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宗道表現得十分謙恭,認罪态度也十分良好,同時也打算積極主動地交代問題——如果又需要的話。
隻是來宗道心中卻不明白皇上爲什麽會突然翻臉,剛剛不是還寬慰自己,說昨日之事與自己無關的嗎?難道皇上見自己辭官之意堅決,這才出爾反爾,想要追究自己無禮沖撞的罪過?但皇上一想英名,氣量豈會如此狹小,行此昏君做派?
所以說直到此時,來宗道心裏擔心的也不是自己是否獲罪,而是皇上行爲反常之處以及可能對皇上名聲的影響。
雖說在心裏想了這麽多,但實際上也不過就是兩個念頭的事情,在來宗道說出“臣知罪”這三個字的同時就已經在腦海中考慮到了這些。然後,事實馬上就證明了來宗道的剛剛擔心完全沒有必要。
“錯,你根本不知你所犯何罪!”蕭木馬上又十分強勢地否定了來宗道“知罪”的說法。
“臣愚鈍……”來宗道雖說幾乎從沒見過皇上如此激動,但他也知道這個時候肯定要小心謹慎才是,無論皇上說什麽,自己就要虛心接受。
“你不是愚鈍,是糊塗!”蕭木又用痛心疾首的語氣說道,“朕下定決心,施行大赦天下政策的目的你還不明白嗎?難道朕真的想要放過那些在閹黨羽翼之下作威作福之人嗎?還不是因爲朝廷局勢不穩,大臣之間相互拉幫結派,朕爲了緩和局勢,才不得已行此辦法。朕甚至連皇子還沒有出世,就頒布了大赦天下的旨意,這其中的用意,難道你就真的一點都不明白嗎?”
蕭木這一段話說的已經十分透徹和露骨,并沒有說什麽來宗道能力有多麽的強,業務素質有多麽高這樣的套話——事實上之前說了半天這種話,但并沒有起到什麽效果,既然苦勸不能奏效,那麽蕭木能夠用的,也就隻有大義了。
所以蕭木換了一個角度,直言現在朝中暗流湧動,你來宗道這個時候要是真的辭官歸田了,會給朝廷帶來很不好的影響。蕭木這樣的話實際上也是默認了來宗道實際上并沒有多麽出衆的能力,自己不同意你辭官也不是因爲你有多麽不可或缺,而是爲了朝局的穩定。
“臣慚愧……”來宗道跪在地上說道,頭也壓得更低了。
來宗道當然知道皇上大赦天下的目的所在,甚至這個大赦天下旨意産生的緣由,還是因爲朝堂之上所謂閹黨餘孽和清流之間的争鬥,以及以他爲首的内閣無力整合兩派官員,反而遭到彈劾的事情。
所以來宗道的這一句“慚愧”也四含義豐富,首先,他作爲内閣首輔,卻沒有辦法阻止愈演愈烈的朝堂争鬥。無論是所謂的清流官員還是閹黨餘孽,對他這個過渡的内閣首輔均沒有什麽敬服之意,反而對他這個首輔之位虎視眈眈,無時無刻不想找機會參上一本,把他拉下馬,甚至在早朝之上逼宮,逼得自己和其他閣老提出辭官,更是害得皇上在朝堂之上暈厥(其實是蕭木裝暈),讓他們的計劃險些得逞。最後還是皇上頂住了壓力,頒行了大赦天下的旨意,才化解了這次的風波。
其次,來宗道作爲首輔在整個的事件當中幾乎沒有出什麽力,也沒有想到任何好辦法——大赦天下的注意事皇上自己提出來的,而且是在剛剛得知皇後懷有身孕便提出的。雖然皇上一直表現得十分自信,對皇後娘娘能夠産下皇子之事好不懷疑,但來宗道心中也清楚,即便是懷胎九月,隻要嬰兒尚未出世,那麽到底是男是女便根本無從推測,又有誰敢保證能夠未蔔先知呢?所以皇上自信的表現在來宗道看來肯定是爲了安撫人心而故意爲之,目的還是爲了推行大赦天下的政策,由此可見,在皇上的眼裏,朝中官員之間的争鬥的情況已經十分嚴重了。
來宗道當然不知道在蕭木的後世有一種叫做B超的東西可以做到這一點,事實上雖說蕭木肯定知道這一點,但也沒有任何作用,他推測出林檎腹中胎兒是兒子而不是女兒靠的也不是什麽B超,而是自己和林檎對于這段曆史的模糊印象。
畢竟這裏是大明王朝,科技水平根本沒有達到B朝可以提前出現的條件,他和林檎也肯定不能憑空造出做B超檢測的機器——實際上,要是這種東西都能造出來的話,蕭木早就多造點坦克大炮,培育一些高産農作物品種出來,那樣大明王朝自然也就江山永固,蕭木這個皇帝也能成爲前無古人的一代明君了。
