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鸢看着孫媽媽的樣子,把手放在嘴邊,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孫媽媽,别喊這麽大聲,小心吓着姑娘們。”
先前陳鸢進來的時候院子裏有幾個小姑娘就一直戰戰兢兢地看着他們。本來以爲陳鸢要吃一番苦頭,都有些同病相憐的情誼,誰知道現在鬼哭狼嚎的卻是孫媽媽,她們都吃驚地看着陳鸢,不知道是高興還是難過。
孫媽媽和殺豬似的哀嚎着,老半天才慢慢平息下來,額頭上已經全是豆大的汗珠。汗珠滾下來,把她臉上厚厚的脂粉都花了,露出她底下黃人色的面皮,這下黃一道白一道,十分精彩。
陳鸢看了一眼她那根斷掉的手指,正以一個詭異的姿勢向後彎着。她眯了眯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我說的刑枷可能和你想的不太一樣,不過反正受罪的都是指頭,就當是一樣吧。”一邊說,還一邊抓了抓頭發,一臉的善良。
孫媽媽痛苦的呻吟着,精神萎靡。
角落裏縮着的那個少女剛才似乎也被孫媽媽的嚎叫吓到了,縮在角落裏半晌,這會,卻忽然轉過頭來,兩隻眼睛透過淩亂的發絲死死盯着孫媽媽。
“現在,還不說嗎?”陳鸢又摸到了孫媽媽的另外一根手指,像是在試驗一樣,掰動了一下。
孫媽媽剛才的嘶嚎已經驚動了不少人,樓裏養的不少打手和下人就沖了出來,密密層層地圍在門口。
陳鸢卻不着急,蹲在地上又掰了掰孫媽媽的手指,忽地從衣袖裏滑出一截短短的刀片。
她那把匕首被順子的人收去了,可她一向喜歡明藏一把暗藏一把,這一小段,是用來救急的。
把那段刀片藏在指縫裏,抵在孫媽媽的脖子上:“孫媽媽,你說是他們動作快,還是我這一刀快?”
那截刀片實在是太小,被她夾在手指縫裏,從外邊人的角度根本看不見,隻能看見她把手放在孫媽媽的脖子邊。
孫媽媽驚的破了音:“别别别……你們都别進來!”
不是她想叫,實在是陳鸢的那半截刀片已經清晰地劃開了她的脖子。
“看來你是個聰明人,說吧。”陳鸢閑适地蹲着身子,像個孩子一樣前後晃了晃。
孫媽媽眼淚鼻涕一起往下流:“我……我這的姑娘都是從李老婆子手裏買的……我先前就是個賣胭脂水粉的,李老婆子是專門拍花子的,我倆就夥同一塊,開了這個樓。那個順子,是個江洋大盜,殺人搶劫,後來,聽說是讓朝廷通緝了,不知道咋回事李老婆子就認識了他,我們就都搭一條船上了。”
“李老婆子負責拍花子,小孩小姑娘都有,長的不錯的就送我這。剩下的,順子和他手下有路子,就賣到别的地方……”
陳鸢把手中的刀重新往下按了按:“還有呢?孫媽媽,我這刀可不長眼睛。”
孫媽媽一抖,伸手捂住自己脖子上的傷口,顫抖着:“姑娘,别動手,别動手,我說,我說就是了……”
“那些孩子,命好的賣給了有錢人家,稍差點的能賣到不能生養的莊戶人家,再不濟的賣到有錢人家當下人,剩下的就……”她言辭閃爍,不敢說話。
陳鸢狠狠地用手指按住了孫媽媽的傷口,疼的她一陣痙攣:“我說,我說,剩下的,有錢人家那些老爺少爺都有些個不好的喜好,這些孩子就……還有些,還有些……我也不知道咋就聽說是吃了小孩肉能長生不老,這我也不信的,可就是有人……”
陳鸢的手狠狠地抖了抖,牙齒咬的咯吱作響,刀不由自主的就要沒進這老太婆的脖子。
這還是人間嗎?陳鸢自問,她自問自己手下殺人無數,罪孽深重,可卻沒有一條比得上這些人!這宛如地獄一樣的人間,惡鬼都藏在人心裏,她不敢想象,假如自己行動再晚一步,再多耽擱一會,子乾和冬兒,會面對怎樣的境地?
孫媽媽頓時嚎啕大哭:“别殺我,别殺我,我沒有和他們賣那些孩子,我隻要這些小丫頭,我沒殺人啊……”
陳鸢現在已經什麽都聽不進去了,她的确發過誓不再殺人,可這種人,她也并不介意破個例!
“哧”地一聲,一道破風之聲從門外傳來,淩空飛進來一個小小的飛镖,哧地一下準确2無誤地插在孫媽媽的眉心。
孫媽媽喉嚨裏發出“呃”的一聲,兩眼圓睜着,漸漸失去了氣息。
陳鸢向屋外看去,見陸驚蟄站在門外,他的指縫裏還夾着一枚飛镖:“這種人不值得髒了你的手。”
那些圍過來的打手剛要發作,卻發現整個翠柳樓已經讓人圍的水洩不通,全是一身殺氣的士兵。
陳鸢站起身,走向那個一直眼睜睜盯着看孫媽媽死去的少女,那個少女先是瑟縮着下意識地後退了一下,然後停住,隻是仰着頭看陳鸢。
陳鸢這才看清楚,其實這個少女應該比她的年紀還大,約有十五六歲。隻是不知道受了什麽折磨,渾身髒兮兮的,骨瘦如柴,兩隻眼睛裏連一點光都沒有。
“你不怕嗎?”陳鸢問她。她剛才折磨孫媽媽的時候,這個少女一直盯着看。
她呆呆地看着陳鸢,沒有一點害怕的意思,忽然爬起身跪在地上,對着陳鸢磕頭。她的頭撞在地上,發出砰砰的聲響,嘴裏發出聲音,卻沒有一句是完整的話,都隻是些呃呃的叫喊。
陳鸢蹲下腰扶起她,才發現她的嘴巴裏的舌頭隻有半截,應該是失去舌頭不久,沒能得到好的醫治,嘴裏都化了膿。
她拼命地想給陳鸢磕頭,眼裏的淚水不住地往下掉,嘴巴卻在笑,甚至有些手舞足蹈。
陳鸢的喉嚨上像是哽了一塊東西,難受的很。
“她來了不肯聽話,孫媽媽就把她關了起來,她整日哭泣喊叫,所以孫媽媽割了她的舌頭。”門外有個女子也低低地哭了起來。
她一哭,其他幾個女孩也跟着哭起來,看來,都是受過折磨的。
陳鸢從一個打手身上扒了身衣服給那個失去了舌頭的女孩披上,牽着她的手,走出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