炒的肥嫩的豬肝落在地上,撒了一地,味道醇美的桂花釀在地上滾了幾滾,流了滿地。
不懂事的鷹還以爲是陳鸢賞它的,不客氣地在地上跳來跳去地啄食豬肝,甚至還把頭鑽進桂花釀的罐子裏喝了幾口酒,登時便醉醺醺的滿地打轉。
陳鸢對此充耳不聞,她麻木地,顫抖地讀着那封信,喉嚨裏發出“咯咯”的聲響。
她猛地後退了兩步,那紙落在地上,被桂花釀浸濕,模糊成一片。
她的手顫抖的厲害,即便她努力地掐着虎口,卻止不住那種劇烈的顫抖。
她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像一個垂死的病人,卻止不住眼淚崩流。
她踉踉跄跄,如垂暮的老人,跌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渾身的力氣都被抽幹了。
她的眼睛死死盯在那封已經模糊不清的信上,徒勞的張着嘴巴,想哭,卻哭不出聲音,眼淚卻不斷地往下掉。
那紙上的内容很簡單,簡單的讓她害怕:子乾戰死,我沒照顧好他。
每一個字分開,她都識得,可組合在一起,她卻怎麽也看不明白。
子乾戰死……子乾戰死……死了……
她捂住臉,發出一聲痛苦的低吟,眼淚順着指縫往下掉。
她識得那字,是陸驚蟄的字沒錯,他的字體特殊,旁人學不來。
子乾死了……子乾死了……子乾死了……
她的滿腦子都是這像是卡帶的磁帶,在不斷地重複着四個字,淩遲着她的心。
怎麽會死呢?不是好好的嗎?上次他來信時還說他已經克服了内心的迷茫,下一回便要回家看看的。怎麽會死呢?不是說要當将軍的嗎?不是說要平定四方嗎?
死了……死了……
陳鸢低低地呻吟着,終于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哭聲。
他不該死的,隻要她那個時候阻止他,他便不會死。隻要她照顧好他,逼着他念書,便不會死。隻要她……
她從凳子上滑落,渾身顫抖的不能自已:“子乾,子乾……你回來吧……”
冬日的寒風吹過,刺骨的疼痛。
不知道過了多久,等她哭夠了,清醒時,已經是月上中天,大片的陰雲到處飄蕩,将月光遮在下面,一片灰蒙蒙的世界。
陳鸢緩緩地從地上站起來,搖搖晃晃地朝着屋裏走去,發瘋一樣地翻着東西。
她的眼神麻木,沒有一絲光彩,動作利落地從床下人翻出一個盒子,打開,裏面是各式各樣的兵器。她麻木地把所有兵器藏在自己身上的各個位置,然後頭也不回地出了門。
朦胧昏暗的月光下,寒風呼嘯,一個身影快速地穿梭在樹林和小路上。她咬着嘴唇,眼神冰冷,倔強又令人膽寒。
子乾沒有死,她不相信!
子乾沒有死,她要親眼看到他的屍體才罷休!
子乾沒有死,她去接他回家!
倘若他真的死了……那就讓所有人爲他陪葬!
第二天,所有人都找不到了陳鸢。
二蛋被派來家裏找她,裏裏外外翻了遍,卻沒見到陳鸢的身影。又去了陳家,常氏說她沒有回去。
這個時候,衆人才感覺到了事情的不對勁,大家分頭去找了一天一夜,卻仍然沒有找到。
她失蹤了……
千裏之外的陸驚蟄坐在榻上,看着身上空空的信鷹,揮手讓衆人退出去,疲憊地閉上眼睛,回想起三日前的那一場戰争。
三日前,扈國發兵偷襲了他們的糧草,西部戰線綿長,且地處貧瘠,要等到糧草到來,至少要一個月的時間。他們不得不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要麽劫了扈國人的糧草,要麽燒掉扈國人的糧草,雙方同樣缺少糧食,必然會暫時停止戰争。
然而扈國人骁勇善戰,野蠻嗜血,十分殘忍。且他們單單在西部戰争,就已經僵持了幾個月的時間,死傷無數,許多将領都領教過了扈國的厲害,不敢帶兵打頭陣。
他作爲主帥,需得坐觀全局,不能輕易出戰,然而手下竟無人敢主動請征。
正在這個時候唯獨子乾站出來,請求帶兵迎戰,他本不想讓他去冒險,但是子乾說自己有一條妙計,必須由他親自執行。
子乾說的妙計的确不錯,毀掉敵人的糧草,不如去斷了他們的水源。扈國地處大漠,本就水源珍惜,邊疆作戰水源消耗十分巨大,倘若斷了水源,他們的馬匹無水可飲,必然會讓戰鬥力大打折扣。
所以他請有人正面出擊,迎戰扈國,另有一隊人去偷襲扈國糧草,而他自己,則穿過一座山脈,前去斷絕扈國吧邊界的水源。這叫做聲東擊西,三面出擊,讓扈國人搞不明白他們到底要做什麽。
本來一切都十分順利,可在子乾進入那座山脈後便出了事。
他确認過,那山是沙漠中的沙山,植被稀疏。很難藏人,且地勢易守難攻,要是想要埋伏子乾的隊伍,最起碼要在山上藏下一二百人,子乾不可能沒有察覺。他帶領的部下人人都帶有信号煙,可從始至終都沒見到他們放出信号。
與扈國人戰了幾個時辰,始終不見子乾完成任務的信号,陸驚蟄心覺不妙,隻身沖進山裏救人,卻發現,那支隊伍,都死在了山裏。
那些人死的蹊跷,死前都像是被什麽東西咬過一樣,全身都像是融化了一般,成了一具具裝着屍液的皮囊,十分可怖。
他在其中一具穿着盔甲的屍體邊找到了陳鸢送給子乾的護身符,那屍體的面容雖毀,從身形上判斷,應該是子乾。
後來,他們也遭受了扈國人的追殺,他帶的人少,差點被全軍覆滅。
陸驚蟄捏了捏鬓角,長長地歎了口氣。
他答應了陳鸢要照顧好子乾,如今子乾卻死在自己錯誤的判斷和莽撞之下,他該用何種顔面面對陳鸢?
她沒有回信,沒有悲傷,沒有責罵,她一定是恨死了自己。
他無力地躺回床榻之中,麻木地盯着帳頂。
帳子外面忽然吵吵嚷嚷,十分吵鬧,陸驚蟄艱難的起身,剛想要問出了什麽事情。
忽然帳子被人猛地掀起,他還沒來得及看清來人,一把冰涼的匕首已經搭在他的脖子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