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老鍾不會,不會給我再來一次的機會了。
老鍾帶我走出醫院時,外面已經華燈初上了。我跟着老鍾坐上一輛公交車,去往市中心。
當然,車上的乘客看不見我,也看不見老鍾。
老鍾,雖然他自己不承認,但其實他就是那個家夥。
冥王、冥王、閻羅。
看你喜歡用哪一個稱謂稱呼他。
老鍾,老鍾更喜歡别人叫他老鍾。老鍾說,這樣顯得親切。
但我相信,能跟老鍾親近的人,應該不多。
我站在老鍾身旁,習慣地伸出手,拉着公交車的吊杆。
我原本想問問老鍾,你這麽厲害的一個大人物,怎麽連輛專車都沒有,還要出來擠公交。
可是我真的沒心情跟老鍾沒話找話地瞎聊天。
老鍾是冥王,雖然他更喜歡把自己當成一個收債的。
冥王盯上你找到你,領着你往回走了,你還有心情聊天開玩笑嗎?
公交車靠站,老鍾沖我擺着頭,下了車。
是城市的商務區。一棟棟寫字樓高聳着,鱗次栉比。
帶我來這裏,又是爲了什麽?
我在心裏嘀咕着,卻沒問出口。隻是默默地跟在老鍾的身後,走進一棟建築的玻璃大門。
大廳裏,一個穿着保安制服的中年人,沖着老鍾打着招呼。老鍾點着頭算是回答。
我看着那個中年人,那個中年人也看着我。神情中沒有任何異常。就像是看着任何一個走進大樓的來客。
問題是,他明明也在跟其他人打招呼。那些,看起來還活着的正常人。
他又是誰?
我回過頭看着那個中年保安,跟着老鍾進了電梯。電梯到了23樓,老鍾拍了下我,示意到地方了。
電梯外面,是一家看起來毫無特别之處的公司。迎着電梯的照壁上挂着一行字:鍾記-名富資産管理公司。
這是,老鍾的公司?
前台上擺着電話,訪客登記本。卻沒有人。
老鍾拿起訪客登記本翻看着,然後推開了公司的玻璃門。
兩百多平米辦公區裏燈火通明。偌大的辦公間,隻在最裏面的位置擺了兩張辦公桌。顯得整個房間空蕩蕩的。
一扇臨街的玻璃窗前,養着一盆高大的綠色植物。算是房間裏唯一的裝飾了。
“人呢?”
老鍾站在房間裏喊着,聲音回蕩着,帶出一些回音。
半晌,一個人影從靠裏面的一間小辦公室裏走出來。
一條淡綠色的長裙,配着一件淺灰色的長衣,還有一頭烏黑的齊腰長發。那張臉,真的是漂亮。什麽羞花閉月,什麽沉魚落雁,都不足以比喻那份美貌。還有那雙眼睛,如盈盈秋水一般的清澈。
看到房間裏走出來的那個姑娘,我整個人呆住了。
要說她是從畫中走出來的,一點都不爲過。
不,任何丹青妙手,都不可能描繪出她的美貌。
她的美麗,讓人窒息!
而且,那個姑娘跟老鍾一樣,有真實的身體。不像我,隻有一個輕飄飄的身影,随時都會被一陣風吹散。
老鍾瞥了我一眼,突然在我耳邊小聲說道:
“我提醒你,千萬别去招惹她。她的脾氣向來不好。”
說完,老鍾指了一下那個姑娘,沖着我介紹道:
“夢破。熟悉了以後,你可以喊她小夢。如果她允許的話。”
老鍾說着轉過頭看着我。
很顯然,老鍾想不起我叫什麽名字了。而這原本,是不應該發生的事情。
難道不是嗎?
按照老鍾的叫法,他是收債的。可是你見過哪個收債的,連欠錢的名字都叫不出來,就去收債?
真要是那樣,就不是收債。是打劫。
“又是一個叫不上名字的?”
叫夢破的姑娘問道,打量着我。
老鍾懊惱地搖了下頭,沖我說了句:
“你先找地方坐一會。”
說着,往屋裏走。
夢破卻一把攔住了老鍾,拿起辦公桌上的平闆電腦遞過去。
“他已經給搞錯了,就不用急着這一會了。你先把這個處理下,超時兩個多小時了。”
“其他人呢?”
