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鸢從于家鋪子出來的時候,是陳錦芳把她送出來的,兩人相顧無言。陳鸢是不打算和陳錦芳再打交道了,免得改天再讓人捅一刀。
既然誰都不說話,陳鸢便抱了東西告辭:“錦芳姐,我先回去了。”
陳錦芳似乎有話想說,嘴巴張了幾下,才低聲說:“大丫,我娘她還好嗎……”
“挺好的,吃飽穿暖的,人還胖了不少。”陳鸢随口說。
陳錦芳抿了抿嘴唇:“哦,那就好……那就好……”
她對李氏的感情十分複雜,之前她和陳鸢對峙的時候,李氏不幫她卻幫着陳鸢讓她很是怨憤了一段時間,可是怨憤過去了,她卻又不知道如何面對李氏了。興許就是人們說的,不是親生的,總歸是隔着一層紗,不能像血親一樣親密吧?
陳鸢走出去兩步,頓了頓:“錦芳姐,有空就回去看看她吧,母女哪有隔夜的仇?别等到像我們姐弟一樣,沒了機會。”
說完,自己先愣了愣,這不像是她說的話。她一向把親情當做是多餘的東西,怎麽會說出如此煽情的話來?
她摸摸腦袋,想不明白,便走了遠去。
陳錦芳看着陳鸢的背影,擰着眉,眼神複雜。
也許陳鸢沒有發現,她已經變得越來越不像自己,不像是一個殺手,她漸漸把所有殺手的習性都忘掉,變得越來越像一個正常人。她善良、聰慧、重感情,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這也許是這身體镌刻在骨子裏的脾性,哪怕換了靈魂,也會影響她的性格。也許是因爲她真的想放下以前,真的爲自己活一場,總之,不管是否好壞,陳鸢都已經欣然接受了。
回去的路上,陳鸢本來心情不錯,但走到第一次救陸驚蟄的地方,又讓她想起了陸驚蟄,不由得煩上心來,使勁地抓了抓腦袋。
又往前走了幾步,她煩的腦門直跳青筋,忍不住怒吼一聲:“給我滾出來!跟了一路,你到底想幹什麽?”
從于家的鋪子裏出來的時候她就察覺到了,有人在附近偷窺她,回來的一路上那個人都亦步亦趨地跟着,她以爲是陸驚蟄派來的人,便懶得理。但是想到陸驚蟄,越想越煩,便沒忍住爆發了。
她猛地回過身,沒看見人,便大聲道:“陸驚蟄讓你跟着我到底想做什麽?讓你出來你就自己出來,别等我動手!”
一旁的枯草剁後抖動了幾下,有人踩在枯草上的聲音,然後慢慢從草垛後探出來一個腦袋。
陳鸢剛想破口大罵,忽然愣住了,疑惑地問:“女的?”
陸驚蟄手下女的并不多,大多是普通的婢女,還都在縣裏的宅子裏,在清水村,她隻見過那對武功不凡的雙胞胎姐妹,這個……難道是新來的?
那是個長相清秀的少女,五官平平,可是組合在一處,卻有一種小家碧玉的感覺。
她的身體十分消瘦,可以說是骨瘦如柴,穿的衣服很舊,還甚是不和身,仿佛是一個竹竿上挑着一件寬大的袍子,仿佛風一吹,就能将她帶跑、
她從草垛後邊站出來,局促地站在那裏,雙手互相絞着,看的來十分緊張,但一雙眼睛卻盯着陳鸢的臉一動不動。
“你認識我?”陳鸢撓了撓頭。
她應該沒見過這個少女,但是看那少女的樣子,好像是認識她的樣子。
難道這是她爹或者她娘的私生女?自己的姐姐?多年後來認親的?
就在陳鸢即将腦補出一出強大的家庭道德倫理劇的時候,那個少女忽然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朝着陳鸢拼命磕頭。
陳鸢吓了一跳,說話也結巴起來:“那個……你是誰啊?是不是認錯人了?别磕了……唉,别,磕了……”
那個少女仍然對着陳鸢磕頭,兩隻眼睛裏全是眼淚,臉上卻餓又像是喜悅,張着嘴巴想要說話,卻始終沒發出聲音來。
這場景有點眼熟,陳鸢用了兩秒鍾,忽然回憶起來,這不就是那個在孫媽媽那個人販子那救的那個被關在小屋裏的少女?
“你是那個被孫媽媽關在小屋裏的姑娘?”陳鸢小心翼翼地問。
少女的臉上露出一瞬間的驚恐神色,繼而拼命點頭,并張着嘴巴發出那些模糊不清的聲音。陳鸢看見,她嘴巴裏的舌頭,少了半截。
她一把把那少女拉起來,拍拍她額頭上的灰塵:“别磕了,别磕了,我救你可不是爲了讓你給我磕頭的。”
少女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看起來很激動,但是無奈說不出話來,急的眼淚直掉。
不過就算說不出來陳鸢也大概能猜到,應該就是謝謝你之類的感恩的話吧。
她歎了口氣,當初從青樓裏出來的時候,她專門讓人找了最好的大夫給這女孩治病,不過她也知道,舌頭斷了半截,這姑娘這輩子算是毀了。
“别謝了,你沒事就好。”陳鸢爲她拍去身上的塵土“你怎麽到這來了?怎麽找到我的?你得救以後回家了嗎?”
少女沉默了一下,随即露出個苦笑,搖了搖頭。
陳鸢不知道她這是在否認自己的哪個問題,也不知道從何問起。
女孩看表達不清楚,就蹲在地上,用手指畫了三個人模樣的畫,兩大一小,讓陳鸢看。等陳鸢看清楚了,她又伸手把那兩個大一些的人用手抹去了,隻剩下那孤零零的一個小小的人。
陳鸢明白了,她沒有親人了,也沒有家。
“那你這段時間在哪裏?又是怎麽找到這裏來的?”陳鸢對這裏的路不熟悉,但是上次在馬車裏被帶去的時候她大概估算過路程,那個人販窩點所在的地方,應該比縣城還遠的多。
這個口不能言,渾身重傷的女孩,是如何找到這裏的?
女孩蹙着眉想了想,重新畫了一個小人,還給小人的腦袋上畫了一個三角的東西。
陳鸢剛開始沒看懂,後來仔細一琢磨,明白了,這三角的東西應該是代表官差帶的帽子。
“你會寫字嗎?”陳鸢覺得這麽交流也太累了些,于是拉着她坐在路邊的石頭上。
少女點了點頭,随即又搖搖頭,陳鸢估摸着應該是會一些簡單的字,但是會的不多的意思。
問了官差,所以靠着兩條腿走到了這裏?陳鸢看着這個瘦的可怕的少女,不禁有些唏噓:“你以後要去哪?”
少女想了想,迷茫地搖搖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