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幾天王氏誰都不讓歇着,把幾個媳婦使喚的團團轉,家裏邊裏裏外外的都打掃的油光锃亮。三個媳婦一人頭上裹着一塊巾子,洗被褥的洗被褥,擦家的擦家,忙的連軸轉。
王氏在上屋裏和一隻人體監控器一樣,趴在窗戶上盯着看,看誰偷懶就要吼一嗓子。
農村裏過年之前要準備的東西很多,炸丸子,燒肉,炸豆腐,做油果子,炸麻葉。
李氏做事粗糙,王氏瞧不上她的活,趙氏做事慢還笨手笨腳,王氏看着她就火大。于是吃食的事情就落在了常氏的頭上。
這些事情看起來苦不重,可卻十分繁瑣複雜,常氏一個人和陀螺一樣在廚房裏轉的出不來,身子和臉色是一天不如一天。
陳素素雖然有心想幫她娘的忙,可她從小就讓常氏當寶貝在手心裏養着,也沒做過啥活,也隻能給常氏幫點小忙。
這幾天鋪子裏雇了幾個嘎窪村的女人,做事都利索幹練,包子也早早的就賣完了。
陳鸢回來給常氏打下手,忙着炸丸子捏油糕,比常氏還利索,她看常氏的哮喘似乎又加重了,忍不住有些擔憂:“四娘,要不你先回屋歇着去吧?這有我呢,你這身子……咋也得找個大夫看看才行啊。”
常氏抹了一把虛汗,這數九寒冬,雖然這裏屬于南方,但濕冷也夠受了。大冷天的,常氏腦門子上都是喘不上氣憋的汗,她一邊喘氣一邊把鍋裏炸好的丸子撈上來:“沒事兒,每年冬天都是這德行,老毛病了。你們都在這幹活,就我一個回去歇着去?我可睡不着。”
說到底,這個常氏就是個天生的勞碌命,你讓她歇着,她反倒還不安心。
陳鸢把她擠到一邊去,把陳素素叫過來接手自己揉丸子的工作,自己炸丸子:“那成,你不回去歇着,就在這歇着,我倆都這麽大了,能做的了,你在邊上監工就成了。”
“子乾,給四娘倒杯水,潤潤肺。”她俯下身在子乾耳邊小聲道“你去咱們屋裏給你娘挖點蜂蜜柚子茶,那東西能治點咳嗽。”
子乾端了個碗,跑出去了。
上回她做的蜂蜜柚子茶留下了這麽一小罐,一直舍不得喝,子乾和冬兒兩個偶爾挖一點點喝,一直留到現在。
李氏在夥房的角落裏洗衣服,外邊太冷,她看陳鸢對常氏這麽好,不由得羨慕:“看看大丫這丫頭,對你比你親生的還好呢。”其實這話她也沒什麽别的意思,就是就事論事發表一下感慨而已。
一邊揉丸子的陳素素手頓了頓,垂着眼睛,沒吭聲。
“嫂子,你這說的,大丫是個好孩子,對誰都誠心。我是沒這命,哪能剩下這麽好的娃?”常氏依靠着牆壁,慈愛地看着陳鸢和冬兒。
她是真的羨慕啊,羨慕已經死去的秦月荷,能生下這麽機靈的三個孩子,可惜那秦月荷是個沒福分的,沒能享受天倫之樂。
陳鸢嘿嘿笑着:“大娘,四娘,你倆就别在這瞎誇了,大娘,我對你也好哇。”
三個人都跟着笑了起來。
忽地就聽上屋裏王氏大着嗓門:“你咋忽然就要回去?不能回去,在老姨這好好住着!”
劉淑芬雖然壓低了聲音,但是夥房離的上屋近,陳鸢他們還是聽的很清楚:“老姨,我住了這也有些日子了,你說……我還在這過年,我怕人在背後說道?”
王氏騰地一下從炕上跳到地上:“說道啥?他們些個外人說道啥?淑芬,你告訴老姨,是不是誰在背後說你啥了?你告訴老姨,老姨非收拾他們不可!”
劉淑芬連忙拉住王氏:“老姨,沒有,沒人說啥,是我自個兒這麽想的。”
王氏這人有點疑心病,覺得劉淑芬越是這麽說就越是有啥,覺得肯定是陳家的人在背後讓劉淑芬受了委屈。
她是個行動派,想啥就幹啥,忽地從屋裏鑽出來,插着腰就嚎:“你們這些個狼崽子,連我的親外甥女都容不下?以後是不是連我這個老太婆都容不下了!我看看是誰在背後嚼舌根子?你到我跟前來說……”
劉淑芬急忙把她拉住往屋裏推:“老姨,真沒人說,嫂子們都對我好着呢,我是自個兒住的不好意思了,才想着走的,你說我一個外人,咋好意思在别人家住的不着家?”
王氏覺得,劉淑芬爲啥誰都不說,偏偏說“嫂子們”,那肯定就是幾個媳婦在背後給人臉色看了。
所以說這個疑心病真是得治,發作起來簡直能把死的認成活的。
“誰說你是外人?誰敢說你是外人?”王氏一蹦三尺高“你就是我親閨女!也沒瞅着誰家的外人能這麽對我們兩個老不死的這麽好的!你瞅瞅,這些媳婦,我成天供着她們,人家在背地裏指不定咋盼着我早點死呢!”
她的兩隻眼睛突出眼眶,脖子向前伸着,身子微微前傾,雙手插着腰,活脫脫一隻紅了眼睛的鬥雞,估計看誰不順眼就要啄誰一下。
陳鸢冷笑了一下,繼續做着自己的活。
王氏就是這種人,她說話口不擇言,無理取鬧可以,但你不能反駁她,不然她鐵定更來勁,那就别想安生了。
李氏忍不住低低地抱怨了一句:“我們做上多少事都沒個好。”
這一句話讓王氏聽見了,眼睛一瞪,就把雞頭調向李氏,脖子往前一伸,踩着一雙小腳跑到夥房:“你心裏不痛快是不是?我說錯你了咋地?你還有理是不?你成天除了就知道頂嘴和到處說閑話,你還能幹點啥?”
李氏也知道自己觸到了王氏的槍頭,不敢吭聲了。
王氏說話越說越不靠譜,再說下去就要傷了媳婦們的心了,劉淑芬想把她推回屋裏去。
這時候一直躲在一邊的常氏忽然晃了晃,咚地一下就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