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就算王登庫的這份賬冊也是假的——當然這個情況的可能性比較小,駱養性他們錦衣衛這邊也有充足的證據來定他們的罪,不過駱養性還是希望這份賬冊是真的,就算在賬冊中沒有找到其他的罪證和牽連的人物,至少他的這個案子辦得也漂亮些,不然隻有人證沒有物證,終歸還是不太完美,體現不出駱養性辦案的才能。
至于這份賬冊的真僞,除了侯世祿剛剛給自己提供的情報之外,駱養性打算再從其他的地方驗證一番,因爲就在剛剛,駱養性從那個老賬房遞來的紙上發現了一處極其不合常理的地方。
在那張紙上體現的送禮名單當中,“孝敬”的銀兩數量很顯然是根據對方官位的大小來決定的,比如侯世祿這個最大的總兵是一千兩,次一級的副将八百兩,再次一級的參将五百兩,然後可能是覺得低于五百兩的數不太拿得出手,所以又次一級的遊擊也是五百兩……
但駱養性發現,有一個軍官,明明連遊擊都全部上,隻不過是一個守備,王登庫便一次就給他送了八百兩銀子——直接幫他“官升幾級”,甚至都達到了副将的待遇,僅次于侯世祿這個總兵,有那麽一點“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意思了。
很顯然這個守備肯定不簡單,而且駱養性發現,事實上這個守備就是主要負責張家口城防的,查驗商人們出關交易的貨物的工作,正是由這個人直接負責。
這個時候駱養性又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那就是這個守備雖說是張家口當地的守将,但前日卻并沒有參與查抄範永鬥還有王登庫這些商人的财産,當時除了侯世祿的親兵之外,帶着張家口本地守軍的是一個千總,據他所說,張家口的守備有恙在身,無法參與行動。
好幾處疑點同時指向了這個守備,駱養性幾乎不用思考,就想到了這個守備肯定是有問題,說不定跟王登庫他們根本就是同夥。
于是駱養性趕緊帶人來到了這個守備的家,果然發現了大量的金銀财物,遠遠超過一個守備能夠擁有的正常的财産數目——即便是包括了大明全軍上下都普遍存在的那些灰色收入,也遠遠不及這個守備的錢多。
而這個守備本人,則是早就預料到會被錦衣衛找上門,早就坐在家中等着被抓了——畢竟城門早就全都關上了,即便他是原本張家口最大的人物,但也根本沒有機會出城,因爲現在不同以往,張家口城裏的大人物實在太多,相比之下他就變成了小人物,把守城門的錦衣衛或是侯世祿的親兵顯然不會買他這個小人物的賬。
張家口的這個守備姓李,經過了兩天的緊張焦慮,但卻始終找不到逃跑的辦法之後,李守備終于選擇了認命,在家裏熬起了日子,駱養性帶人來抓他的時候,他也十分配合,就好像駱養性是要帶他去京城領賞聽封一樣,畢竟總是提心吊膽地等待,未知的未來便會越發地顯得可怕,還不如直接把他抓起來來得痛快,這對于李守備來說,也是一種解脫。
駱養性很快就發現了李守備爲什麽能夠這麽快就死心的原因,因爲在他的家裏,駱養性除了他本人之外,并沒有發現他任何的家人——據李守備交代,由于時邊關地區,他又犯下了那麽嚴重的罪責,他心裏也知道自己遲早有一天會出事,不是被鞑子殺了,就是被朝廷抓了,總之肯定會禍及家人,所以早在兩年之前,他就把家眷送走了。
事實上說是家眷,但其實也隻有他的一個十二三歲的兒子而已,李守備的老婆死得早,他也沒有再娶,就這麽一直一個人生活,至于問到他的兒子讓他送到了哪裏的問題,李守備則是突然畫風一變,一改之前積極配合的态度,直接用沉默來進行回答,臉上則是露出一副悲戚的神态,後來駱養性才通過李守備的家仆的口中得知,李守備的兒子從生下來開始身子骨就一直虛弱,從小到大看郎中吃藥幾乎就沒停過,然而即便是李守備想盡各種辦法來給兒子治病,還是沒能挽回兒子的性命,他的兒子還是在去年的時候死了。
所以在被問起家眷的時候,李守備才會沉默不語,而且看起來十分悲痛的樣子。
見李守備家眷的問題上沒有什麽有價值的東西,駱養性便暫時放棄了這方面信息的審問,畢竟李守備的兒子并不是什麽重要的人物,也不太可能參與範永鬥和王登庫他們的生意情況——更何況這個兒子現在都已經死了。
駱養性雖然沒參加過蕭木後世的各種考試,但也知道“遇到困難的題目先放着不做,省下時間來把簡單的,會做的題目做完”這樣的道理,于是便不再關心李守備的兒子,而是重新問起了王登庫對他的賄賂的問題。
“回上差,王登庫這些年一共給罪将送了五次銀子,每次都是八百兩,最近的一次是在過年之前,臘月的二十二日。”隻要駱養性問的不是李守備的兒子這樣勾起他傷心回憶的問題,他就老老實實地配合回答。
“除了王登庫之外,範永鬥給罪将的銀兩最多,每次都是一千兩,幾年下來一共有五千兩銀子,還有其他商人,大都每次給罪将五百兩,這些年下來,罪将家裏的銀子全都加起來差不多有兩萬兩。”李守備繼續交代道,“罪将沒有什麽家眷,一個人過日子平時的俸祿也是足夠了,範永鬥他們送的銀子除了前些年給罪将的兒子看病花了兩千兩之外,剩下的都在隔壁的屋子裏,自從罪将的兒子死後,這些錢罪将一文都沒有花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