研磨,變成齑粉。
那一刻,我忘記了呼吸,忘記了恐懼。隻剩下強烈的絕望充斥着全身。
沒人能有勇氣在這樣的重壓下嘗試掙紮,也沒人能有機會在這樣的黑暗下逃脫出去。
時間、空間、曾經的過往、即将展開的未來。所有的一切在這一刻都不再重要了。因爲我馬上就會歸于湮滅,化成虛無,從此不複存在。
“先别,别殺他。”
黑暗中突然響起老畫師的聲音,帶着顫抖如同被徹骨的寒冬冰凍了一般。
“殺了他,我的老婆子,就,就再也回不來了。”
足以終止一切的沉重壓迫中,傳來一聲深深的歎息。
那是老鍾發出的歎息。
接着,重壓在身的壓迫感瞬間消散了。我像是一個溺水者突然得到救贖,拼命地喘着氣。
褪去黑暗再一次露出燈火輝煌的房間。我看見老畫師,同樣帶着一張面無血色的臉,大口喘息着。
遠處的胖子就更慘了。渾身上下止不住地劇烈顫抖着。那張堆滿肥肉的胖臉,因爲長久的窒息,露出駭人的青紫色。
剛剛那是,是老鍾發威?因爲胖子。
而我和老畫師七公,隻是因爲身處現場,就差點變成那個死胖子的陪葬品。
會嗎?城門失火,殃及我和老畫師變成煮熟的池魚?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再去探究。
夢破走到胖子面前,擡起高跟鞋踢了踢胖子的腦袋,聲音冷冷地說道:
“現在學會害怕了嗎?”
胖子的嘴唇,不停地哆嗦着,根本發不出任何聲音。
“你現在能想起來,八婆被你藏到什麽地方了嗎?”
夢破接着問道。胖子的喉嚨裏發出咕噜咕噜的聲音,根本聽不出他想說什麽。
“我我知道。”
随着聲音,躲進沙發後面的性感女仆,沖着夢破舉起了手。那個女人原本就蒼白的臉上,因爲恐懼顯得有些扭曲。
夢破看着女人。
老鍾也在看着女人。而女人,卻無論如何不敢再看老鍾一眼了。低着頭,急匆匆地走到牆邊,指了指牆上的一幅畫。
那幅畫裏,是一座城堡,坐落在半山腰。
背景上,有殘月如鈎,懸在夜空中。映襯着古老的城堡,顯得格外肅穆,也顯得有些陰森。
這是哪?
夢破轉過頭看着老畫師七公。
“這些都是你畫的?”
七公點着頭。
“你畫的是哪?”
七公又搖了下頭。
這些畫,不都是你畫的嗎?你怎麽會不知道自己畫的是哪裏,又畫了些什麽?
這些畫,是七公畫的。隻不過七公真的不知道,畫裏面的城堡究竟在哪裏。
七公用他的畫筆,畫出一幅畫。而那幅畫,其實聯通了一個世界。
就像是爲那個世界打開一扇門,或者開出了一個窗口,供人出入。
但是畫中的那個世界究竟是怎麽,藏着什麽樣的秘密又有着什麽樣的危險,七公不知道。
一幅畫就聯通了一個世界?
我看着挂在牆上那些畫,可不是十幅八幅。這是有多少個世界?畫中的世界,跟我們所在的世界究竟有着怎樣的不同?
其實我不是很清楚。不過這種時候,也沒時間去跟七公打聽。
夢破轉回頭看了一眼老鍾,說道:
“我去把八婆帶出來。”
不等老鍾表态,我就搶着說道:
“還是,我去吧。”
聽到我的話,夢破轉過頭看着我。半晌,又轉回去看着老鍾。
老鍾沖我說道:
“這件事不是你份内的事,你不必非要出頭。”
我答道:
“像這樣跑腿聽差的粗活,不就是應該由我來做嗎。”
作爲公司的臨時工,這種事本來就是應該由我來做。
老鍾出馬,分分鍾能搞定。可是這樣的小事去勞煩老鍾,有辱老鍾的身份。
也不能讓夢破出面。
爲什麽?
夢破是女人。
身爲一個男人,我怎麽可能眼看着女人站到前面,自己卻在一旁躲清閑。
老鍾看着我,顯得有些猶豫。
我知道老鍾猶豫什麽。
論本事,我實在是弱的不值一提。
可是,這也不能都怪我吧。
我變成鬼,一共沒多長時間。進入到公司上班,也沒個崗前培訓什麽的。每天忙着出去接引那些魂魄,更沒誰給我做個崗位進修什麽的。
要不,你臨時傳給我點功法,讓我應急?
我看着老鍾,老鍾沖着我招着手。
該不是,真的要傳授點什麽東西給我吧。
我的内心禁不住一陣狂喜。
剛剛老鍾發威,那種足以震懾一切的威嚴,奪走一切的力量,讓人震撼。
如果老鍾真的能傳我點什麽,哪怕隻是小小的一丁點,也足夠我耀武揚威了。
我快步走到老鍾面前。老鍾指着牆上那些畫說道:
“那些畫,一旦你走進去,凡事就要靠你自己了。就算遇到危險,我們看到了,也幫不上忙。”
幫不上忙,爲什麽?
我看着老鍾。
你們,可都算我的親友團呐。就不能建立一條場外熱線什麽的嗎?電視裏那些綜藝節目,還給場内嘉賓一次場外求助的機會呢。你們真就一點忙都不幫?就那麽眼睜睜看着我出事?
老鍾盯着我問道:
“以你現在的本事,進去肯定會出危險。所以你現在打退堂鼓,我不會怪你。”
我不确定老鍾是在故意試探我,還是真的就像他說的那樣,一旦我進入到畫中世界,凡事就隻能靠自己。
要真是那樣,憑着我現在的本事,還真就會出危險。
遇到對方人多欺負人少,挨頓揍我都沒地方跑去。
但是
我轉動眼神瞥着夢破。
話,我已經說出來了。我敢說,就要敢做。
要不然,不就成了吹牛了。
我沖着老鍾搖了下頭。
“我不會打退堂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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