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個時候,京城的王靜遠家,幾個孩子正在上課,王靜遠本人自然充當的教書先生的角色,他每念一句,下面的幾個孩子就跟着重複一句。
“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這是王靜遠示範念的。
“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這是李師藥和謝連惠跟着念的。
當然,還有另外一個版本存在:“子曰,學而吃席之,不亦樂乎?”毫無疑問,這是趙棄病念的。
“棄病,伸出手來!”王靜遠敏銳地發現了趙棄病所念的“吃”和“時”的不同,一張臉頓時變得冷若冰霜,十分嚴厲地說道,一改平時對孩子們慈眉善目的形象。
趙棄病也知道自己又惹先生不高興了——在念書的時候,應該叫王靜遠先生而不是王伯伯,這也是王靜遠反複糾正過的,現在即便是趙棄病這樣頑皮的孩子,在心裏也下意識地稱王靜遠爲先生了。
趙棄病老老實實地伸出了手,王靜遠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重重地在他的手下打了一下,“你可知錯了?”
“學生知錯。”趙棄病老老實實地答道——既然要稱呼王靜遠爲先生,那趙棄病他們當然也要自稱學生。
“嗯,知錯能改,善莫大焉”王靜遠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繼續講起了下面的内容;
“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爲人謀而不忠乎?……”
“曾子曰……”下面的孩子們又跟着念了起來。
要說趙棄病爲什麽會這麽老實?答案當然也是顯而易見的,王靜遠的夫人馮氏早就放出話來,要是趙棄病在課堂上又調皮搗蛋了,今天晚上新做的燒肉就沒有他的份!
這一頓燒肉是趙棄病每天跟在馮氏屁股後面轉悠,一連磨了好幾天,馮氏的耳朵都快聽出繭子之後,才終于答應在今天晚上做的。眼看好吃的馬上就要吃到嘴,趙棄病當然不敢繼續搗蛋,弄得不好,丢了一頓大餐不說,還讓李師藥和謝連惠白白撿了便宜。用先生之前教的成語來說,這就叫“功敗垂成”、“功虧一篑”。
這樣的話,趙棄病爲什麽還要故意挑戰課堂上的權威,故意把背得書念錯?那自然是天性使然,沒有控制住作怪的欲望罷了。不過好在趙棄病馬上就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果斷認錯,如果他将來能讀到宋濂的《送東陽馬生序》,一定會感覺到現在的場景完全就是文章裏面寫的:“或遇其叱咄,色愈恭,禮愈至,不敢出一言以複”的情況
總而言之,由于自己能夠立刻認識到錯誤,并且認錯态度良好,先生對自己還算滿意,沒有表現出想要把這個事情告訴馮嬸的意思。
趙棄病的心裏終于松了一口氣,看來今天晚上的燒肉總算是保住了……
人類總是有一種不知足的心理,以至于有“得隴望蜀”、“吃着碗裏瞧着鍋裏”這些層不不窮的典故出現,作爲自控能力跟成人相比還很差的孩子當然更是如此,此時的趙棄病就是這個狀态。
驚險保住了吃燒肉的資格之後,趙棄病就開始琢磨如何才能多吃到一點,畢竟馮嬸能做出來的燒肉就那麽多,别人多吃了一塊,自己自然就要少吃一塊,更不用說再增加一個人一起吃了,尤其是增加一個膀大腰圓、正值青年,一看就很能吃的錦衣衛胡雲。
即便是一向跟孩子們玩得很好的胡雲,一旦成爲了吃好吃的阻礙,趙棄病也免不了對他産生了不太歡迎的想法,目光似乎也不是那麽友善了。
事實上,從嚴格意義上來說,王靜遠此時是在給四個學生上課,除了李師藥、趙棄病還有謝連惠之外,另外一個學生自然就是還在養傷,而且之前在王靜遠面前說出過“将來要考狀元”的豪言壯語的胡雲。
此時的胡雲根本沒有察覺趙棄病不友好的眼神,因爲他正趴在桌子上睡覺——王靜遠講的東西對他有很好的催眠作用,以至于剛剛跟着聽了一會,雙眼就朦胧起來,再過了一會,就徹底抵抗不住周公的召喚,不覺得就元神出竅,跟他一起下棋去了。
不過要是換一個角度再從嚴格意義上來說,胡雲也算不上是王靜遠的學生,不過是養傷期間無聊得很,跑到王靜遠這裏做客,正好趕上了王靜遠給孩子們上課的時間,就坐在一邊跟着旁聽罷了。
不得不說,雖然王靜遠所講的内容胡雲基本沒聽進去多少,但他仍然感覺受益匪淺,至少這幾天自己的睡眠質量提高了不少,身上的傷口也甚至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康複——這都是堅持聽講帶來的好處,于是胡雲便每天都來王靜遠這裏“聽課”,上午聽完下午繼續聽,直到在這裏蹭了晚飯之後,才心滿意足地回去睡覺,第二天一早繼續準時來上課。。
至于會不會出現上課打呼噜影響教學這樣的事情?胡雲則是從來沒擔心過,反而十分自信,因爲從小胡雲就聽他娘說他沒有過打呼噜的壞毛病!
