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想下,嚴青雲露出憧憬之色,如果是那樣,那又會是怎樣的一個人生?
他會是齊家的乘龍快婿,會很得齊老将軍看重,他的仕途會更順利,那何嘗不是一種美好呢。
可遙想下,他又自嘲的笑了笑,他心邪,他會甘心隻有齊心語一個女人嗎?
他不會,那他會怎麽做,他會養外室,外室也會有孩子,他依然會用盡陰暗手段,以齊老将軍對獨女的疼愛,他們不會繞過他。
那時候,他又會做什麽呢,他是那麽的會算,他會利用齊心語,以孩子爲要挾,他們夫妻之間,永遠不可能和睦,因爲他心不正,所以無論怎樣的一條路,他都會走上這樣的路來。
而他不會承認自己有錯,那時候,他又會百般厭煩品行正的孩子,他會想方設法的收拾這些孩子,哪怕讓他們殒命!
看吧,他就是這樣一個人,拙劣卑鄙的人。
齊心語在那麽多好兒郎裏選中他,可真是不幸。
他又是怎麽一點一點變成這樣的?
他想着查到的信息,蘇三郎的父母也是劣根之人,可爲什麽他的孩子在那麽艱苦的情況下,一家人緊緊相抱呢?
蘇家也是寒門,蘇崇蘇華更是見識過人情冷暖,虛情假意的,他們爲什麽還秉性純良做事有原則呢,那麽惡劣的爺奶叔嬸,爲什麽他們不報複他們?憑着蘇崇蘇華如今的地位成就,報複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不不不,就算不憑着如今,在這之前他們就有實力報複那些傷害過他們的人,包括那些虛假虛僞的同村之人,但他們不但沒有報複,還造福了整個村。
一樣是寒門出來,他們怎麽還能初心不改,而他卻在不知道是哪一段人情世故裏逐漸扭曲了本心,逐漸想要那些人怕他,後悔曾經那麽對他,逐漸變得必須狠狠報複回去。
爲什麽?嚴青雲很想問一問,隻可惜現在他口不能言,手不能動,他是那麽虛假的人,以前虛情假意他不可能問,現在想問也沒機會了,即便蘇崇蘇華來看他了,他也問不了。
他現在隻想快點死去,可這口氣,怎麽都斷不了,讓他各種思緒起來,反反複複的飽受折磨。
不能食水米下肚,他身體如同火燎一樣,饑寒交迫,不停的喚醒他早已忘卻的記憶。
精神上的痛苦,折磨讓他痛不欲生。
——
蘇三郎和趙氏出了嚴府。
蘇三郎給趙氏緊了緊披風,握着她有些微冷的手往家的方向走。
淺淺一層積雪覆蓋了整個京城,街道很空,雪還在落。
走出好長的路了,蘇三郎溫聲開口:“孩兒娘,你别難過,你已經做得很好了,不要因爲他說的話難過,崇哥兒和華哥兒,他們都是明事理的孩子。”
“他們都各自成家了,即便将來爲了自己的小家多考慮了些,後背之間有恩怨了或者是怎樣,我相信他們都能教導好的,以後傳承無數輩下去,不可能每一輩都很親切,但咱們合起來,依然會是一個團結的大家庭。”
蘇三郎心裏很堅信這一點,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的孩子們是怎樣相互扶持着長大,他相信無論今後遇到什麽,曾經親密無間的兄弟情他們都不會忘記。
蘇三郎怕趙氏難過,他緊緊握着趙氏的手,他們也已經相伴走過二十多年。
趙氏微微一笑,點頭輕聲回:“孩兒爹,我沒有因爲嚴大人的話難過,我隻是有些惆怅,人這一輩子,到底要怎樣才算不留遺憾。”
她是一個情緒很内斂也很敏感的人,嚴青雲剛剛那複雜的眼神想要傳達的情緒,她看懂了。
嚴青雲走到這個地位,他爲什麽也會後悔呢。
人活一輩子,怎麽才能沒有遺憾?
嚴青雲會謀算,審時度勢很聰明的人,他也有後悔的事情。
趙氏想起她自己,她這輩子最後悔的就是這性子太軟弱,因爲她不夠強大,所以她沒有保護好自己的孩子,讓蘇崇蘇華失智那麽多年,她若是有嚴青雲半分手段,應該都不會落到那樣的地步。
明明她自己也是疾苦中人,看着别人痛苦她心裏還會不好受。
“孩兒娘,我不知道别人的一輩子怎樣才不算有遺憾,但我這輩子,遺憾的事情挺多的,但我想,更重要的,還是人什麽時候才能明白,自己想要做一個怎樣的人。”
蘇三郎側目看了趙氏一眼,他伸手拂去趙氏發間雪花,看着趙氏白了些頭發,他目光溫柔。
他溫柔,趙氏感受得到,蘇三郎給趙氏搓了搓手,牽着他繼續走,一邊淡淡的說道:“有時候我就在想,如果我早一點看明白,斷了心頭的期盼,你就能少吃一點苦了,或許當初,我們也不用走到那一步去,其實後來我想過,其實我還有很多解決的方法的,隻是當時的我們,誰都想不到。”
“在有些時候,我們并不能清醒的認知自己能做什麽,怎樣做才能更好,我們都是執拗的走自己覺得對的路,我們是一樣的,爹娘他們,也是一樣。”
蘇三郎很多時候回想起過往,他都會心懼,其實如果當初他夠強硬,他和趙氏也不會被逼迫到那個地步,當時即便是對簿公堂上,他也不是沒有道理。
可這些都是過後回想,走過來了,才能想到更多的可能,在當時時候,他是想不到這些的。
所以他覺得,人這一輩子,不管怎麽選,都注定會有遺憾,能清醒明白的做人,無論什麽時候,都是可貴的。
“唉……”
趙氏輕輕歎了口氣,她朝着蘇三郎靠了靠,心裏安心了些。
她露出笑意:“孩兒爹,不管什麽時候,隻要有你在身邊,我就踏實了。”
她情緒多,來得快,去的也快,蘇三郎懂她,沒有什麽比這更可貴了,她心漸漸安甯下來。
是啊,人生這條路,不管怎麽走,都有無法挽回的遺憾和後悔,隻要有可以相伴的人,再難也會甜的。
回到家中,夫妻安靜回房,蘇三郎拿了帕子給趙氏發間雪都清理幹淨,兩人才重新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