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瀚這白眼狼可是無事不登三寶殿,這次忽然從縣裏回來,是專門來找王氏讨債的。
說來諷刺,逢年過節不見他回來看望過陳家二老,現在好不容易回來一回,還是要錢的。當然,這錢是王氏說了借他的,他來要債倒是也天經地義,隻是這做派,未免讓人寒心了一點。
日頭不早了,地上站的人又多,黑壓壓的,顯得屋裏十分昏暗。
王氏縮在炕頭上,後背貼着一卷鋪蓋,剛剛從鬼門關爬回來,臉色難看的很。可她的那雙眼睛,幽幽地盯着陳瀚夫婦,眼神裏有許多複雜的情緒。
這世上若是真有報應,那這陳瀚必然是遭了不孝的報應。去年縣裏私塾忽然來了個新先生,人家比起他這個勉勉強強才考上秀才的人可真材實料多了。于是他莫名其妙丢了私塾的工作,地不會種,商不會行,一家子靠着老底過日子,這不,忽然想起來王氏這還欠着他錢呢,于是和他媳婦日趕夜趕趕回來要債了。
陳瀚和他那婆娘,在縣城裏面享受了多少好日子,吃着用着陳家的,賺的錢不見孝敬過二老一分,如今保養的手不能提肩不能抗,誰還能在這窮鄉下待的住?
“娘……我那邊住了這麽些年了,面上熟,總能找下點活,就是現在難過點……”陳瀚蹙着眉,小聲道。
王氏看着他,似乎想要動氣,可一動氣,她就捂住胸口,臉色愈加蒼白:“老二啊,我許多年沒見你了,也許多年沒見着錦江和錦秀了,你就的不能讓他倆也回來?讓我瞧瞧?我啊……都想不起來他倆長啥樣了……”
陳鸢看着王氏的樣子,抿了抿嘴唇,捏緊了袖口。
陳瀚的媳婦看王氏說這說那就是不肯提錢的事情,有些心急:“娘,錦江和錦秀都多少天沒吃頓帶葷的了,錦江媳婦又懷了娃,要是再沒錢,您的曾孫都要跟着受罪。”
王氏一聽陳錦江的媳婦懷了,登時眼睛一亮,一臉欣喜:“真的?真懷了?先前不是咋也懷不上嗎?”
“可不是?都懷上兩個月了,折騰的厲害,要不然,我們也不能專門回來跟您要錢不是?”杜氏用袖子揩了一把淚“我們大人就算了,喝點稀米湯也能頂一天,可那小的頂不住呀。娘,我們也不是那真沒良心的,實在是逼的沒辦法了……”
杜氏在那哭哭啼啼,王氏一臉欣喜,嘴裏不住地嘟囔着:“哎喲,我要有曾孫了,我也要有曾孫了!”這個消息似乎讓她忘了剛才的痛苦,努力地翻着身子去摸那一摞鋪蓋,從裏邊扯出來好幾條好料子的布匹,嘟囔着要用哪個給曾孫做小被子。
杜氏瞧瞧掐了陳瀚一把,給他使個眼色。
陳瀚這才反應過來,苦着一張臉:“娘,那銀子……”
一臉高興的王氏臉上的神情就像是忽然凝固了一樣,漸漸從狂喜之中冷靜下來,身體也緩緩地重新靠回鋪蓋上,手中的布料捏這掌心來回摩挲。隔了許久,她才說:“老二啊,你回來吧,讓我看看錦江錦秀和錦江媳婦。你說你在縣裏邊臉熟,你要是真臉熟咋這都一年了還沒找下活?回來吧,讓娘好好瞧瞧你們……”
這一句,仿佛是在哀求,讓人聽的心酸。
杜氏可不管王氏,他們其實并沒有陳瀚說的過的那麽慘,不過是想借着這個借口把錢要回來而已:“娘,你孫媳婦可是縣裏人,人家在那邊長大的,從沒出過遠門。現在你曾孫又在肚子裏邊折騰的厲害,哪能這麽來回跑?”
王氏這次卻主意堅定的讓人害怕,她本就是暴脾氣,能出口求人已經是極限了,當即把手裏的布料狠狠地摔在炕上:“老二家的,你甭在那拿着雞毛當令箭!我也不是沒生過孩子,哪有那麽嬌貴?我今兒還就把話撂在這兒了,你們不回來,就甭想讓我把錢還給你們!”
“老二,你學了那許多聖人古訓,就沒一句教你讓你孝順爹娘的?我們老陳家一大家子把你供出去,可不是爲了讓你給我們甩臉子的!”
杜氏這些年不在王氏跟前,沒受管教,自己又當了婆婆,脾氣也很大:“娘,您别忘了,咱們可是分了家的,親兄弟明算賬呢!”
王氏把炕上的笤帚抓起來,一把扔出去,差點砸在杜氏身上:“分家咋了?分了家他就不是我生的了?我要見見我兒子咋地?見見我孫子孫女孫媳有啥錯?你叫喚啥?我告訴你,就算分了家,我死了,你還是得回來給我披麻戴孝的知道不!”
她恨的咬牙切齒,恨自己怎麽就給老二找了這麽個女人,更恨老二,一個男人,由着女人對自己娘大呼小叫卻一個屁都不敢放!
杜氏沒在王氏跟前待過,不知道王氏還有這耍無賴的本事,頓時氣的不輕,把先前王氏昏過去的事情也當成是王氏裝的了:“娘,話可不是這麽說的,我我們認您一聲娘那是一回事,借錢不還那是另外一回事,你可不能耍賴啊……”
王氏把臉一撇,捂住胸口哎喲哎喲的呻吟起來:“我咋就生了這麽個不孝子,我累死累活的把他養大,他到好,爲了十兩銀子要逼死我喲……”
這次,她是真的裝的了。
杜氏不服,還想說什麽。
陳鸢斜了她一眼:“二娘,有啥事明兒再說吧,我奶身子不舒服,剛才你們也瞧見了。你是真要爲了二兩銀子逼死她不成?”
杜氏也見識過剛才陳鸢那幾聲怒吼的威力,加上陳鸢的眼神的确吓人,不由得怯了幾分。
“二伯,二娘,你們的屋時常打掃着,幹淨着呢,既然回來了,二位應該不急于這一宿吧?還是那屋子寒酸了,住不下二位的金軀?”陳鸢說話的速度不快,卻怎麽聽怎麽有股威脅的意味。
她的話加上王氏在那哎喲哎喲的賣力呻吟,這兩人是不屈服也不行了。
陳瀚一看這陣勢就知道今晚上肯定是要不到錢了,于是拉了一把杜氏:“走走,回屋去,讓娘好好歇着吧。”
杜氏還有些不高興,不過被陳瀚扯着,也隻能一邊嘟嘟囔囔,一邊出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