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俊想要強硬點嗆她兩句,但是一想到陳鸢剛才那個摔自己的力道,頓時就有些膽怯了。
“爺,你是一家之主,你來給我做個評判。我大姑和我三伯想把冬兒賣給錢地主家換錢,你覺得這事對不?子乾今天晚上那樣你們也看見了,上吐下瀉的,李郎中說了是有人給下了巴豆粉,你說,這家裏,誰給子乾下這東西?李郎中說了,這東西量控制不好,就能要了子乾的命!”
不等陳老爺子說話,陳鸢接着道:“我姑爲啥白天不走,非要半夜摸黑走?爲啥偏偏要帶上冬兒?爺,我啥也不要,就要個道理,咱陳家也有賣孫子賺錢的這理?子乾差點死在我跟前,你說,這口氣我能咽下去嗎?”
陳鸢的嗓門提高幾個度,專門要左鄰右舍聽聽。
陳家半夜三更這麽大動靜,陳鸢知道别看旁邊的都沒開燈,但怕是一個個都趴着門縫偷聽呢。
之所以沒有和他們大動幹戈,這是陳鸢路上想明白的,在這鄉村之中,打打殺殺不見得是最好的辦法。對于陳家,陳家人雖然一個個都不是什麽善男信女,但是卻最好面子,打擊他們,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他們在村裏擡不起頭!
陳老爺子和王氏活了一輩子,怎麽能不清楚自己妻子的性子,他平日裏是個悶葫蘆,不管事,不代表他啥也不知道。陳鸢這麽說,八成就是王氏在中間做了些手腳。
“潤蘭,你糊塗啊。”陳老爺子對坐在地上撒潑的王氏歎氣。
王氏梗着脖子死不承認是自己的錯:“這哪能怪我?我不也是爲了他們好?你說,他們三張嘴在咱們家吃飯,咱們過的饑一頓飽一頓,他們也不好過。人家錢地主家就想要個兒子,冬兒去了也那是享福去了,我是操了啥壞心眼?”
陳老爺子從來都說不過王氏,隻能不住地歎氣。
“爹,這事不能怪我娘,要我說,都怪老三,這事還不都是老三撺掇的?老三這事做的可不地道,咋說冬兒也是咱陳家的種,就拿人家賣錢去。”李氏抓住一切能落井下石的機會,狠勁地埋汰。
老四陳林今天晚上雖然跟着折騰一晚上,卻始終沒明白到底事啥情況。這會才算是明白過來了:“爹,這事,我覺得老三和大姐确實不對。”
陳林極少說話,卻終于是陳家少數的三觀正常的人。
趙氏見到手的錢飛了不說,自己家男人憑白挨了一個小丫頭片子幾腳,甚至還要遭受這麽多人的讨伐,頓時心裏不舒服起來:“咋地,這事就全是我們的錯?你們誰心裏沒這麽想過?他們三個三張嘴,不是咱一大家子養活的?能把冬兒送出去享福,咱們家寬松點,兩邊好的事,你們不高興?又不是賣給人販子。”
除了陳林夫婦其他人臉上都露出一點心虛的神情來。
“要是賣娃這事,老大家,你家的錦榮和錦芳不也是從别家抱的嗎?當時就沒花錢?那能叫賣,給了地主家,那是享福去了!”趙氏平日裏用這嘴皮子讨哄王氏,現在又要用這嘴皮子與衆人博弈。
陳鸢捏了捏拳頭,強壓住火氣:“三娘,享福去了,你咋不把錦興送過去?以後家産都是錦興的,有個當地主的兒子,你和我三叔不得發達?這種好事,你自己怎麽不往上湊,送我弟去算啥本事?”
“我……”趙氏想說啥,沒說出口。
明顯的,誰操了壞心誰心裏虛。
陳鸢把在場每一個人臉上的表情都看過,忽然眼中蘊起一層淚花,朝着陳老爺子道:“爺,當初是您說了要把我們仨認回來的,現在誰都不待見我們。今個我大姑和我三叔還有我奶合計着就能賣了冬兒,明兒指不定就能把我賣到窯子裏去。”
陳老爺子一聽,臉上沒光彩:“你個小女娃,咋能把這挂在嘴邊上。”
陳鸢抹了一把眼淚,咬着嘴唇:“爺,您是陳家的當家人,您說句話,要是真見不得我們,我啥也不說,今兒晚就帶着子乾和冬兒回那破屋去。我們已經是沒爹沒娘的了,自個爺奶叔伯不待見,也沒啥好傷心的,這才回來沒幾天,子乾差點死了,冬兒差點叫人賣了,以後我也不敢過下去了。”說着就邁步要進小院去把子乾和冬兒叫起來。
陳林急忙一把拽住陳鸢,憨厚的臉上滿是陳懇:“爹,糧不夠,我家三口以後少吃點,這才是個娃,能吃多少口糧?”
常氏不敢大聲說話,卻緊緊捏着陳鸢的手:“爹,這三個孩子還沒過上兩天好日子,再回那破屋去,哪能活的下來?以後我們多幫襯點,讓幾個孩子留下來吧。”
陳鸢感激地看了陳林一眼。
王氏瞪了陳林夫婦二人一眼:“胳膊肘往外拐的白眼狼。”
“行了,行了,趕緊起來回屋歇着去吧,這麽大了,和幾個娃較勁。這回是老三不對,大丫這娃氣着了,應該教訓他!”陳老爺子終于發話了,從地上扶起王氏,這是打算息事甯人了。
王氏也知道這事情已經鬧的人盡皆知了,給個孩子下藥的事傳出去不好聽,也不好意思鬧了,嘴裏嘟嘟囔囔地跟着陳老爺子進屋。
陳勇對其他人揮揮手:“回去吧,回去吧,折騰大半宿了。”
等其他人都走了,常氏扯了扯陳鸢:“大丫,這回我們真不知道是這情形,要是知道……”
陳鸢笑着點點頭:“四娘,我知道,這事是我三伯和大姑合計的,我心裏清楚。”
“大丫,你們以後有啥跟四娘說,别委屈着自個。”常氏想說什麽,終于隻能說了這麽一句。
“謝謝四娘。”有這麽一句話,那就真把他們當自己人看,在這冷漠的陳家,總算不是全都是麻木不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