“師藥,你來把方才講過的這一段背一遍。”王靜遠對胡雲這個“學生”也是放任自由,隻要不影響正常的講課就行。再從嚴格意義上看一次的話,其實王靜遠根本就沒有把胡雲當成是李師藥他們那樣的學生。
“是,先生。”李師藥答應了一聲,便起身開口背道:“子曰:學而時習之……”
李師藥的學習态度跟趙棄病相比,簡直不知道要好到哪裏去了。一段《論語》背誦的絲毫不差,而且可以看得出來,李師藥并不是在死記硬背,而是建立在理解的前提之下的。王靜遠看到李師藥這樣的表現,心裏也是十分欣慰,逐漸産生了努力培養,讓他将來去考進士的想法。
“背得不錯,棄病你也要多跟你大哥學,不要把心思全都用在玩鬧上面。”王靜遠表揚了李師藥一句,同時也對趙棄病勉勵了一番。
“其實謝連惠的書念得也很好,跟李師藥的表現都很不錯,隻可惜是一個女娃……”王靜遠的心裏又“遺憾”地想着。
“天也快黑了,今天就先講到這裏吧。”王靜遠看了一下天色,發現已經是傍晚,爲了孩子們的眼睛着想,便宣布下課。
“是,先生。”三個孩子一闆一眼地又跟王靜遠行了禮,整堂課才算真正意義上的結束。
胡雲也“準時”地醒了,同時嘴裏念叨着:“今天散學的時間比前兩天要早啊。”似乎對這麽早就結束上課還有些不滿,影響了他的“傷後恢複”。
“哈哈,胡老弟明明睡了一下午,我剛一宣布下課,你就醒了。”王靜遠此時也恢複了原本的真是面目,不再一闆一眼,跟胡雲開着玩笑地說道。
“幹咱們這一行的,什麽時候敢踏踏實實地睡覺?我這個人向來都是眼睛睡着了,耳朵卻清醒得很,方才王兄剛說‘講到這裏’,兄弟我就立馬醒了。”胡雲半開玩笑地跟王靜遠說道,“要是哪天真的睡踏實了,危險也就快找上門來了,張飛張翼德夠厲害的吧?還不是讓兩個無名小将趁着他睡覺的時候給殺害了。”
“胡老弟着實辛苦。”王靜遠聽了胡雲的話,也知道他的說法并不完全是誇張,也替胡雲感慨了一句。
“不滿您說,也就這幾天,兄弟我才算是好好地睡了幾個好覺!”胡雲繼續說着。
像趙棄病這樣每天都精力十足,仿佛多動症一般的孩子自然體會不到睡覺的可貴,對胡雲和王靜遠關于睡覺的談話也沒什麽興趣,反倒是與胡雲方才說的張飛被人趁睡覺的時候殺了的故事十分好奇,便跟在胡雲的屁股後面沒有走,想要讓他一會講給自己聽。
然而趙棄病的願望沒能實現,因爲門外傳來了一陣笑聲:“哈哈哈,胡老弟看來這幾天的日子過得不錯啊!”
王靜遠和胡雲向門口處一看,原來是楊韬來了,于是趕緊出門相迎。
“楊兄這是長得什麽鼻子,怎麽就知道了嫂子今天要做燒肉吃?”胡雲沖着剛走到院子裏面的楊韬開玩笑地說道。
“哈哈,瞧你這話問的,咱們是什麽身份?隻要是這京城裏面發生的事情,還能有咱們錦衣衛不知道的?”楊韬也是哈哈一笑,接過了胡雲的話茬,同樣開玩笑地說道,言語中充滿了對錦衣衛搜集情報能力的自豪。
“這叫趕得早不如趕得巧,楊韬兄弟既然趕在這個時候來了,不妨一起用飯?”王靜遠自然十分好客地邀請楊韬一起用晚飯。
“嘿嘿,那我可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楊韬本來就知道馮氏做的飯十分可口,現在這麽一個好機會擺在眼前,哪裏能夠輕易放過?
“原來是又來了一個搶燒肉吃的家夥!”幾個人的玩笑話被趙棄病完全當了真,在心裏恨恨地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