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崇煥很顯然不可能知道大明的皇上和皇後正在仔細地打量着他,作爲一個臣子,此時的他正在一闆一眼地行着三跪九叩的大禮,根本不可能有膽量和機會擡起頭來一睹天顔。
可能是因爲感冒沒有痊愈導緻的反應緩慢,也可能是因爲過于專心地打量着這個著名曆史人物,總之,等蕭木想起來免去袁崇煥的繁文缛節的時候,他已經行完了那三跪九叩的大禮。不過好在正常臣子見皇上的時候,行此大禮都是理所應當的,所以盡管蕭木心中可能覺得自己有些失常,但對于其他的人來說,場面并沒有任何不對勁的地方。
于是蕭木隻好把一直以來說慣了的“不必多禮”給咽了回去,最後連說了兩句,“愛卿平身”、“來人,賜座”——給袁崇煥一個座位坐,算是補償了剛剛讓他對自己的大禮。當然了,事實上蕭木本來就是要給袁崇煥準備座位,而且除了蕭木自己之外,沒有任何人會認爲袁崇煥有什麽需要皇上補償的。
王承恩給袁崇煥搬來了座位讓袁崇煥坐了下來,然後氣氛也醞釀得差不多了,蕭木覺得可以開始說正事了。不過在此之前,他還是先把其他的太監宮女等人給屏退了出去,畢竟接下來跟袁崇煥要說的無疑是軍國大事,被太多的人聽到顯然不是什麽好事,所以整個大殿之中就隻剩下了蕭木、林檎、袁崇煥,最後還有王承恩——雖然林檎一直聲稱要把她新得到的貼身宮女钏兒培養成像王承恩那樣的心腹,但畢竟時間還短,所以宮女琛钏顯然還沒有留在這裏旁聽主子們議論國家大事的資格,事實上就連她的主子,也就是林檎,從本質上來說也不過就是一個旁聽者而已,如果不是因爲她和蕭木都是穿越者同伴的關系,這種君臣之間的談話肯定是沒有她這個後宮人物參與的份。
“愛卿一路趕來着實辛苦。”蕭木首先還是沒有什麽營養地客套了一句。
然後他就換回了袁崇煥義正言辭的回答,“爲君效命,臣未敢言苦。”
“咳咳。”蕭木被袁崇煥這句回答給噎了一個夠嗆,畢竟長這麽大以來似乎還沒有跟這麽一本正經地人嚴肅地對過話,于是蕭木隻好幹咳兩聲,然後問道,“我大明正值危急之秋,尤其遼東皇太極對抗朝廷,屢屢挑起戰火,現更是發兵攻打蒙古察哈爾部,大有席卷草原之意,實乃我大明心腹之患,此番朕召愛卿進京,就是想要聽聽,愛卿有何破敵良策?”
“回皇上,遼東建奴自努爾哈赤以來便連年叛亂,殺害我大明百萬百姓,臣雖肝腦塗地,也定要爲皇上收複全遼。”袁崇煥又是義正言辭地答道,然後,蕭木就聽到了那句曆史上的著名承諾——“皇上,五年之内,臣定能收複全遼!”
……
大概過了将近一個時辰,袁崇煥終于又鄭重地向蕭木行了大禮,然後才在王承恩的帶領下離開,這次蕭木仍然忘記了免去他的繁文缛節,因爲雖然一個時辰過去了,但蕭木還是沒有從袁崇煥的五年平遼的震驚中完全恢複過來。
直到袁崇煥已經離開了半天,林檎才終于打破了大殿之中的平靜,“原來曆史上的袁崇煥的‘五年平遼’是真的。”
“是啊,但是隻有我們兩個人知道,最後他并沒有能夠在五年之内收複遼東。”蕭木也是一臉凝重地說道。
“而且,袁崇煥還被你,不對,是你這具身體原本的主人給殺了。”林檎又繼續補充了一句。
“剛剛聽袁崇煥講他的平遼方略和見解,聽起來确實很有道理,不管怎麽說,袁崇煥肯定還是有真才實學的。”蕭木仍然凝重地說道。
“是啊,聯合蒙古,整頓軍隊,堅城巨炮,這些都是正道。”林檎又接過了蕭木的話,“就算是你,都知道維持跟蒙古人的公平貿易,袁崇煥提的這些戰略,自然沒有什麽問題。”
“那麽他最後爲什麽沒有能夠做到五年平遼,反而還被崇祯皇帝給殺了呢?”蕭木終于問出了一個最最重要,他和林檎全都想要知道,但又無法知道的問題——至少從今天的奏對來看,蕭木完全無法想象自己将來有一天會殺了這個滿臉正氣,向自己保證一定要收複遼東的大臣,但他同時也無法想象,原本曆史上的崇祯皇帝是一個濫殺無辜的無道昏君,那麽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才對演變成曆史上的結果呢?蕭木感到頭痛不已。
蕭木的這個問題林檎很顯然沒有辦法給出答案,“既然我們已經知道了,袁崇煥沒能實現五年平遼的目标,那麽你有沒有考慮過換一個其他的人來替換掉他?”
“替換掉袁崇煥嗎?”蕭木沉吟了一句,既像是在問林檎,也像是在問自己,“關鍵的問題在于,隻有我們兩個人知道袁崇煥最後沒有成功反遭殺身之禍,其餘所有的人,包括袁崇煥自己,肯定都想不到會有這麽一天,我要是替換掉他,該用什麽理由呢?總不會說,因爲你将來會失敗,所以我要換掉你吧?”
“你要是這麽說了,那跟無道昏君也沒有什麽區别了,想都不用洗那個,朝廷肯定又會是一片大亂。”林檎幫蕭木給出了答案。
“而且。”蕭木繼續說道,“就算我用了其他的人替換掉了袁崇煥,那麽誰又能夠保證,這個人一定就能做得比袁崇煥好呢?經濟學裏面有一個叫做‘機會成本’的概念,說的其實就是這個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