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禁冷汗,八寶這是傻還是大方啊,二十兩銀子的壓歲錢,可有些貴重過頭了。
陸驚蟄坐在太師椅上,等着子乾和冬兒給拜年,一邊已經擺手讓下人去準備紅包了。
子乾和冬兒其實對陸驚蟄有點畏懼,因爲陸驚蟄總是那副高深莫測的表情,讓他倆以爲他不好相與。
陸驚蟄見他倆半天不動,還在那偷眼看陳鸢,不禁好笑:“我真有那麽吓人嗎?”
陳鸢推了推子乾和冬兒,來給八寶拜年,總不能不給人家宅子的主人拜年。
子乾皺着眉,和個小老頭似的對陸驚蟄鞠了一躬:“陸大哥,新年好。”冬兒學樣。
陸驚蟄的劍眉輕輕挑了挑,似乎對這個稱呼不甚滿意。
“他以後是要娶你姐的,就是你們的姐夫。”八寶這個嘴巴歇不住的人,一看沒人說話就想作妖插上兩句。
陳鸢随手拾了桌上的茶盞蓋子就扔到他臉上。
八寶伸手接住,嬉皮笑臉的對着陳鸢做鬼臉。
冬兒不知道姐夫是什麽身份,下意識就呆呆地喊了一聲:“姐夫。”
陳鸢恨鐵不成鋼地捂住冬兒的嘴巴,冬兒還一臉茫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不過,陸驚蟄倒是高興了,臉上露出一絲笑意,對一邊擺擺手,下人托着放着紅包的盤子遞到跟前。陸驚蟄拿了,給子乾和冬兒各一個。
紅紙包的方方正正的東西,輕飄飄的,陳鸢愣了愣,心說不會是銀票吧?這主仆倆怎麽發紅包都和要舍家财似的?
陸驚蟄疲倦地捏了捏鬓角,眼睛下面一片烏黑,看來的确是疲憊不堪。想着他如此拼命地趕回來,竟然有些感動。
“你們去哪了?你的産業不都在附近嗎?怎得還得趕三天三夜才能回來?”年也拜過了,下人端上來吃食,衆人坐在一桌上。
陸驚蟄嘴角一扯,露出個笑來,卻不怎麽好看:“皇帝召我回京。”
自從肖家滅族,他被趕到這裏,皇帝便再不肯過問他的任何事情,哪怕過年這樣的日子,他卻也始終的得不到召他回京的懿旨。今年,卻奇迹一般,京城裏早早便下了诏書,讓他回京面聖,甚至,還留他在京城過年。
陳鸢把陸驚蟄上下看了一遍,看他身上沒什麽明顯的外傷:“怎麽?他良心發現,想你了不成?”
陸驚蟄眼眸垂着,放在桌上的手指捏緊:“怎會,不過是……探探我的底,看看我是不是真的廢了。”
他爲了扮演好這個纨绔王爺的角色,可沒少下功夫,差點就沒能躲過老狐狸的眼睛。
不過幸好,老狐狸也有打盹的時候,老眼昏花,他終究是老了……
“本留我在京城過年,我是連夜辭行的。”陸驚蟄支着下巴,凝視着陳鸢。
在那遙遠的京城,看着那重重高牆,有那麽一瞬間,他以爲自己再也不能回到這裏了。
皇帝召他回去沒别的目的,一是爲了測他虛實,二是爲了徹底殺了他。老皇帝怕了,怕自己死後,陸驚蟄會成爲威脅,怕他報複肖氏之仇,所以打算斬草除根。
若不是他裝了病,連夜辭行,否則,如何還能坐在她面前?
他捏了捏她的手:“奇怪,他人要殺我,我不曾怕過,唯獨怕,再不能見你……”
陳鸢知道,他說的雖如此輕描淡寫,可過程絕不會如此輕易,皇帝疑心病甚重,怎麽會無緣無故地昭他回京再輕易放他離去。
“看來你以後更需小心了,陸驚蟄……你累嗎?”
累?陸驚蟄想笑,漆黑的眼眸如濃墨暈染:“累,旁人卻不肯放過我。”
那一場噩夢一般的殺戮,不肯放過他!那個至親緻敬的人,不肯放過他!那些同爲手足之人,不肯放過他!他累能如何?不過是不想死,不想如此輕易就叫人打倒罷了,所以,他不敢喊累,不敢松懈。
門外有人輕輕敲門,推開門,一股香風襲來,江雪站在那裏,亭亭玉立。
想是仔細地畫過妝的,肌膚雪白如瓷玉,眸若秋水,窈窕身姿,好個粉黛佳人。
“驚蟄,你回來了?爲何不讓下人告訴我?大過年的,怎麽也不準備準備?”她似是完全沒看到陳鸢姐弟的存在,徑直走向陸驚蟄。
陸驚蟄擡了擡:“江雪,你父親很想你。”
江雪臉上的笑容露出一絲龜裂,抿了抿嘴唇,随即重新挂上笑容:“我聽下人說你是昨夜回來的?怎的如此匆忙?我這就去讓他們準備飯菜和浴水。
“江雪,你爹希望你回去,往事便既往不咎。”陸驚蟄的聲音冷漠,麻木地道。
江雪的兩隻手狠狠地絞在一起,絞的一偏通紅,貝齒咬着下唇。一擡眼,死死盯着陸驚蟄:“陸驚蟄,你當真要如此對我?我已不盼着你娶我,隻求看在多年的情分上,讓我再次暫住也罷,你何必如此?”
“我若真嫁給那三王爺,你以爲,你能得了什麽好?你的未婚妻嫁給了你的兄長,你的臉上也不見得光彩幾分!”
這還是陳鸢第一次見江雪在陸驚蟄面前徹底撕破臉皮的樣子,猙獰,絕望而卑微。
陸驚蟄沒有說話,直視着某個虛無的地方。
江雪看着他的樣子,後退了一步。他不在乎,他不在乎……
一個被滅了母族的人,一個被驅逐的人,還會在乎區區的名聲嗎?
她吸了一口氣,再看時,已是一臉安然,仿佛剛才那個生氣嘶吼的人不是她。她對着陸驚蟄和陳鸢等人躬身,高貴如那傳言之中的第一才女,柔柔一笑:“我去吩咐下人準備飯菜和沐浴的熱水,你該歇歇了。”
說完,也不等别人搭話,施施然出了門,将門關上。
這樣的江雪,讓陳鸢覺得詭異和害怕,人生氣的時候,會大吼大叫,但當氣過了頭,沉澱下來了,就反而會麻木冷靜起來。
陸驚蟄向八寶擺擺手:“找人看住她。”
他暫時還沒工夫管她要做什麽,不過恐怕用不了多久,他們就要成爲敵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