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杜老六微微地哼了一聲,同時把臉扭到一邊,不去理會駱養性,表現得就仿佛是沒有聽見他的話一樣。
“來人,再給我敲掉他的一顆牙!”駱養性惱羞成怒,大聲地命令道。
于是手下們再次出動,按頭的按頭,掰嘴的掰嘴,敲牙的敲牙,整套流程下來,也不過就是幾個呼吸的功夫——同樣的場景已經重複了不知道多少次,駱養性的手下們已經完全做到了輕車熟路,整個過程簡直如行雲流水一般流暢。要是蕭木此時在這裏看到這一幕,一定會聯想到自己後世在電視裏面看過的一級方程式比賽當中,賽車進站更換輪胎時的場景。
當然了,整個場面十分血腥,蕭木要是真的在這裏的話,恐怕在聯想到F1賽車之前就要忍不住嘔吐了。
“噗……”杜老六把被敲到的牙連同血水一口全都吐了出來,然後狠狠地說道:“你們這些朝廷走狗,就算把我嘴裏的牙全都敲掉,也别想從我這裏知道什麽!”
“大膽!大膽!你算是個什麽東西,也配在咱們錦衣衛面前裝英雄?”駱養性徹底被激怒了,“實話告訴你,落到咱們錦衣衛手裏的,就沒有能挺住不招供的犯人!我倒要看看你的骨頭有多硬,本官就如你所願,來人呐,把這厮的牙全都給我敲下來!”
“是。”手下們齊聲答道,然後又是熟悉的一幕,隻不過這次的速度稍微慢了一些,畢竟是最後的清場,敲完之後,杜老六的牙就一顆也不剩了。
之前每被敲掉一顆牙齒,杜老六都“呸”的一聲吐出來。這次所有的牙齒全都被敲掉了,杜老六卻不像之前一樣,而是一揚脖子,把被敲掉的牙齒連同血水全都咽到了肚子裏。然後擡起頭,狠狠地瞪着駱養性看了兩眼,随即便暈了過去。
駱振興和張超就在一旁看着,心裏也不禁感到有些毛骨悚然,這個杜老六的猙獰表現已經遠遠超出了兩個人對他原本的印象。
本來一開始審問的時候,兩個人都希望杜老六能咬牙挺住,給駱養性大人帶來的那些“精兵強将”一個下馬威,同時也好證明他們兩個不是草包。然後再由駱大人親自出手,在他們兩個人的幫助之下料理了他,這樣一來,兩人既保住了顔面,又能回去參與領賞,裏子面子都有了,簡直是好的不能再好的結果。
杜老六也确實沒有讓他們兩個失望,表現得十分硬氣,沒有一絲一毫想要妥協的意思,成功地把駱養性帶來的那些“精兵強将”給弄了一個灰頭土臉,這讓二人感到十分解氣,甚至不由自主地在心裏給杜老六叫起好來。
于是駱養性便跟他們兩個人想的一樣,趕走了無能的手下,親自審問起了杜老六。駱振興和張超也找到了表現的機會,在灰頭土臉的“精兵強将”們怨恨的目光注視之下,湊到駱養性面前,替他出謀劃策起來:
“大人請看,這是杜老六昨日的供詞。”
“大人不要相信他說的那些鬼話,那都是他爲了躲避刑罰采取的緩兵之計,根本就是用來拖延時間的。”
“大人不要被這個賊人蒙蔽了,一定要狠狠地大刑伺候,不能有絲毫心慈手軟……”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地分享着之前審問杜老六的心得體會,駱養性聽着确實有些道理,對兩個人的看法也改觀了不少,于是微微颔首,表示他自有主張。
看到駱養性成竹在胸的樣子,駱振興和張超心裏自然也是十分高興。
然而杜老六的戰鬥力實在是爆表,遠遠超出了兩人的預料,非但完虐了駱養性帶來的手下不說,即便是面對對手下們失去了耐心,親自下場的駱養性,也絲毫沒有落于下風——當然,駱養性畢竟是頂頭上司,駱振興和張超任何情況下都不會覺得指揮使大人會被賊人占了上風,所以,在他們二人看來,現在的場面最多也就是雙方旗鼓相當。
這樣一來,原本在心裏給杜老六叫好的駱振興和張超也越來越覺得這個杜老六怎麽看怎麽不順眼了。
“将人犯好生看管,本官稍後再審!你們幾個跟我來!”駱養性說了一句,便率先離開了大牢。沒有能夠讓杜老六招供,想來駱養性也覺得有些沒有面子,便暫停了審問,打算跟衆人一起商量對策。
于是駱振興和張超還有那幾個“精兵強将”也一起跟着走出了打牢。這個時候天已經亮了,這也就是說,杜老六又成功地堅持了個晚上。
