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楊曉菲一頭冷汗地驚醒,睜眼看到天花闆,真是噩夢。她起身對着鏡子整理頭發,鏡中女子長發飄飄清麗絕倫,又帶有一絲少女的青澀倔強,隻是眉眼中有掩飾不住那緊張和害怕。
“大小姐什麽事?”門口傳來聲音,她抑制心跳盡量語氣平靜:“沒事我在睡覺。”他的保镖站在屋外虛掩着門,任何風聲都會引得他們回頭。楊曉菲躺下去裝睡,再被軟禁下去不知他會做出什麽事來,别再正面沖突,先保命再說。
她眯起眼睛掃視四周:這間屋子專供他和情人幽會使用。銀行/卡不在身邊也不能帶,很容易被凍結且暴露自己位置;梳妝台上有些半真半假的珠寶,盡量帶上,關鍵時刻能賄賂和交換;瞥到大衣櫃,裏面有些名牌時裝、包包和鞋子,價值不菲,是他送來讨好自己的,可是帶不了這麽多呀。
“親愛的姐姐,我能進來嗎?”突然那個聲音傳來,陰柔得讓人汗毛倒豎。楊俊傑佯作文雅地在門扉上敲了敲。楊曉菲心裏暗罵,強作鎮定坐起身:“你來啦。”
傭人跟着把托盤端進屋,一直送到床上。“親愛的姐姐,我來與你共進晚餐。”他也爬到床上,兩人相對而坐,一如小時候那樣。
楊曉菲看着他馬甲上的懷表鏈子閃閃發光,真是故作斯文實則敗類,她忍住想潑他兩眼鏡片湯湯水水的沖動,口氣扭曲地讨好:“哥他沒有大志向,看在我們一起長大的份上,你就放了他吧。”楊俊傑惋惜地一攤手:“對于你哥,我也很痛心。如果他不找董事會搶奪我的股份,安心做他的大少爺攝影師,我又怎麽忍心傷害他?”
那還不是你暗箱操作,欺他懂藝術而不懂商業,霸占了尋寶網的百分之四十九的股份……如果真是親生弟弟那也無所謂,偏偏又查出你是小媽外面私生的,哥他氣急了才會發飙,而你能做的,就是把他關起來堵住嘴嗎?楊曉菲不動聲色地想,臉上表現得很哀怨,看到楊俊傑先吃東西,她才跟着吃一點同盤的食物,以免他下藥還是防着點好。
“親愛的姐姐,你在想什麽,跟我說說好不好?”默然地吃了一會兒,楊俊傑的聲音還是那麽陰柔和緩慢,此時卻讓她毛骨悚然,“是在想你哥?他已送到隔壁房間,把姐姐你在這裏關了三天,其實我也很不舍得……幹脆我們今天把事情了結吧。”他拿筷子輕輕敲擊湯碗,一抹紅舌帶着得意飛揚上嘴角。
“你想怎樣?”
“嘻嘻你還想聽我說一遍,親愛的姐姐,嫁給我,隻有我能疼愛你、保護你,我一直想和你同床共枕,”楊俊傑笑眯眯地爬起來弓着身子,兩手撐在床上,清秀的面孔真誠無比,“你那百分之十的股份,和我的百分之四十九合并到一起,我們再也不鬧了好不好,一起将爸爸的尋寶網做大做強,成爲電商之王!”
