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師英明,學生也以爲中策最好。”瞿式耜也附和着說道,“學生在此便預祝恩師明日之後成爲大明的信任首輔了。”
“哈哈,起田真乃吾之子房也。”錢謙益撫掌而笑,贊許地說道,“爲師若是僥幸成爲首輔,一定不會忘記起田的功勞。”。
“恩師過獎了,學生還要靠恩師栽培……”
說罷兩人相視一笑,對明天的早朝也充滿了信心。
……
類似的場景在其他官員的府上也同樣在上演,就比如說周延儒的家中,今晚也有貴客到來。
“長卿兄,明日早朝,關于來閣老辭官之事,我等該如何應對?”周延儒詢問的對象,正是溫體仁。
“玉繩,來宗道辭官事發突然,皇上的态度也不明朗,此事非比尋常,而且處處透着詭異,稍有不慎便會滿盤皆輸,不可不謹慎行事啊。”溫體仁對周延儒說了一番他的看法,這話說得倒也是四平八穩,并沒有什麽明顯的謬誤,但也看不出有什麽出彩的地方。
“不知長卿兄有何良策?”周延儒當然無法對溫體仁剛剛不痛不癢的話感到滿意,繼續問道。
“現在我等尚不知曉皇上對此事的态度,明日早朝,我等切不可貿然進言,以免禍從口出。”溫體仁繼續說道,“依我之見,不妨先按兵不動,觀察朝中的形勢。若是來宗道的首輔之位尚且穩固,那便一切照舊;倘若來宗道辭官之事已定,内閣出現空缺之後,我等不妨再奏請皇上指定新的入閣人選。”
“奏請皇上指定?”周延儒問道,“通常新任閣老的人選,不都是通過大臣廷推的嗎?”
“這正是關鍵之處,雖說玉繩大才,年紀輕輕便連中兩元,但論起資曆威望,跟朝中其他年長者相比,恐怕沒有什麽優勢可言。所以,新任閣老的人選若是用廷推的方式産生,玉繩恐怕占不到便宜。”溫體仁說道,實際上他方才說得已經十分委婉,“沒有優勢可言”、“占不到便宜”之類的話的言外之意就是“根本就是相當的劣勢”、“肯定要被别人占便宜”的意思。
周延儒雖然少年成名,年輕有爲,甚是讓人羨慕,也是跟其他官員相比的巨大優勢。但在評選閣老之位的時候,這一點優勢對周延儒來說卻成了一個天大的劣勢,畢竟俗話說得好,嘴上沒毛辦事不牢,讓周延儒這麽年紀輕輕的人入閣總歸是一件風險比較大,容易引起争議的事情。況且,内閣大學士之所以還叫做閣老,這裏面的“老”字就足以說明問題,周延儒一點都不夠老,從字面上就無法滿足當閣老的資格,甚至跟前言的稱兄道弟、一同商議的溫體仁相比,也是足足小了二十歲——盡管兩人現在同樣都是翰林院侍讀學士。
總而言之,若是新的閣老是通過廷推産生的話,那麽基本上就沒有周延儒什麽事了,參與廷推的大臣們肯定不會選擇周延儒的,畢竟你這麽年紀輕輕的就當閣老了,那我們這些歲數大的,臉該往哪裏擱?
周延儒當然也深知這一點,經過了溫體仁的提醒,也很快就六明白了通過廷推的方法自己肯定是入閣無望。但溫體仁方才還說,要奏請皇上,由皇上直接指定新任的閣老,難道換成這種方法,自己就有入閣的可能了嗎?對于這一點,周延儒卻還是沒有想通,于是便開口問道:“隻是又皇上指定,我又有何優勢?還望長卿兄不吝賜教。”
“哈哈,玉繩這便是當局者迷,我卻是旁觀者清啊。”溫體仁笑了一下,然後提醒着周延儒說道,“玉繩近來不是每日前往宮中爲皇上講書?相比皇上對于玉繩也是信任有加的吧?”
