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延一張嘴,因爲喉嚨被隔斷,隻能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響,手臂努力伸直,向着江雪抓,仿佛隻要江雪抓住他的手就還能救他。
“爹……爹……”江雪幾步走上前,想要去抓江延的手。
江延的嘴巴不停地動着,似乎想要說什麽,但是還沒等江雪拉住他的手,身體就是一顫,倒在地上。眼珠麻木,一點點失去光芒。
江雪抓住江延的手,感覺到他已經沒了生氣,吸了一口氣,然後痛哭出聲。
江延利欲熏心,想要用她換取地位和權利,也許,他隻是把她當成是一個棋子。可那畢竟也是她爹,是她在這世上最後一個親人了!
她娘死的早,從小她便與江延相依爲命,不管江延到底如何對她,那都是她的爹,是血脈相連的人,這讓她如何能眼睜睜地看着他死去?
江雪跪在地上,使勁地搓着江延的手,抱起江延的頭,希望他能醒過來。
然而,江延算計一生,想要謀權篡位,最後終于是死在這小山村裏了。
“陸驚蟄,你殺了我爹!你還我爹!”江雪的感情無處爆發,忍不住對着陸驚蟄大喊大叫,她用手緊緊攥着陸驚蟄的下擺,無力地哭喊。
陸驚蟄麻木地看着,半晌才說:“江雪,我母妃死了,我弟弟死了,我的外公和舅舅都死了,你那天去刑場的時候看到他們死的樣子了嗎?”
江雪愣住,她沒想到陸驚蟄知道她去過刑場。
陸驚蟄繼續問:“那時候你看清楚你爹的樣子了嗎?我母後我弟弟,我的外公一族百餘條命,要不是你爹也從中作梗,他們會死嗎?”
江雪一下癱軟地在地,她記得,她記得江延在監斬的時候臉上那種仿佛幸災樂禍,又仿佛竊喜一樣樣的神情。那時候她還不明白那到底是什麽意思,然而後來她懂了,因爲她爹在肖氏一族被滅門事情上,出了許多“功勞”。
陸驚蟄發着高燒,又和陸戰雄鬥了一夜,早就已經支撐不住了,身體靠在陳鸢的身上:“走吧。”陳鸢扶住他,往宅子的方向走去。
人們總說冤冤相報何時了,你殺了我,我的子孫便殺了你,你的子孫又記恨于我的子孫……
放下自在?可誰又能放得下呢?那一百條性命,眼睜睜死在眼前,誰能放得下?那興許便能成佛了吧?
陸驚蟄和陳鸢走開了,肖均卻沒走,站在原地看着哭泣的江雪和江延的屍體。
江雪看他還不走,冷笑:“怎麽,現在念起舊情了?還是他死了你還不解恨?”
肖均沉默地看着她,沒了先前對江延說話時候的那種銳利,隻是沉默地看着,不知道想從江雪的臉上看出什麽。
江雪見肖均不說話,更是氣憤。伸手拾起手邊的一塊石頭扔在肖均的身上,那石頭不小,砸在身上發出“咚”的一聲:“你走啊,你給我滾!你的仇也報了,氣也消了,你還要怎麽樣!那不成非要讓我也死在你面前去償還你們肖家的命嗎?”
她激動起來,從地上爬起,“噌”地撿起地上的一把刀放在自己脖子上:“還給你們,還給你們!都是我們江家造的孽,我死了,江家也算被滅門了,你高興了嗎!”她的手下壓,鋒利的刀刃在脖子上頓時劃開一道血痕。
“江雪!”肖均速度極快地按住刀刃,再不讓她往下壓。
這是肖均第一次叫江雪的名字,第一次沒有了小姐和下人的區别。
不過聽在江雪耳中,卻滿是諷刺,仿佛在說你現在已經是個階下囚,小姐這稱謂你也不配!
江雪使勁地握着刀柄,淚流滿面:“衛均,你的仇報了!我爹不在了,我在這世上再沒有親人,你就讓我死吧,我再也不想讓人恨,也不想再恨别人了!”
她的精神受了刺激,說起話來時陰時晴,一轉眼又變成了冷笑和諷刺:“哦,我忘了,你不叫衛均,你叫肖均,你是肖大将軍的血脈,比我可高貴多了……”
其實肖均和江雪也算是青梅竹馬,肖均被江延帶回江府以後這麽多年,他們都是朝夕相處,江雪心裏是将他當做自己大哥一樣的人。可誰知道,想殺了她爹的,便是這個大哥一樣的人。
比起陸驚蟄的漠視,肖均的背叛更讓她感到絕望。真是風水輪流轉,都是報應。
江雪神經質似的,又哈哈大笑起來,大喊着這都是報應!
肖均的手握着刀刃,江雪朝裏衣使勁,就把肖均的手割破,鮮血順着刀刃往下落。
他有許多許多的話,想要對她說,可又從何說起呢?他的家人被她爹害死了,她爹又死在他的背叛下,她愛上了陸驚蟄,而他……
他苦笑一聲,暗歎命運弄人。
江雪看着他的血從刀刃上往下流,心裏說不清的滋味,她垂着頭,看着地上江延的屍體,一動不動。
她生的很美,即便渾身沾着血污,頭發散亂,仍然有種纖弱的美感。
“肖均,你走吧,别再讓我見到你,下一次,我一定……”她把頭側着看着肖均一字一頓地說“一定,殺了你!”
下次遇到,便是敵人。
江延不好,也是她爹,她知道,從此以後,不管是陸驚蟄還是肖均,他們再不能在一起,從此以後,便是敵人!
肖均放開手,鮮血淋漓的手垂在身側,他沉默地站着,夜風一吹,掀起額前的長發,露出一雙悲憫的眼睛。
他在悲憫什麽?江雪想。悲憫她沒了爹嗎?還是在可憐她以後變成了一個人?
“滾!”江雪手中的刀落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句。
肖均緩緩轉身,走了幾步,忽然說:“江雪,在我心裏,你和江延是不一樣的。”
不一樣的,這是他能想到唯一的能說出來不那麽諷刺的話語。不一樣,江雪是善良的,和江延不一樣的。
他而走出許久,才聽到江雪發出一陣痛苦的哀嚎,和撕心裂肺的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