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對于茶水銀子的花費這種細枝末節的小事情,駱養性肯定是沒有閑心去關心了——要是能夠讓杜老六開口招供,案子審出一個好的結果,就算一天花掉一百兩的茶水銀子,駱養性也絕不會皺一下眉頭。
然而現實的殘酷之處正在于此,哪怕駱養性一天花一千兩銀子,給手下們喝最最高級的明前龍井,對于審案來說也不會有什麽幫助。
事實上這已經是駱養性帶着人第二次來到大興審問杜老六的第四天了,雖說這次皇上并沒有給自己設置什麽嚴格的期限,但駱養性心裏也知道,如果自己再不能審出什麽結果的話,皇上的耐心早晚有一天也會被耗光的,到了那個時候,自己恐怕也沒有什麽臉面再回到京城了。
所以,這次前來大興審案,駱養性自己給自己設置了一個期限,那就是五天之内一定要審出結果,如果不能的話,自己就直接上請罪的折子,然後辭去錦衣衛指揮使的官職——畢竟算上上次審問的三天,要是審問八天都不能讓杜老六開口的話,錦衣衛的名頭就算是在自己的手裏面徹底毀了,到時候哪怕皇上仍然寬恕自己、繼續挽留的話,自己也堅決不會留在錦衣衛,繼續丢人現眼了。
然而現在已經過了四天,卻仍然沒有審出什麽有價值的成果,這讓駱養性也隐約感到有些後悔,後悔自己沒有在最開始的時候就亮出所有的武器,而是有所保留。
事實上,在這次審問最開始的兩天,駱養性并沒有讓許顯純參與審問,這樣做也很容易理解,畢竟駱養性和許顯純之間的關系基本是差到了極點,已經不能簡單地用“存有嫌隙”來形容了——因爲他的父親,上上一任的錦衣衛指揮使駱思恭,就是被以許顯純爲代表的閹黨給排擠出錦衣衛的,直到當今皇上即位,肅清了閹黨之後,這才由自己重新接任了錦衣衛指揮使的差事。
可以說駱養性跟許顯純之間,既有國仇,又有家恨,所以盡管在皇上的面前推薦了許顯純一同前來辦案,但駱養性還是抱有一些僥幸心理,那就是希望自己能夠獨立審出結果。至于許顯純這個閹黨的劊子手,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駱養性肯定不會給他任何将功贖罪從而保住性命的機會。
駱養性這樣做還有一個理由,那就是這次他不光是帶來了許顯純,跟他一起前來大興的,還有楊韬和胡雲這兩個錦衣衛年青一代當中的佼佼者。
接受了上次審問時候自己帶來的所謂“精兵強将”實際上都是無用廢物的教訓,駱養性這次帶來的手下全都是經過精挑細選,充分證明過自己能力的實力派人物,尤其是楊韬和胡雲,駱養性對這兩個人,還有一直在大興守着,從一開始就在負責此案的駱振興和張超抱有相當大的期望。特别是胡雲,爲了不讓許顯純有渾水摸魚的機會,更是在身上刀傷未愈的情況下主動請纓,向駱養性要求一同前來大興參與審問杜老六,這讓駱養性感到十分欣慰。
所以說,駱養性開始做出不讓許顯純參與審問決定的原因,既是因爲他本人的内心當中不願讓許顯純獲得立功的機會,也同樣是受到了楊韬和胡雲等人的影響的結果。
不過事情的發展往往不會按照人們預想的那樣美好,盡管駱養性,還有楊韬胡雲等人十分努力,能用的不能用的刑罰也早就在杜老六身上用了個遍,但結果仍然是令人失望和沮喪的,可以說這兩天當中,駱養性他們并沒有取得任何的實質性進展,或者換句話說,駱養性他們不讓許顯純參與審案的計劃基本已經宣告破産,同時也白白浪費了兩天的時間。
于是,審問杜老六的第三天,大明錦衣衛這邊一直保留的秘密武器——許顯純,終于被派了出來。
陰暗的牢房當中,杜老六奄奄一息地在牢房的破草席之上躺着,似乎呼吸都有些困難,但誰都可以很明顯的看出,這個杜老六一時半刻肯定死不了。事實上,錦衣衛這邊爲了防止杜老六在審出結果之前就送了命,做了很多很周詳的準備,比如說爲了防止杜老六絕食自盡,錦衣衛這邊每天都有專人強行地給他灌下米粥之類的食物,讓他的身體能夠維持最低限度的生命,同時又不讓他能夠生出反抗和逃跑的力氣。
再比如說,錦衣衛這邊對他所在的這個牢房也是做了不少的應對措施,雖然看起來仍然是普通牢房的樣子,但在這間牢房當中,已經找不到任何帶有棱角的東西,這當然是爲了防止杜老六自殺,同時對于杜老六,每天十二個時辰都有專人一刻不停地日夜看守,不給他任何用撞牆這樣的手段自殺的機會。
雖說經過了每天嚴酷的刑罰,杜老六應該已經沒有能夠用撞牆這樣的手段結束自己性命的力氣了,但是爲了以防萬一的考慮,錦衣衛這邊對于他的看守一刻也沒有放松過。畢竟一個人受刑到了這樣的份上,什麽事情都有可能幹得出來,身體的潛能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被激發,生出突然暴起自殺,或是殺人逃跑的力氣來——而且,雖說有些不好聽,但從客觀上來說,杜老六殺人逃跑的危害似乎比暴起自殺來得要小上一些……
不過這種小概率的事件暫時還沒有在杜老六的身上發生,審問進行到第三天,杜老六仍然是一動不動地躺着,直到他聽到了開牢門的聲音,這時他的心裏也十分清楚,又是難熬的一天就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