是我和哥哥的爸爸,不是你爸爸。楊曉菲寂然不語,聽他這麽說,她更知道自己該逃命了,低頭吃飯,僞裝成害怕的模樣。千萬别慌,你是堅強的大小姐,一定要想辦法逃出去,以後有機會東山再起。
“嫁給你是,小媽不會答應。”
楊俊傑擡起一條眉毛,笑了:“關她屁事,我從小就喜歡你,那天我知道自己的爸爸是别人,我們之間沒有血緣關系,你不知我心裏有多高興……親愛的姐姐,這是上天賜予的機會,我們是天生一對。”
楊曉菲幾乎要嘔出來,她越看他清秀的臉越反胃。楊俊傑笑着抱起胳膊,玩味觀察她的面部表情,突然壓低眉毛眯起眼:“親愛的姐姐,你還說多麽關心你哥,連這個條件都不答應,如果他死了,那就是你害死的。”“你還敢殺人不成?”楊曉菲一摔餐具。
楊俊傑笑眯眯地拍了三下手。
“啪”隔壁房間傳來一聲槍響,與此同時是一聲凄厲慘叫:“小雜種,我艹你祖宗十八代!”楊曉菲面色慘白:“你敢傷我哥,我跟你拼了!”順手抄起湯碗就砸向他,被蜂擁沖進來的傭人們鉗制住,瓷器砸碎湯水四濺,她喊叫不停。
“親愛的姐姐,你表面上虛與委蛇其實内心想反抗,你的演技不好,都明明白白寫在臉上了喲,”楊俊傑的笑容溫文爾雅,他伸手托起楊曉菲的下巴,尾指長長的指甲在她喉嚨上劃來劃去,帶着一絲尖利的刺痛,“别擔心,擦傷他的手臂不緻命,隻要你答應,我立刻派人給他療傷……不然下一槍嘛,嘻嘻。”
“你不是人……他傷得怎麽樣了你們快說啊?”傭人們現在都隻聽楊俊傑的話,沒一個人理會她的懇求,楊曉菲臉帶淚痕被推回床上,僵持一番她明白硬來是沒用的,她強忍着想拼個你死我活的心:“知道了我會考慮,你得給我時間,現在必須救治我哥,他活不了我就、我就要你償命!”
楊俊傑笑起來,好像在聽笑話,示意傭人們離開讓她好好考慮。他離開房間之間的最後一句話是:“你哥能活多久就看姐姐你的了。我現在去訂鑽戒,希望在半小時内能戴在你美麗的玉手上。”
門一關楊曉菲撲倒在被子上痛哭失聲,但沒哭兩下,又聽到隔壁房間哥哥疼痛難忍的哀嚎。她擦掉眼淚爬起來,心裏熱血怒火湧動:我絕不能困死在這裏,不能被他蹂/躏,我要把哥哥救出來,逃走,逃走,逃走!
那一聲槍響好像把原來的大小姐感覺,從她的身上剝離盡碎。楊曉菲把瓷器碎片踢到床底下,關燈,屋内一片黑暗,她換上一身長袖商務衣褲,逃跑不能穿高跟鞋,好在找到一雙輕便的平底單鞋;翻箱倒櫃找到現金,估摸着有一萬五,實在沒有更多的了,先逃出去再用半真半假的珠寶換吧。至于那些漂亮昂貴的時裝包包,必須抛在腦後!最後再拿剛才傭人送餐進來的白葡萄酒,不管怎麽樣能緩解一點疼痛。
從小爸爸就帶她去馬場,騎馬讓她手腳協調靈便,她開窗從這邊的陽台翻過去。一頭藝術家及肩發的哥哥楊逸明癱倒在地毯上疼得哀嚎,嘴裏啊啊罵着小雜種。他半邊的胳膊都染紅,楊俊傑真心狠,知道哥哥最愛畫畫和攝影,就專射擊他的手臂。其他傭人在外面虛掩着門,他們雖各爲其主,但也不想看大少爺疼得滿地打滾的慘相。
子彈擦傷了他的右胳膊,皮肉翻出來汩汩冒血。楊逸明在痛罵的迷糊中見到妹妹,剛想喊,被她捂住嘴巴。“哥你還傷到哪裏,腿腳能走嗎?”楊逸明強忍疼痛倒吸冷氣:“他對你怎麽了,我要……”楊曉菲搖頭扶起他,灌下白葡萄酒,輕語:“廢話少說,我們先逃。”
兩人合力翻下二樓陽台,腳剛沾到地面。“大少爺跑啦!”屋外的傭人大喊,有誰沖到陽台上看,指着他們逃跑的身影呼喝:“在哪裏,大小姐也跑了,快追啊!”其他人喊:“看好正門後門!”
