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這輩子也許就隻認識個自己的名字,讓她看這種上面滿是咬文嚼字的房契,她卻是看不懂的。
陳鸢看着王氏一臉尴尬,冷笑:“奶,你要房契,房契給你瞧了,你可看見沒,上邊寫的是誰的名?”
王氏心想難怪陳鸢敢這麽放心的讓紀禮把房契給她看,原來是專門欺負她不識字呢。
“你們不就是合起夥來欺負我老婆子不識字嗎?我不識字,識字的人多的是!”王氏的眼睛在圍觀的人裏邊逡巡一圈高聲問“你們誰認識字?給我斷斷這上邊寫的是啥?”
鄉下人都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見王氏找人看房契,有幾個認識字的就起哄喊着要給看看。
王氏瞧着其中有個像是老學究模樣的老頭,就拿着房契湊過去了:“老劉頭,你給我瞧瞧這上邊寫的啥?咱們村這輩裏就你識字多。”
劉老頭已經是個年過古稀的老頭,他不是店裏的食客,就是進來湊熱鬧的。他的年紀是這十裏八鄉最大的,算是長壽的人了,身子骨竟然還算硬朗,能自己到處跑着看熱鬧。
這老頭的身子骨都駝了,佝偻着身子像個縮成一團的球,顫顫巍巍地拿過王氏拿着的房契,幾乎貼到了眼睛上。
陳鸢懷疑,這老頭應該是在聞字,不是在看字。
所有人都緊盯着劉老頭,這老頭是祁國第一代的秀才之一,這把年紀,早就老眼昏花了。
幾乎等夠十幾分鍾,王氏沉不住氣了:“劉老頭,你到底瞧清楚沒有,上邊寫的些啥?”
劉老頭好把紙從臉上拿開,一臉的如夢方醒的樣子,一說話,嘴巴縮成一團,話都說不清楚。好在大家都熟悉他,連蒙帶猜都能聽清楚他說啥。
“這……這是一張房契啊。”劉老頭指着最上邊的“房契”兩個大字。
王氏急的忍不住想推他一把,可又怕一下把他給推散架了:“哎喲,我曉得這是張房契,我就問你這上邊寫的啥?”
劉老頭把紙重新放到鼻子底下,看了半晌:“此屋爲我祖傳,今轉……”
看他這架勢,這語速,等讀完了,估計太陽都下山了。
王氏雖然不識字,但是陳家買地之類的也是有過地契的,房契地契這種東西大概布局她還是識得的。她指着房契最下邊的兩個人名問:“你就說這是啥字就成了。”
劉老頭把眼睛遞過去,看了一眼:“李大狀……”
紀禮眼看着就要念到陳鸢的名字了,緊張的想湊過去,讓王氏一伸胳膊攔下了。
劉老頭順着那名字繼續往下看,那字龍飛鳳舞的,他的眼神不行,辨認了半天才緩緩地說:“紀……紀啥?紀……”
其實不用說後面那個字了,光這一個都夠說明問題了。
紀禮沒反應過來,呆愣在原地。
陳鸢在一邊插嘴:“紀禮。”
“哦,對,紀禮,是紀禮……哎喲,瞧這個字,真是寫的有骨氣啊。”劉老頭犯了毛病,又鑽研起那字體來了。
王氏一下子把房契從劉老頭的手裏扯過去,拿在手裏翻來覆去的,像是想要看出個花來:“不可能,不可能,咋會是他呢?劉老頭你不是是老眼昏花看岔了?”又拿了房契放别人看。
有幾個識字的,瞧了一拍巴掌:“這可不就是紀禮嗎?大娘,你甭看了,這就是人家紀掌櫃的鋪子!你瞧,這底下不還有官府的壓印呢嗎?這能有假?”
王氏一下子渾身像是被澆了一盆涼水,呆呆地愣在那。
陳鸢走過去,從她手裏抽出來房契,折疊好,放在紀禮手裏:“掌櫃的,這房契你收好,我奶就是跟你開個玩笑,你别當真。”
紀禮其實比王氏還懵,手裏拿着房契不知道作何動作。半晌才想起來展開房契,一行一行地瞧下去,果真在最後看到了龍飛鳳舞的“紀禮”兩個字。
他自己的字自己認識,這個字雖然有意模仿了他的字體,但是寫字之人自己的力度和根骨在,比他的字可大氣多了。
他疑惑第看向陳鸢,陳鸢沖他一笑:“掌櫃的,可把你們的房契收好,這是個貴重東西,以後可不能誰想看就給誰看啊。”
紀禮反應遲鈍地嗯了一聲,拿着房契站在一邊,開始懷疑起了人生。
這房契陳鸢是交給他保管的,到底什麽時候讓她拿了去?而且竟然還能僞造出一份一模一樣的來,而且竟然還有官府的壓印。
王氏緩緩從不可置信裏回過神來,心裏覺得這事情不對,可是卻找不到破綻,何況那上邊的官府壓印可是清清楚楚做不假了的。
陳鸢笑眯眯地看着王氏:“奶,你剛才不是說那上邊要不是我的名字就給掌櫃的磕響頭認錯嗎?現在咋不說話了?”
王氏見陳鸢敢“提醒”她,氣不打一處來:“你就這麽想瞧見我給人磕頭是不?我就知道你就是個白眼狼!”
陳鸢似笑非笑:“奶,你不也是?人家在背後說啥就是啥,人家說這鋪子是我的你就信了?明兒她要說我殺了人,你是不是二話不說就送我進大牢了?”
王氏的氣勢已經徹底給澆滅了,灰溜溜的:“咋……這能怪我?誰知道素素那丫頭看着是個老實的,背地裏頭咋就這麽能編排瞎話?”
陳鸢裝作一副受傷的樣子,垂着眼睛:“奶,你這麽三番兩次的來我們鋪子裏鬧騰,掌櫃的肯定不想要我了,我跟你回去吧。子乾和冬兒上學的錢就靠你和我爺了。”
王氏一想這回這真是虧大了,兩回得罪了紀禮,陳鸢在這的工作八成是完了。想着以後子乾和冬兒上學要花的錢,她就一陣火大。
“這天殺的死丫頭,編瞎話都騙到我頭上來了,看我不好好收拾她!”王氏一邊說一邊就往出走,順便把自己先前說過的話混過去了。
陳鸢看着她遠去的背影,和紀禮相視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