作爲一個年紀輕輕就能連中兩元的天之驕子,在官場上這麽多年混得也還算不錯,周延儒自然長了一顆七竅玲珑心,在溫體仁的提醒之下也是一點就透,馬上就理解了溫體仁方才所提出的策略的精妙之處。
事實上,在封建王朝,天子才是具有絕對權威的存在,皇上手握一切生殺大權的同時,對于下面的臣子的任命,同樣也能起到一錘定音的決定性作用。可以說,即便你在士林之中又多麽高的威望,在士人眼中有多麽好的才學,都比不上獲得皇上的信任,在皇上的心裏留下名字來得重要。
按照溫體仁的分析,周延儒在競争那個非常可能出現的空缺的閣老的位置的時候有一個相當大的優勢,那就是周延儒有機會每天和皇上見面,給皇上講書,這樣的殊榮可不是每個人都有的,要知道,最近一段時間以來,皇上的龍體一直有恙,連早朝都未曾上過,就算是内閣大學士、各部尚書都幾乎沒有機會一睹天顔,他周延儒卻能夠每天見到皇上,這不是“簡在帝心”還是什麽?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解讀,他周延儒這都是要發達的節奏啊。
所以,爲了能夠讓這個優勢能夠充分發揮,信任閣老的産生方式就成了重中之重——既然都已經簡在帝心了,那麽肯定是由皇上乾綱獨斷,直接指派才是對自己最最有利的。
“長卿兄之言真是令人茅塞頓開,延儒聽後,大有醍醐灌頂之感。其實以長卿兄之才,謀個閣老之位也并非難事,但長卿兄卻甘願放棄這個機會前來幫我,延儒真是感激莫名。”周延儒直接表達着對提出這個好主意的溫體仁的感謝之情,仿佛能夠想象到自己按照他的計策行事,明天起就能夠正式入閣了一樣。
“哈哈,玉繩莫要取笑了,溫某才能平平,多年來也是碌碌無爲,安敢妄想閣老之位?方才不過出點小主意,實在是不敢當這個‘謝’字。”溫體仁也是笑着謙虛道,“不過我可是要提前恭喜玉繩了,明天成功入閣之後,可不要忘了我溫某人啊。”
“長卿兄哪裏的話,我周延儒倘若有得意之日,一定不能忘記長卿兄的鼎力相助。”周延儒也是賭咒發誓地說道,兩個人談笑之間,關系似乎也是更近了一步。
隻是很快,周延儒又想到了一個十分值得擔心的問題,面色突然變得有些難看起來。
“玉繩有何困擾,爲何面色如此?”溫體仁自然十分關切地問道。
“不滿長卿兄,每日有幸得到皇上召見,給萬歲講書的并非隻有我一人,在我之前,皇上就已經找過錢謙益來給他講書,現在也是由我和錢謙益交替進行。”周延儒說道。
周延儒的話已經十分明朗了,溫體仁自然也是聽懂了他的意思,也就是說,一樣能夠每天有幸見到皇上的并不隻有他周延儒一個人,“簡在帝心”這個優勢也是他周延儒和錢謙益所共享的。
“錢謙益乃是文苑清流、東林領袖,資曆威望都在你我之上,再加上也同樣得到皇上的信任,真乃是一個勁敵啊。”溫體仁分析着說道。
“正是如此,不論是廷推、還是皇上直接指派,錢謙益都有巨大的優勢啊。”周延儒說道。
“玉繩不必心焦。”溫體仁安慰着說道,“明日若是來宗道真的辭去了内閣首輔之位,其他的閣老很可能也有跟着來宗道一同辭官的,所以閣老的空缺很可能不止一個。他錢謙益縱然占盡優勢,也沒有分身之能,最多隻能占據一個名額罷了,玉繩隻管競争其餘的名額即可。你我跟錢謙益之間井水不犯河水,各憑所能便好。”
“隻恐你我這樣以爲,但他錢牧齋卻視你我爲眼中釘、肉中刺,使出什麽陰招排擠你我,那樣又該如何是好?”周延儒還是十分擔心——他的擔心也是十分正确,因爲按照瞿式耜給錢謙益提出的中策,周延儒和溫體仁也正是他們需要排擠打擊的對象。
“玉繩莫慌,誰說隻有他們才能使陰招,耍手段?那錢牧齋爲官多年,不法之事肯定也是幹過那麽幾件,他要是安分守己便罷,要是他動了什麽歪心思,有了什麽不好的念頭,咱們這邊也是有他的把柄的,到時候鹿死誰手,還不一定呢!”溫體仁的語氣十分堅定,給周延儒吃下了一顆強有力的定心丸。
于是就這樣,原本曆史上錢謙益和周延儒、溫體仁之間的矛盾和鬥争,在蕭木穿越來之後,以首輔來宗道辭官的事爲契機,也重新發酵醞釀了起來,甚至大有再度重演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