眼看腹背受敵,從門是走不通了,楊曉菲急中生智鑽進樹籬,那裏有一個兒時做迷藏玩過的小洞,能通向外面的大路,他們狼狽不堪地鑽了出去,身上被樹枝刮擦得很厲害。楊曉菲灰頭土臉地沖進夜色攔車,耳邊除了風聲就是遠遠的保镖傭人追擊喊話。
她拼着命沖到一輛出租車前,“你找死啊!”司機一個急刹車伸腦袋怒罵。遠遠望見那幫人朝這裏奔來,她頭腦一熱扒在車窗不讓他開走,還沒等司機罵第二句,一疊錢就甩在了他的方向盤上。
“去醫院?”
“去碼頭。”
“再加一千幫你甩掉他們。”
“給你兩千,我哥受傷了動作快!”
碼頭那幫能人,隻要有錢什麽都肯幹。出租車一路飛馳,楊曉菲分分秒秒地算時間,到了那裏用錢堵上船老大的嘴,想辦法跟着船先離開,去哪裏都好,等風聲過了再回來。之前她就是跑到董事會某股東那裏求助,沒想到被反過來送到楊俊傑手上,不知道董事會有多少是他的人,暫時都别相信,先離開再說……
半小時之内他們登上了一艘開往濱海的黑工船,楊曉菲花了所有的真假珠寶,費勁好話才買到兩張藍殼子的黑工證件,外表乍一看能唬人,但内裏的照片來不及換,能不能過海關全憑運氣。再留下很可能被楊俊傑弄死,他們的爸爸曾經在濱海有過合作夥伴,好像叫何老闆,情急之下也隻有去那裏了,希望他看在過去的情面上幫個忙。
付清錢款,楊曉菲攙着哥哥爬下陰暗的底艙,一股尿騷味、魚腥味混雜着悶熱撲面而來,她本能要作嘔,硬生生地給憋回去,正要往一塊比較幹淨的地方走。一個大塊頭肥女人伸腿攔住:“好一對漂亮雞鴨,男的像風流才子,姐好這口。”旁人嘻嘻哈哈笑,肥女人大屁股往幹淨地方挪動:“想坐這裏行啊,你拿什麽來換,哎你的胸罩我可不要,太小了姐穿不了。”其他人拍着大腿叫好,去濱海要在這潮濕地兒窩兩天呢,臨出發前還來了個樂子。
底艙太低,要麽坐着要麽彎腰站着,一番僵持之後她勉強掏出兩千塊保護費,分發給在場的七八個黑工,他們這才罷手讓出了位置。爾後她再用三千塊爲代價,讓工頭給哥哥清洗縫合傷口,船上就連麻藥都有,他們收錢後辦事利落,十幾分鍾就搞定了。
吃東西也是難題,那肥女人眼饞楊曉菲的名牌商務套裝,要換壓縮餅幹就拿衣服來,她再補貼一套舊的。楊曉菲無奈隻能答應,趁着黑暗換上。上身是半新不舊的紅格子襯衫,下面是一條尺碼很大的土黃色工裝褲,把一頭長發用橡皮筋随便紮起,活脫脫一個漂亮的廠妹。
楊逸明手臂上的麻藥過了效力又疼痛難忍,她用五百塊錢換了半瓶老白幹,隔一陣子讓他喝一點,總算好過些。幾個黑工以爲她要去濱海,閑來無事開着七葷八素的玩笑,她忍氣吞聲當做聽不見……
眼看着在肮髒潮濕腥臭的艙底窩了一天半。聽他們說明天中午就能到濱海,楊曉菲心裏總算輕松一點。楊俊傑再心狠手辣,總不能找到海上來吧。
但這世間有這麽個規律,麻煩想找上門,就算躲到海裏也躲不開。
“吱呀”一聲,上房的闆門掀開,腥臭艙底悉悉索索的人趕緊閉嘴。工頭罵罵咧咧地探下身子:“他娘的遇到了海上巡邏隊,給他們扣了兩箱子貨……”
衆人都很明白這是要找補了,他爬下來問每個人收了兩千塊,毛手往楊曉菲面前一伸:“你們,一人三千快點!”