老鍾問道。看到夢破臉上的表情,搖着頭,接過了平闆電腦。
我不知道平闆電腦上有什麽。不過看得出來,讓老鍾很爲難。
老鍾一會看看平闆電腦,一會又搖着頭看着夢破。
“要不再讓這個人再等等?”
老鍾問道,随即搖了下頭,否定了自己才出的主意。
“有那麽難嗎?”
夢破問道。一張臉上冷冰冰的,沒有任何表情。
“這是兩個人的活,我一個人怎麽去?我去不了兩個角色啊。”
老鍾說着,扔下平闆電腦,焦躁地來回踱着步,一擡頭看到了我。
“要不你給幫幫忙?”
老鍾沖着我問道。
幫忙?盡我所能。
我不知道老鍾讓我幫什麽忙。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幫上忙。隻是,除了答應老鍾,我沒别的選擇。
老鍾是什麽人,什麽身份。他提出的要求,我敢不答應?
“你跟我來。”
老鍾說着,沖我招着手,往裏面一個房間走去。
夢破一直站在原地,默默看着我。冷冰冰的一張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
是不是絕色美人都是這麽冷冰冰的。
我低下頭,匆匆走過夢破身邊。
小房間裏燈光昏暗。
挨着牆邊擺着一溜架子,架子上一個個大箱子碼放得很整齊。
老鍾湊近箱子,分辨着上面的字迹,尋找着。然後從下面一層架子上拖出兩個大箱子。
“一會要去見的這個,是個老輩人。所堅持的那些,還都是過去的老傳統。所以我們得打扮一下。要不然,人家不認賬。”
老鍾一邊說,一邊打開其中一個箱子,從裏面抖落出說實話,看起來像是一件裘皮大氅。
這大夏天,穿這麽一身出去,會不會熱呀?
我看着老鍾把那件裘皮大氅抖落開,拍打着上面的落灰。然後高高地抻起來,在自己身上比量着。
大概因爲時間長了,上面沾了些黴味。老鍾緊着鼻子躲着。
“這個箱子是你的。打開。”
老鍾說着,用腳把箱子踢給我。
我不知道老鍾是想要幹什麽。
如果硬要猜,應該是有人的賬期到了,要老鍾過去連本帶息地收債了。這次去,需要兩個人一起。老鍾找不到别人,所以找我臨時充數,給幫幫忙。
我算什麽,鍾點工?這種事,也能找鍾點工?
就是不知道完事了,能不能多領份盒飯。
我打開箱子,學着老鍾的樣子把裏面那件毛皮的大氅抖落開。
老鍾在一邊,摘下頭上的圓頂禮帽,脫下西服,把那件裘皮大氅裹到了身上。
裘皮大氅裹在老鍾身上,如同老鍾自己長出了一身皮毛一樣。
“這大夏天的,會不會熱呀。”
老鍾嘀咕着,又從箱子裏拿出一個頭套扣到腦袋上。
那是一個牛頭頭套,帶着兩隻犄角。
老鍾扣上牛頭頭套,一個牛頭人身的老鍾随即出現在我面前。
我瞥了一眼腳下的箱子,箱子裏面裝着一個馬頭的頭套。
牛頭馬面,是這次我跟老鍾要裝扮的形象。
怪不得老鍾說,要去收債的是個老輩人。
因爲年輕人早就不在乎這些了。
老輩人口耳相傳的,那些老傳統。
“到時候,你隻管按照我的指示做就行。”
老鍾說着,幫我抻平裹在身上的馬皮。
“比起現在的年輕人,老輩人還是尊重傳統的。所以輕易不會出什麽大差錯。但是你也不能太大意。有一些年歲太大的,都快活成老人精了。耍起活寶,也很要命。”
老鍾幫我扶正頭上的馬頭頭套,點了下頭。
“還别說,這身裝扮還真挺适合你。”
什麽意思?
我看着面前晃來晃去的牛腦袋。
“這臉長的,跟鞋拔子似的。”
老鍾說道,忍不住哼地一聲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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