最後一點讓來宗道感到慚愧不已的,就是在明知道現在外部局勢嚴峻、内部黨争激烈的情況之下,自己卻還是未能充分體察皇上的難處,而是隻顧一己之私,貿然提出辭官,以緻讓皇上苦心經營之下,好不容易才壓制住的黨派鬥争随時都有可能再次爆發。
所以,來宗道這一句“臣慚愧”,真的是字字千鈞,他本人也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說出口,而且羞愧得幾乎沒有再擡起頭,去一睹聖上天顔的勇氣了。
“知道朕的難處就好。”然而蕭木的話還沒完,而是打算馬上再給來宗道爆一個猛料。
在此之前,蕭木還是一如既往地揮了揮手,示意在殿内伺候的宮女太監們出去。
王承恩得到了皇上的旨意,便吩咐着手下的太監宮女們離開大殿——事實上這些宮女太監已經是十分可可靠之人了,方才皇上和首輔大人談的全都是大事,卻并沒有讓他們出去,現在皇上突然要清場,說明接下來肯定有十分重要的事情要講,看來恐怕是影響力巨大的軍國大事。
正當王承恩吩咐着所有的太監宮女全都離開了大殿,自己也轉身出去,同時打算關好殿門的時候,蕭木又開口說道:“大伴可以留下。”
既然皇上要說重要的軍國大事,而且還指名表示自己可留下來聽,這說明皇上對自己是十分信任的,王承恩心中自然是一陣狂喜。但他還是努力地克制住了強烈的激動心情,輕聲地說了一句“奴婢遵旨”,便又回到了皇上的旁邊伺候着。
于是整個大殿之内隻剩下了蕭木、林檎、來宗道和王承恩四個人,來宗道和王承恩全都是緊張不已,不知道皇上有什麽重要的事情要說。
一直在一旁安靜地聽着蕭木和來宗道的對話的林檎(畢竟後宮不得幹政,林檎能坐在這裏聽已經是相當可以了,要是随便指指點點,恐怕立刻就會招來非議),見蕭木把所有的人全都打發了出去,心中也是隐約猜到了,蕭木一定是打算要說點什麽“聳人聽聞”的事情了。
“等等,這個家夥該不會直接把穿越的事情告訴他們吧?”畢竟在林檎嚴重蕭木就是一個木頭腦地啊,常常幹出智障的事情,所以也不由地擔心起來,但馬上她又說服了自己,“應該不會的,就算再怎麽智力低下,應該不會做出這麽腦殘的事吧?另外就算他真的說了,來宗道和王承恩恐怕也不會信的吧?”
就在林檎在心裏胡思亂想地擔心的時候,蕭木終于開口說話了:
“而且,朕可以十分肯定地告訴你,關外建州奴酋努爾哈赤雖死,但繼位的其子皇太極同樣狼子野心,跟其父比起來甚至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對我大名虎視眈眈。一年之内,最晚不出明年,便會領兵犯我疆界,而且叩關而入、直逼京師。留給朕準備的時間,恐怕隻有不到一年了……”
“什麽!”蕭木剛剛所說的話猶如晴空霹靂,讓來宗道和王承恩震驚到了無以複加的程度。尤其是王承恩,對這件事情是第一次聽說,要不是皇上親口說出了這樣的話,任憑他想破腦袋,也不會想到會有這麽一天,大明的京城會再次遭到異族兵鋒直指——雖說在這樣的事情大明史上也有過兩次,但那畢竟都是上百年和幾十年前的事情,早已成爲了曆史,王承恩根本想不到自己将十分有可能會親自遇到這樣的情況——按照皇上的說法,隻要自己未來一年之内不死的話,就會親眼見到。
來宗道雖說之前已經聽皇上提起過一次這樣的問題,那時雖說也有所懷疑,但最終也隻是以爲皇上實在胡亂猜測,卻沒想到,原來這件事情很有可能是真的,而且皇上也早就知道了。所以,來宗道的情況比王承恩也好不到哪裏去,震驚地幾乎說不出話來。
幾個聽衆當中,隻有林檎表現得最爲鎮定了,畢竟蕭木所說的事情她早就知道,對她來說并不算是什麽秘密。再加上剛剛林檎一直在擔心的是蕭木會說出穿越者身份的事情,現在蕭木并沒有犯傻,而“僅僅”是說了這麽一件“小事”,完全沒有達到林檎原本的心裏預期——這個原本的預期實在太高,所以未來皇太極會兵臨城下的事情也顯得沒那麽重要了。所以林檎此刻的心情與其說是震驚,倒不如說是有些慶幸和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