“憑什麽我們比他們多交錢?”
工頭一擤鼻涕:“要不是當時你纏着我們快發船,我至于這麽倒黴碰上巡邏隊,都是你他媽帶來的晦氣,這小子跟娘們兒似的流血,沒招來鲨魚算你們命大。少啰嗦拿錢來!”
又不是深海區哪兒來的鲨魚,但旁邊的黑工們也撺掇起哄,楊曉菲不得不低頭,她摸了五千八給工頭,他蘸着唾沫開始點數。還沒等他數幾張,“狗子哥快來看,巡邏隊一走,海上飄過來個皮箱,跟着我們船後頭,可能有好東西。”一個小工探下腦袋喊叫,衆人一陣騷動,狗子啐了一口:“就這艘晦氣船還能出什麽花,老子上去看看是什麽屁。”楊曉菲的手背在身後,算好還剩下兩千二,省着點用,應該能在濱海混到找人幫忙。
“他娘的是個破耳機!”船工們把大皮箱子勾上來,興高采烈打開一看裏面幾乎是空的,唯有一枚黑得發亮的藍牙耳機,既沒有來處也不知去處,天知道海上怎麽飄來這種玩意兒。狗子一腳把皮箱踹下海,小工們撺掇他試試看,戴在耳朵上很神氣跟間諜似的,他也就沒扔掉。
看到他氣勢洶洶地又沖回底艙,楊曉菲心裏一沉,這家夥算錢可真清楚啊。“小妞敢糊弄我,還短兩百呢,拿出來!”
“誰少你錢啦,當面點清你懂不懂,”楊曉菲牙尖嘴利地反駁,“誰知道你有沒有抽掉兩張。”狗子眼睛一瞪想罵人,突然耳邊轟鳴一聲,好像有個熨鬥燙過似的,他哎喲捂着頭:“他媽哪兒來的怪聲啊,震得老子腦殼疼。”别人都說他自己聽錯了。
狗子揉揉腦袋,伸手再問楊曉菲要錢,可突然耳朵裏又是一聲滋啦滋啦響,好像誰在他耳膜上搓薄薄的保鮮膜,那滋滋酸爽的感覺讓人鼻孔頭皮都發緊。“真他媽邪了門了!”狗子火起來,“這活見鬼的破玩意兒!”一把揪下往地上一扔,“少廢話,拿錢來,别以爲我不敢打女人昂。”
俗話說愣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楊曉菲還要留着命報仇,她強忍下火氣給他兩張紙币,狗子得錢就回甲闆去,留下那黑色的藍牙耳機在昏暗中邊緣潤光。
“算啦就當買這個東西吧,在外别和地頭蛇犟。”楊逸明勸她,撿起來擦擦幹淨:“根本就沒聲,那家夥自己幻聽了。”楊曉菲正算着手頭剩下的兩千塊錢呢,楊逸明倒會苦中作樂,把藍牙耳機戴在她耳朵上表示欣賞:“唔很不錯,妹妹你果然有女間諜氣質。”
我心裏好煩你還搞這種無聊的事,楊曉菲很不耐煩,伸手想摘下來。
突然,耳機裏傳來一個情緒飽滿的賣大力丸聲音:“你好,你想成名嗎?你想發達嗎?你想自帶千軍萬馬的氣場嗎?請來我們金百合直播平台,隻有我們金百合直播平台能讓你實現……”
我的天哪,楊曉菲吓得唰啦一下弄掉耳機,大力丸聲音戛然而止,昏暗的底艙裏瞬間安靜。她的小心髒劇烈狂跳:“哥你聽聽這裏面在說什麽。”楊逸明莫名其妙地戴上:“你怎麽了,這不就是個耳機,根本沒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