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在這個世上本就是弱勢群體,這個時代又是最可悲的時代,她能救一人,卻救不了那千千萬萬被制度壓迫到不敢反抗的女人。
她隻能盡力做好自己,保護好自己,在這個荒唐的世界裏,活出自己的一片不卑不亢。
劉淑芬是個性格剛強的女子,哭了一陣,便忍住了悲傷的情緒,又和衆人說說笑笑。直到王氏驅逐了衆人,大家才各自回到自家屋裏。
躺在炕上,陳鸢卻輾轉反側。
很多事情在她的腦海中不停地流轉,季雲生那句未問完的話,陳錦興的話,陳素素的話,常氏的話,劉淑芬的話,就像是一個個魔咒,不停地在腦海裏轉動。
這兩天發生的事情也太多了,勾起了許多記憶,有些是她自己的,有些是這身體的,混雜在一起,幾乎讓她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那個殺手還是那個癡癡傻傻的陳鸢?
兩個人的兩段命運交織在一起,讓她迷失了。
“小鸢,快走……快走……别回頭……”
“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
她回過頭,看見有兩個人着火的人,像兩道燃燒的燭芯,痛苦地扭曲,拼命的掙紮。
陳鸢猛地坐起身,僵直地坐在炕上,一動不動。
過了許久,才覺得身上冷飕飕的,一摸,才發現自己的身上臉上全是冷汗。
在黑暗之中坐了良久良久,直到她的身體都有些麻木了,才咕咚向後一倒,躺回枕頭上。
一閉上眼睛,那兩道燃燒的燭芯還在眼前瘋狂地扭動,那種痛苦的嘶嚎還在耳邊回蕩。她捂住眼睛,捂住耳朵,卻摸到自己的眼淚掉在枕頭上。
黑暗裏,有人壓低了聲音,輕聲問:“姐,你做噩夢了嗎?”是子乾。
這聲音低低地,帶着關心和稚嫩,如一道暖流,溫暖了陳鸢的心。
陳鸢睡在子乾和冬兒中間,冬兒小,還喜歡依偎着陳鸢,睡前總愛抱着陳鸢的手臂,睡着後就自己轉開了。
子乾總是覺得自己已經大了,很少做和陳鸢親昵的動作,隻有在睡着後才會不自覺地朝着陳鸢靠過來。
冬兒的心裏很單純,他對陳鸢和子乾充滿了信任感。而子乾恰恰相反,他表面上勇敢,但心裏敏感而且毫無安全感,才會在不知不覺中靠近陳鸢以求溫暖。
這會,子乾卻忽然轉過身來,抱住陳鸢的一隻胳膊:“姐,你做噩夢了嗎?”他又問。
陳鸢抹了抹額頭上的汗和眼角的淚珠,輕輕笑了:“嗯,做了個噩夢,吓醒了。”
子乾沉默了一會,突然問:“姐你這麽勇敢,有什麽噩夢是能把姐吓醒的?”
他的内心敏感而纖細,陳鸢忽然覺得,其實自己有很多事情,子乾是知道的,但是他聰明,沒有說破。
“每個人都有害怕的東西,姐也有,子乾,害怕它沒關系,怕的是我們不敢面對它打敗它,對嗎?”陳鸢盯着黑漆漆的房梁,不知道是在對自己說,還是在對子乾說。
子乾點點頭,又覺得在黑暗中陳鸢看不見他點頭,于是低低地嗯了一聲。
兩人都沒有再說話,直到陳鸢都快以爲他要睡着的時候,子乾忽然說:“姐,你不是我姐,對吧?”他的聲音很低,幾乎是在用說悄悄話的音量,要不是陳鸢和他離的近,差點沒能聽清楚。
然而,她聽清楚了,而且這句話宛如一個悶雷炸在她的心裏。
下意識地,陳鸢的身體猛地僵硬了一下:“子乾,說什麽傻話呢,還不趕緊睡覺?我不是你姐我能是誰?”
子乾把陳鸢的手臂摟的緊緊的,把頭埋在陳鸢的胳膊上:“姐,不一樣……你和以前的姐不一樣,我就是知道,你不是她,我就是知道。”他固執地一遍遍地說着。
以前的陳鸢是個傻子,爲了照顧姐姐和弟弟,使得子乾成長的比同齡人更成熟。
以前的陳鸢是他一直照顧的,他比誰都清楚自己的姐姐,習慣、喜好。可突然一天,她變聰明了,而且所有的喜好和習慣都不見了。
他告訴自己,這是因爲姐變聰明了,可是心底裏,他明白,不是變聰明了,是換了人。
陳鸢沉默着,半晌,長出一口氣:“子乾,你怪我嗎?”怪我占了你姐姐的身體嗎?
子乾把眼睛抵在陳鸢的胳膊上,狠命地搖頭:“我喜歡現在的姐,也喜歡以前的姐,不管是誰,都是我姐,對不對?”
他不知道到底誰是誰,也搞不明白爲什麽明明是這個人,卻忽然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他隻知道,對他和冬兒好的,願意爲了保護他們站在前面的,就是他姐。
陳鸢輕輕一笑,松了口氣:“嗯,不管我是誰,都是你姐,沒錯。”
“姐,我知道,紀爺爺很難過,你也很難過,我什麽都知道。”子乾仰着頭,眼神灼灼地盯着陳鸢。
雖然在黑暗之中陳鸢看不見子乾的眼睛,可她能感受到子乾的目光。
這孩子果真是有當武将的天賦,這種敏銳的直覺和野獸一般的敏感神經,簡直聰明的讓人害怕。
陳鸢伸出手摸索着在他的頭上拍了拍:“子乾,你很聰明,每個人都有一個秘密,你紀爺有,我也有,有時候我們都太害怕了,不得不假裝忘了。”
“像我和冬兒忘了爹娘一樣嗎?”
“嗯,我們假裝忘了,可其實還記得對嗎?”
子乾點點頭,重新把頭埋回去。
寂靜之中陳鸢的緊張感漸漸散去,困意重新湧上來,陳鸢漸漸閉上眼睛。
就在陳鸢幾乎要失去意識的時候,子乾的聲音突然又響起來:“姐,你殺過人嗎?”
陳鸢猛地驚醒,躺着沒有回答,最後隻是點了點頭。
不知道子乾看到了,還是感覺到了,沒等到陳鸢出聲音,他自己低低地嗯了一聲,再也不肯說話了。
子乾,我多希望你能和冬兒一樣保持單純,心無雜念,平安喜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