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鸢蹲在院裏,看常氏把蒜用一根線串了,串成一串挂在門外。蒜是重要的調味,是以每家每戶都會多種一些,到了冬天,炒菜吃餃子,都少不得要蘸。
常氏一邊用一根長針往酸裏紮一邊和陳鸢閑聊:“咱們蒜呐可緊要的很,你奶每年都要腌上一缸子,過年那會吃餃子,拿出來就着吃,可有味了。”
以前她的奶奶也會這麽做,算瓣在醋裏頭浸成翠綠色,吃面的時候每人夾幾瓣,滿嘴生香,雖然過後免不了要刷牙。
陳鸢用手支着腦袋,常氏還在講述一些過去的事情,陳鸢的思緒卻已經飄回了許久以前。
她的前世,隻有那麽一個親人相依爲命,記憶裏的每一點一滴快樂時光都和奶奶有關。教會她做飯,種菜,生活,雖然簡單,卻是她一生裏唯一美好的回憶,失去奶奶以後,她的痛苦便随之而來,再沒能享受過一日的安甯。
想到奶奶,她的視線落在那一堆大蒜上面,忽地眼睛一亮:“四娘,是不是每家每戶冬天都會儲存很多大蒜?”
常氏點頭:“那當然,這東西到了冬天可長不起來,就得先存着。咱們村人人估計都存着不少呢。”
陳鸢點點頭,在心裏頭盤算着自己靠蒜能賺多少錢。
“姐,四娘,我奶和人吵起來了。”子乾拉着冬兒,氣喘籲籲地從外邊跑進來。
常氏從地上站起來,把手在圍裙上抹了兩下,急切地問:“你奶不是串門去了嗎?咋和人吵起來了?”
陳鸢讓他倆喘勻氣,怕吸了涼氣等會鬧肚子。
子乾抓着頭:“四娘,我也不知道咋回事,我和子乾剛才在外邊玩,突然就聽見我奶和人在屋裏邊吵呢,聲音可大了,我們就趕緊回來告訴你們了。”
常氏歎了一聲:“你奶這脾氣,咋串門還能跟人吵起來!”雖然嘴上這麽說,人卻急匆匆地趕出去了。
陳鸢也帶上子乾和冬兒,跟在常氏後邊。
這王氏冬天裏沒事幹,吃完飯就去村長家串門了,她那脾氣雖然不好,但是外人跟前還算收斂。也不知道是誰觸了她老人家的逆鱗,竟然在外邊就鬧開了。
果然,剛走到村長家門口,就聽見王氏的聲音一聲比一聲高,另外那個女人想也不是個吃素的,不遑多讓,兩人你一嘴我一嘴,吵的不可開交。
常氏推門進去,村長的妻子吳氏隔着簾子瞧見了,急忙把簾子撩開讓常氏進去,滿臉的着急:“快快,老四家姐姐,你趕緊勸勸吧,哎喲,這可讓我咋辦呐?”
陳鸢跟着進去,屋裏頭火藥味濃重。
王氏坐在炕沿左邊,右邊坐着那個傳話筒周嬸,村長的老娘倚着鋪蓋,坐在炕當中。
王氏和那周嬸都是嘴皮子了得的,王氏是在自家媳婦身上練出來的,周氏是在到處翻話的過程中練就的。兩人罵起唾沫橫飛,旁人還真是插不上一句嘴。
常氏上去想拉王氏:“娘,不是來串門的嗎?咋還和人吵起來了?都讓人家笑話咱呢。”
王氏這人就愛拿軟柿子捏,見和周氏的鬥嘴上占不了便宜,常氏又正好撞上來,便罵道:“你個胳膊肘往外拐的貨,人家都欺負到我頭上來了,我還不能說兩句咋地?丢啥人?丢啥人?怕丢你的人?我老婆子都活了半把年紀了,真讓她欺負了,那才是丢了臉!”
常氏被王氏指着鼻子一通臭罵,也是委屈不已,卻不能反駁,隻能低着頭受着。
那周氏和王氏不一樣,王氏向來直來直去,想啥罵啥,周氏卻是個會說酸話的:“瞧瞧嬸子脾氣大的,成天就愛聽好聽話,你那媳婦是個老實的,受你欺負,我可不怕你。”
王氏一點就着,頓時戰火再次燃起。
吳氏也是怕了王氏和周氏,畢竟是在自己家裏頭,幫誰都不對。
“妹子,這到底是咋的吵起來的?”常氏勸不動王氏,隻能把吳氏拉到一邊。
吳氏壓低聲音,附在常氏耳邊說了。
陳鸢耳朵尖,也聽了個清楚。
大約就是王氏和周氏都是來村長家串門,看望炕上那位村長耳背老娘的。不知道怎麽的,周氏這個大嘴巴就提起了陳勇被抓的事,還哪壺不開提哪壺地諷刺了一下陳錦芳白眼狼的事情。
王氏自然也怨恨陳錦芳,但陳錦芳畢竟是自個孫女,陳家自己關起門來罵無所謂,讓個外人當面說道是啥事?于是,王氏便當即也跟着酸了幾句,這一酸不要緊,就挑起了戰火。
陳鸢估摸着按周氏的這大嘴巴,等會估計就要提起陳俊的事情了。
她本來也不知道怎麽和周氏說這事,能讓外人提醒,也省了自己費盡。
這兩位是互揭長短,把那些個陳年舊事拿出來說了許多遍,王氏提起周氏年輕時有些不良風氣。這就算是揭短揭過頭了,不知道分寸了。
周氏的臉色一下子暗了下去,估計是覺得太過丢臉了。然而忽地,周氏就笑了,臉上露出個詭異的神色:“嬸子,我再有本事,也沒你家有本事啊。咱們那會最多也就是和人家多說兩句閑話,哪像你家的人,能跟人聊到炕上去呢。”
王氏先是怔楞一下,似乎沒聽明白周氏的意思,等明白過來,頓時滿臉怒容。一根手指幾乎要戳到周氏的眼珠子上去了:“你個爛嘴的婆娘,說啥呢啊?一天天的搬弄是非,你說誰呢!你要是不說清楚,我今兒非得撕爛你的嘴不可!”
周氏向後躲了一下,似乎也被王氏彪悍的樣子吓了一跳,不過随即鎮定下來,這麽多人,她還敢真動手咋地?
“看來嬸子你還不知道啊,人嘎窪村都傳遍了,你家老三……啧啧,那真是個情種,三天兩頭的往人家裏跑,人家男人前腳走,你家老三後腳就去,唉,我聽着都臊得慌呢。”周氏的語調一拐十八彎,真正是把鄙夷、嘲笑、譏諷的味道用到了極緻。
“咚”地一聲,王氏跳在地上,一巴掌重重拍在炕沿上:“胡說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