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少的錢,必然是要去借的,可是向誰借?上回陳勇的事情已經鬧的沸沸揚揚,村裏邊的人都的借了個遍,這回又出了這事,誰還肯借錢給他們?難道再去和親家借?說出去,怕是陳家以後都擡不起頭了。
原本陳家也算是家底不錯的人家,陳老爺子當過秀才,年輕的時候也當過兩年私塾,後來種了地,全家人勤懇,賣糧食也賺了些。
可自從陳勇沾染上了賭瘾,從王氏這三三兩兩的拿了不少,加上上回的事情,是真的把陳家掏空了。這宅子賣了自然可以賣不少錢,可這宅子是陳家最後的底線,賣了宅子,他們這麽多人,住哪裏去?
黑暗之中,陳老爺子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煙,煙霧彌漫。
王氏躺在被窩裏,仔細盤算着自己手裏邊的那點錢。
“老婆子,你跟我說實話,咱們手裏邊還有多少錢?”陳老爺子吸了一口煙,燃着的煙絲在黑暗中忽明忽暗。
王氏哼了一聲,啞着嗓子:“咋,你覺得我手上有錢專門耽誤老三的命?那可是我親生兒子,我能那麽幹嗎?”越說越激動,她猛地從炕上坐起身,把炕墩子敲的砰砰作響。
陳老爺子咳嗽了幾聲,後背倚着鋪蓋,明滅的火光之中,滿臉的滄桑:“我哪是那個意思,我是問問咱們還有多少,到底得跟人借多少?實在不成,我就借……”
話是這麽說,可還能跟誰借,他卻不知道了。
王氏黑暗中的臉也是蒼老的不像樣,重新躺回枕頭上:“老頭子,我跟你說實話了,咱們手裏邊,就剩八兩了,這點錢,可真不夠啊。”
陳老爺子沒有做聲,四周陷入了沉默。
大半夜的,四周悄無聲息,隻能聽到兩人的呼吸聲和外邊偶爾傳來的夜鳥的叫聲。
忽地,王氏蹭地一下從炕上坐起,用手推着陳老爺子:“老頭子,趕緊去把火點上,快點。”
陳老爺子不知道她一驚一乍地幹什麽,卻也慢慢地摸索着去把放在炕邊上的蠟燭點上了。
王氏披了件外套,從自己的脖子上摘下鑰匙,去把下炕角落裏的櫃子給打開了。
打開以後,她把手伸到最底下一層,摸到一個松動的隔闆,輕輕掀開,從裏邊拿出個方方正正的盒子。
那盒子還算精巧,看得出來是個女子的首飾盒。
王氏又從那幾把鑰匙裏取出一把最小的,插進首飾盒的鎖子裏頭,擰了幾下,隻聽咔哒一聲,開了。
陳老爺子湊過來:“潤蘭,你拿地契幹啥?賣了這宅子,咱以後可咋辦?”
王氏推開陳老爺子:“誰說我要賣宅子,我這裏邊,還有件好東西。”
那盒子裏邊放着一張折的方方正正的紙,王氏把紙拿開,底下顯露出一樣晶瑩剔透的東西出來。
那東西似玉非玉,似石非石,入手堅硬,卻又有玉石的色澤。上邊雕刻着也一隻正在昂首怒吼的猛虎,猛虎雙目炯炯有神,身體流線有型,張着的大嘴中兩顆鋒利的虎牙突出。
這東西的色澤瑩潤,在燭光下一照,身體裏仿佛有一股清水在脈絡中流淌。放在黑暗之處,便散發出翠綠色的光芒,十分精緻。
除了猛虎,這東西形狀仿佛一枚令牌,上端呈尖角,猛虎周圍雕镂了不少祥雲之類的東西。
陳老爺子瞧見這東西,蹙了蹙眉頭:“這是個啥東西?你從你哪來的?我咋不知道?”
王氏把那東西捧在手中,仔細地摸索了一遍上邊的圖案,問:“老頭子,這東西能賣不少錢吧?我聽說玉值錢,可沒聽說過哪家的玉能發光,你說,這麽稀罕的物件,是不是能換不少銀子?”
陳老爺子冷着臉:“潤蘭,你跟我說實話,這東西哪來的?我咋就不知道咱們家還有這東西?”
王氏瞅了陳老爺子一眼:“你給我甩啥臉子?我又不是偷不是搶,我……我是撿的。”
“撿的?這明顯就不是一件普通物件,咋就能讓你給撿上?”陳老爺子不相信“你說,你到底是在哪撿的?潤蘭,咱們陳家雖然窮,可不能得這些不明不白的東西,你趕緊說呀!”
陳老爺子一輩子一身正氣,雖然生了幾個兒子都臭名遠揚,但他本身還是十分遵循那套禮義廉恥的規矩。
王氏狠狠地瞪了陳老爺子一眼:“不就是老五家那女人帶的?她鼓搗着老五非要和咱們家斷絕關系,非要搬出去,我過去收拾的時候就瞧見這麽個東西……”
她還沒說完,陳老爺子氣的把煙袋往炕頭上一磕,吹胡子瞪眼:“你這還不叫偷?你咋就這麽糊塗呢?這是人月荷的東西,你咋能一聲不吭就拿了?”
“咋就是偷了?咋就是偷了?”王氏登時就像發怒的公雞一樣直往陳老爺子的臉上撞“我那能叫偷?他倆都已經搬出去了,我那是過去收拾空屋的時候撿的,那能怨我?誰讓她自個落下的?”
“那再說了,她一個沒爹沒娘沒靠山的人,不是咱們老五救了她,她能多活那幾年?她在咱們家那幾年,不是吃我的住我的?打尖還給點住店錢呢,我拿點回報就怎麽了?”
王氏把那東西牢牢攥在手裏,死活不肯承認錯誤。
其實她沒說,她看見過秦月荷回來找了好幾回,她知道,秦月荷就是在找這件東西,可是她貪圖這東西的價值,便遲遲沒給。秦月荷和陳懷都已經死了,這東西便成了她的,隻要她不說,誰知道這東西吃從哪來的?
陳老爺子氣的直歎氣,伸手指着她,苦于口舌笨拙,卻是不知道該說什麽:“你糊塗啊,你糊塗啊,咋能做這事?”
王氏不理會陳老爺子,自己在那掰着指頭計算能賣多少錢。
陳老爺子忽地拿起自己的外套穿在身上,就要下地。
“你幹啥去?”王氏急忙抓住陳老爺子的胳膊。
陳老爺子擺着手:“我去告訴大丫去,這東西畢竟是人月荷的,現在月荷不在了,也應該是大丫姐弟的,咱們不能昧着良心拿了人家的東西!”
王氏的聲音猛地拔高,像是被踩着尾巴的貓:“你去!你敢去!我就死在你跟前!陳智,你是不想救你兒子的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