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鸢把李宋青的娘扶坐在一個歪腿的凳子上,一邊回頭問小梅:“你不疼嗎?她勒的那麽疼,幹脆給她算了。”
“大丫姐姐,其實我說謊了……不是我娘給我買的我舍不得給她,是因爲……”她抿了抿嘴唇,似乎有些害羞。
她小聲說:“因爲我想給我奶買藥,我奶病了,爹和娘都不給錢買藥,我想用這個去換錢買藥。”
李宋青他娘的耳朵不好,小梅說話這麽小聲,她就聽不清楚了。
陳鸢聽在耳中,疼在心裏。
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這麽小的孩子也知道孝順奶奶,可那一個兒子一個媳婦,卻連買藥的錢都拿去賭博了。
陳鸢環視了一周,才發現他們家裏真是一覽無餘,連一個多餘的擺件都沒有,家裏蓋的被子和枕頭全都舊的發灰,散發着一股黴味。
竈台上擺着亂七八糟的鍋碗瓢盆,連個囫囵的都沒有。
鍋裏還放着一團黑乎乎的東西,也不知道是什麽東西做的飯。
“咕噜噜……”小梅的肚子裏發出一陣聲響,小梅不好意思地笑了,自己走到水缸邊上,探手舀了半瓢涼水,沒等陳鸢阻止,她就咕咚咕咚的灌下肚了。
陳鸢急忙一把奪下水瓢:“你咋能喝涼水呢?喝下去肚子不得疼?”
小梅爬上炕沿上坐下,兩條腿耷拉着搖晃:“喝了水就不餓了,我看我哥喝過。”
陳鸢真是又氣憤又心酸,簡直不敢想象這兩個孩子和一個老人成天過的是什麽日子。
“吃飯了嗎?”這個點是村裏人吃下午飯的點,看剛才鬧成那個樣子,估計也沒吃飯。
果然,小梅點了點頭,捂着肚子。
陳鸢歎了口氣,把他們家那亂七八糟的竈台大概收拾了收拾,把鍋碗洗了。
翻箱倒櫃半天,終于從犄角旮旯裏翻出來幾個紅薯,小梅又找到了一小袋米。
陳鸢把米和紅薯洗了,切好,水熱了一起倒進去煮。
紅薯的香甜和米的清香混合在一起,十分好聞。
小梅扯着鼻子聞,站在竈台邊上流口水。
等粥熟了,陳鸢盛了兩碗,小梅拿着勺子在其中一碗粥裏不停地攪動,一邊攪還一邊用嘴巴吹。
陳鸢以爲她怕燙,讓她小口喝就好。
小梅攪了一陣,端起飯碗跑出去了,把飯碗遞給還坐在院子裏發呆的老太太:“奶,吃飯啦,這是我大丫姐姐做的,可好吃了。”她怕那老人家聽不清楚,趴在她耳朵上大聲說。
老太太興許是有些老年健忘了,半天才想起來小梅說的大丫姐姐就是剛才救小梅的人,她低聲地不停念叨:“好人啊,好人啊。”
老太太雖然眼睛和耳朵都不太好使,好在吃飯還不成問題,陳鸢看着他們一老一少并排坐在院子裏,呼噜呼噜地吃着粥,心情複雜。
以前,她也曾和一個老人一起坐在院子裏吃飯,那是她唯一學會想要盡力對一個人好的時候。後來……再沒有過了……
陳鸢等他們吃完,把鍋碗洗刷幹淨,臨走時叮囑小梅:“小梅,你以後再餓了沒飯吃就來你姥姥家吃,知道沒?别再喝涼水了。”
小梅咬着手指,想了想,搖搖頭:“我奶說了,老去人家家裏要吃的,人家會嫌我們煩。”
陳鸢捏捏她的臉:“别怕,再餓了就去找我,我給你做吃的。你不是說我是好人嗎?好人會嫌你煩不?”看着她,就像是看着另外一個人自己,又像是看着冬兒。
小梅眼前一亮,點了點頭。
陳鸢看着她把門關上,從裏面抵住,這才放心離開。
她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變得如此多愁善感的?也像一個普通挺人一樣擁有了善良和同情心這種東西?這到底算好還是不好呢?她不知道,也許這是這身體從骨子裏就帶着的東西,她改變不了。
不過,她也并不慌張,因爲她覺得這東西。讓她覺得自己是個人了,而不再是麻木的殺人工具。
陳鸢到了清水村的時候遠遠瞧見一群官兵,壓着一個人往村口走去。這村子這麽小,什麽人幹了啥事能讓官府親自來抓人啊?
陳鸢好奇,本來想追上去看看,不過看天色不早了,怕子乾和冬兒回去找不到她,于是就沒去看,轉身回了陳家。
然而還沒到門口,就聽見裏面呼天搶地的哭聲,那聲音之大,能把房頂給掀飛了。
聽到這動靜,陳鸢就一陣腦仁疼,心說不是吧,陳家這一家子怎麽就不讓人消停?剛過完年好端端的。到底是誰又犯事了?而且能驚動官府,看來不是什麽小事。
一進門,先挨個數了一遭,好像少了一個陳俊。
不是吧?又是他?難道他趁着過年又和誰家老婆睡了?還是幹脆夥同情婦殺了人家丈夫?
也不見王氏,進去瞧了瞧。原來王氏已經氣的暈過去了一遭,這會正躺在炕上大喘氣呢。
趙氏哭的站都站不起來了,兩條腿和沒了筋骨一樣,人扶都扶不起來。
她這才出去了一天的功夫,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啊?
終于是拉着常氏到了一邊問了問,不問不知道,一問吓一跳,這個陳俊還真是長了熊心豹子膽,不怕死的主。
原來這陳俊一向好吃懶作,陳老爺子逼着他去了工地上修官道。他是投機取巧慣了的,平時家裏面種地都要偷懶的人,哪能受得了這苦。所以他就和另外幾個“志同道合”的人時常偷懶。問題是偷懶也就算了,他們後來不知道從哪聽說了附近山裏有個鹽礦,幾個人覺得倒賣私鹽是能一夜暴富的事情,于是一拍即合,竟然去偷偷開采鹽礦。
開采出來的鹽就讓其中一個人去找門道賣,誰知道這家夥頭回出手,就讓官府的人盯上了,抓了個現行,還把其他一股腦的都供出來了。
這不,官差上門,把那膽大包天的陳俊抓了去吃牢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