“關于審問杜老六的事情,你們有什麽想法?”駱養性帶着手下們出了大牢,來到了昨天駱振興和張超二人吃包子的小店,找張桌子坐了下來要了幾籠包子之後,便黑着臉問道。
“屬下唯大人馬首是瞻!”幾個手下立即齊聲拍起了駱養性的馬屁。
然而這并不是駱養性想要聽的,作爲堂堂錦衣衛指揮使,駱養性已經聽過了品類複雜、花樣繁多、層出不窮的各類馬屁,這樣的初級的奉承話早他就聽膩了。
“你們當然要聽我的命令,我們一起聽皇上的命令,這都是天經地義的事情,還需要你們說嗎?現在要你們說的是審問杜老六的事情,有什麽想法快說,不要淨說一些廢話!”駱養性對手下們的回答表示了不滿。
“回大人,卑職以爲不能相信這賊子拖延時間的鬼話,也不能對他心慈手軟,應該一刻不停地大刑伺候,不論他骨頭再硬,早晚也有挺不住的時候。”張超提出了他之前審問獲得的心得體會。
“你說的很對。”駱養性終于聽到了一句不是溜須拍馬的話,首先對張超肯定了一句,然後又開口說道,“這一點本官何嘗不知道?隻是那杜老六受了一夜的大刑,現在已然是奄奄一息,若是再這樣下去,恐怕他小命不保。到了那個時候,咱們在座的誰有讓死人開口的本事?别說是你們,就連我都沒法去跟皇上交差!”
駱養性說出了他心中的擔心,其實也不過都是一些明擺着的問題,但手下們仍然又是一陣逢迎:
“不錯。”
“确實如此。”
“大人說的對啊……”
駱養性此時也有些忍不住去懷疑自己帶來的“精兵強将”的水平了,“可惜胡雲受傷,楊韬又被自己安排再京城盯着沒有跟來,不然的話,事情也不會這麽棘手。要是上天保佑,這次的差事沒有辦砸,我還能夠保住這個指揮使的職位的話,回去一定要把錦衣衛好好整治一番,不能再養那麽多混日子的無能之輩。”駱養性在心裏想着,“都怪魏逆那一幹無恥之徒,把好好的天子親軍弄成了這幅樣子。”
正在駱養性心裏感慨着錦衣衛業務素質低下的時候,駱振興又開口說出了他的擔心:“而且,卑職十分擔心那個杜老六會生出自盡的念頭來,畢竟是指揮使大人親自前來審問,他肯定也知道不可能逃出升天了,如果他真的自盡了的話,一來可以免受嚴刑之苦,二來也可以一勞永逸地保守住他背後的人物的秘密,所以卑職以爲杜老六随時都有自盡的可能。”
駱養性剛要開口回答,卻被張超“目無尊長”地搶了先,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說道:“原來是這樣!難怪大人會把那賊子的牙齒全都給敲掉!這樣一來,就算他真的想要咬舌自盡,也沒有機會了!”
于是手下們又是一通馬屁送上,“大人英明”、“高瞻遠矚”、“屬下佩服”之類的話一時間不絕于耳。
駱養性聽了張超的話,心裏也很是受用,“原來錦衣衛裏面也不全是草包嘛,還是有人能夠看出我手段的高明之處、體會到我的良苦用心的人存在。”
不過随即聽到的一串溜須拍馬的話語,又讓駱養性懷疑了起來:張超剛才說的話,不會也是爲了拍自己的馬屁吧?要是這樣的話,那麽剛才提出杜老六會自殺的駱振興也很值得懷疑,他們兩個一唱一和,把馬屁拍到這種境界,确實不是很常見。
但駱養性也不能确定,因爲駱振興和張超兩個人一直跟衆人在一起,根本沒有時間私下串通,商量好這麽精妙的馬屁出來。又看了一眼一臉耿直的張超和認真思索的駱振興,駱養性覺得自己似乎太敏感了,就算魏逆一黨再怎麽破壞,錦衣衛裏也應該有兩個實心用事之人。
隻是這兩個實心用事的人昨天也同樣沒能審出結果,現在自己帶着一群草包跟他們一起,也不知道能不能完成皇上交代的差事。
“趕緊吃,吃完了接着回去審!”駱養性最終也沒有想出什麽好的辦法,隻好還是決定繼續采取高強度的刑罰和審問,期望着杜老六在接下來的兩天裏面能夠堅持不住,把真話全都交代出來。
這個時間,大概就是蕭木剛剛起床,吩咐王承恩請錢謙益來給“奸佞牌”畫像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