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養性繼續答道,“侯将軍,實不相瞞,那奸商王登庫着實狡猾,此番能夠得到他的賬冊,并不是我的功勞,反而是那王登庫如同天良發現一般,主動呈交上來的。”
“哦?還有這事?”侯世祿驚訝地問道,當然這份驚訝并不是他故意裝出來的,因爲他對于王登庫的表現也無法理解,想不通王登庫此舉的用意。
“不錯,侯将軍,正是那王登庫主動上交了他的賬冊,我等才不至于一無所獲,而且那王登庫交上來的賬冊并不像是假的,目前也沒有發現什麽明顯的漏洞,但越是這樣,我便越是擔心,生怕那王登庫在搞什麽陰謀詭計,妄圖掩蓋什麽其他的罪行。”駱養性還是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說道。
聽了駱養性的話,侯世祿也是眉頭緊鎖,就好像是同樣在思考王登庫到底有沒有什麽陰謀詭計,然而實際上他想的卻并不是這個事情,事實上此時的侯世祿的腦中正在天人交戰,十分艱難地做着決定。
駱養性也沒有打擾侯世祿的思考,而是假裝什麽事情都沒有一樣,也擺出了認真思考的架勢——在不知情的人來看,駱養性和侯世祿兩個人肯定就是在考慮王登庫有沒有玩什麽小計倆,但事實卻并不是這樣,他們兩個沒有一個人在考慮這個問題。
終于沒有讓駱養性等太久,侯世祿開口了,“駱大人,本将有一個方法,可以驗證王登庫賬冊的真僞。”
“哦?侯将軍有何良策?”駱養性一聽侯世祿的話,頓時兩眼放光,用“哎呀你可真是幫了大忙了”那樣的語氣問道,十分急切地想要知道侯世祿那辨别真僞的方法。
“哎,說來慚愧,事情是這樣的……”侯世祿終于下定了決心,跟駱養性說道。
侯世祿要說的駱養性心中早有準備,事實上在最開始侯世祿說有重要的事情要跟自己商談,把侯拱極和楊韬打發出去的時候,他就已經猜到了侯世祿的目的是什麽,畢竟這兩天當中,自己也不止一次地懷疑過侯世祿這個宣府總兵有沒有收過王登庫的賄賂,而且從侯世祿剛剛的表現來看,十有八九他是收過王登庫他們這些商人的賄賂,不然他也沒有必要如此緊張,更沒有必要找自己談話。
很快侯世祿的說法就印證了駱養性的猜想,原來侯世祿早就知道張家口的商人們并不是全都恪守國法,有很多商人都在悄悄地賣給蒙古人糧食、鐵器之類的戰略物資,不過由于近些年大明跟察哈爾部蒙古人的關系還算不錯,蒙古人幾乎沒有過大規模引兵犯境的情況,甚至還跟朝廷一同對付建奴,所以知道這個情況的侯世祿并沒有“斤斤計較”,畢竟這是一個普遍存在的情況,整個宣府的守将從上到下幾乎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大家基本上對此都是持一個默認的态度。
畢竟給蒙古人售賣這些物資并不會給大明帶來太大的威脅,商人們賺了錢還能“孝敬”給各級守将不少,這也是将領們的一項重要收入來源,侯世祿當然不會爲了這種事情而小題大做,斷了手下所有将領的财路,畢竟他也是帶兵之人,深知帶兵的花費之高,尤其是每個将領的心腹家丁,更是恨不得武裝到牙齒,每天都要花費大量的銀子。
所以此前侯世祿對此事一直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畢竟從某種意義上來講,這是一個對大家全都有好處的雙赢,甚至可以說是“三赢”、“四赢”的事情——蒙古人得到了急需的物資、生活得到了極大的改善,同時他們的實力也得到了增強;商人們辛苦進貨,又辛苦運貨賣貨,最後賺到了不菲的利潤;宣府的各級守将們得到了商人們的孝敬,有了朝廷軍饷之外的錢财來武裝他們的精銳家丁。
事實上,從某種意義上來講,就連大明朝廷,似乎都能夠從這違禁的交易當中得到間接的好處,畢竟在這些犯禁的商人們的幫助之下,蒙古人的實力也得到了增強,可以更好地跟建奴作戰,幫助大明朝廷牽制住一部分建奴的勢力。
所以,直到範永鬥、王登庫等人開始跟建奴做生意之前,這樣“四赢”的模式一直在平穩地運行,各方都從中獲利,侯世祿當然也不會逆勢而爲——或者是爲了讓手下們安心,也可能是爲了得到錢财養兵,也可能是在兩種原因的共同作用之下,他同樣也接受了那些商人們的孝敬,雖然他跟商人們并沒有深交,接受的都是例行公事一般的“常例銀子”,不過作爲宣府總兵,他受到的錢财數額自然不會太小。
然而讓侯世祿最爲憤怒的就是,範永鬥,王登庫這些商人竟然能夠如此得貪得無厭,一個個本來都已經是腰纏萬貫了,卻還不滿足,反而膽子越來越大,竟然跟建奴做起了生意來,現在東窗事發,不但破壞了一直以來的“四赢”局面,而且還讓侯世祿這些收過他們“孝敬”的将領們瞬間陷入了一個十分被動的局面——很顯然侯世祿作爲一個武将,根本無法想象,商人們在巨大的利益面前能夠達到何等瘋狂的程度。
侯世祿所說的這些,跟駱養性之前的猜測幾乎完全一緻。
“王登庫總共給我送過三次錢,最近的一次是年前的時候,大概是臘月二十二,那王登庫給我送過一次錢,應該是白銀一千兩,駱大人回頭可以查看一番,看看王登庫的賬冊之中有沒有記錄。”侯世祿把該講的事情全都講完,最後提了一下他收取銀子的情況,也算是給駱養性驗證王登庫賬冊真僞提供了一個參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