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有道是一張一弛,若是一直連續不斷地審訊,不光駱振興和張超兩個人,杜老六同樣也是精神高度緊張。現在暫停下來,大家都放松一下精神,也許就會想出什麽好的辦法——對兩個錦衣衛和杜老六來說都是如此,不過杜老六能夠想出什麽好辦法的概率肯定要低得多,除了自殺之外。
駱振興和張超當然也想到了這一層,所以在離開之前,反複囑咐手下,一定要對杜老六嚴加看管,防止他有什麽小動作,尤其不能讓他找到機會自盡。
走出陰暗的大牢,二人終于見到了太陽,不過即便是明媚的陽光也無法給二人帶來什麽好心情——要是審訊杜老六的差事辦不好,兩個人的前途基本上也就沒有什麽陽光了。
在附近随便找了一個店家,二人坐下後叫了幾籠包子,打算一邊墊墊肚子,一邊商量一下接下來的對策。
“哥哥,你說咱們真的就拿他沒有辦法?”張超渾身上下都覺得憋屈得很,又無處發洩,便狠狠地蹂躏着面前的包子,同時咬着牙問道。
“反正兄弟我現在是沒什麽好辦法,這個杜老六也真是夠絕的,本來就是光棍一個,沒有什麽可以拿來要挾他的,就沖這一點,咱們就十分被動。”駱振興也忙着往嘴裏塞着包子,同時言語不清地說着,畢竟從昨天下午到現在都沒怎麽好好吃東西,駱振興當然要争分奪秒地抓緊時間補充點能量。
“而且還油嘴滑舌,咱們問他正事,這厮看似挺老實,嘴上說着願意如實交代,結果說的都是一些又臭又長的廢話!”這一個晚上下來,杜老六從來都沒有明确表示自己不願招供,反而一直表示願意老實交代,隻是交代的話全都是些前言不搭後語的廢話。一向性子急的張超被那杜老六磨得都快要發了瘋,罵得嗓子都啞了,那個杜老六還是一副嬉皮笑臉的模樣。
“可不是,對他用刑吧,他就默默地忍着,用完了刑接着問他呢,嘴上說着願招,最後說的還是那些沒有用的東西。”駱振興吃得有些着急,差點噎到,趕緊喝了兩口茶水,接續說着,“要我說,這厮就是在用這招拖延時間,不然的話,就算是鐵打的漢子,也禁不起一個晚上不間斷的大刑。”
“哥哥說的有理,這厮把他從剛出娘胎一直到現在的故事都快給咱們講了一個遍,王書辦光是記錄都寫了幾十張紙,寫得胳膊都擡不起來了。”張超聽了駱振興的分析,也明白了這是杜老六的緩兵之計,敢情自己昨天晚上越是暴跳如雷,就越是中了那杜老六的招……
“而且他絕就絕在,明明把他這一輩子的事全都講得差不多了,結果卻完全地避開了咱們想要的東西,一句有用的也沒能從他嘴裏說出來。”駱振興說的“一輩子”這個字眼并沒有讓張超感到有任何的違和之處,在兩人的眼裏,杜老六肯定是沒多久可活了。
“這就是最最可恨的!”張超聽駱振興說到了關鍵的地方,直接氣得一拍桌子,引得鄰桌的好多客人都往他們這裏看,張超兩眼一瞪,給了他們一個類似于“你瞅啥”的眼神,成功地把圍觀的人吓退之後,繼續說道:
“咱們審出來的這些東西肯定不敢對上面有所隐瞞,說不定皇上都要親自看咱們交上去的供詞的。哥哥你想,皇上要是看到了呈上去的東西寫的都是杜老六五歲沒娘,被老爹打罵,受後娘欺負,十二歲學會偷看鄰居寡婦洗澡,十五歲學會賭錢輸得剁掉自己一根手指,十八歲開始拐騙小姑娘這些破事,幾十頁的垃圾全都看完了,反而一點有用的内容全都沒有,會怎麽想咱們兄弟兩個?要是惹得龍顔大怒,咱們兄弟也就沒啥好日子過了。”
“這個杜老六還真是個人物,不來當錦衣衛都可惜了……”駱振興一面爲錦衣衛隊伍失去了一個不可多得的人才而感慨,一邊無奈地說着,“事情已經這樣,咱們接下來自然還是要全力去審的,隻是可以先派人把現在審出來的東西報上去,起碼梁豔陽的家小還在京城,還有不少銀子能抄出來,這樣咱們好歹也算立了點功。如今朝廷上下都缺銀子,咱們兄弟也算是給朝廷來了一個雪中送炭。有了這份功勞,就算後面的差事沒有辦好,想來皇上和駱大人也不會過于爲難咱們。”
“是啊!”張超一聽駱振興的說法,眼前也是一亮,“不管後面如何,咱們先立上他一功再說!”
“說的就是這個理,咱們派一個可靠的人帶着這些供詞回去見駱大人,把當下的情況講給他聽,讓駱大人心裏也有個數,查抄梁豔陽在京城的家産的同時,也能再派些幫手來幫咱們,這樣咱們的差使也能輕松些。”駱振興說着他的想法,至于派來的幫手會跟自己搶功勞這樣的事情,他是絲毫都沒有考慮——要是撬不開杜老六的嘴,連搶都沒得搶,反正有功勞的話大家一起分,沒有功勞也還能多拉幾個人一起丢臉,不然的話,那幫人肯定以爲咱們是那無能之輩。
“哥哥說的有理,這麽做對大家都好,有了駱大人把控着,也省得讓皇上看到那些前言不搭後語的廢話,白白耽誤萬歲爺的時間。”張超聽了駱振興的話,也是十分贊同,說着就提議要起身回大牢去,“咱們這就回去把他們的供詞整理一下,讓人送到京城去吧!”
駱振興見張超如此心急,也沒有阻攔,趕忙又拿起兩個包子,一邊往嘴裏塞的同時,一邊從口袋裏掏出一小把銅錢,數也沒數就直接扔到了桌上,便匆匆地跟着張超一起離開了。
……
駱振興和張超整理好了供詞派人送往京城的時候,蕭木則是還沒有起床。昨晚看了大概有一個多時辰的《資治通鑒》,蕭木成功地把自己弄得頭昏腦漲,這一夜自然睡得十分安穩,一覺起來,已經是日上三竿。幸虧提前囑咐了王承恩一句,不然的話,要是今天真的需要上朝,自己肯定也是睡眼惺忪,當着那麽多的大臣打哈欠,自然嚴重影響大明天子的聖明形象。
蕭木起床梳洗完畢,便拿起那本《資治通鑒》打算繼續閱讀一番。無奈看了一會之後蕭木發現這樣根本不是一個辦法,這樣的閱讀方式讓蕭木仿佛想起了準備高考時候做過的那些文言文閱讀理解。雖說自己的聞言功底還算可以,仔細地閱讀也能明白一個大概,可那畢竟隻是中學水平,自己大學又不是研究這個的,而且過了那麽多年,很多東西也忘得差不多了。總之,要是按照現在這樣的節奏讀下去,蕭木估計自己還沒有把這部書讀完,皇太極就已經帶着關外女真人馬兵臨城下了。
想到這裏蕭木覺得必須要找個人來幫助自己,最好是讓對方帶着自己一邊閱讀,一邊給自己解釋書中的意思,這樣肯定事半功倍。
至于這個人選,蕭木第一時間自然想到了林檎,“那個未來人不是說她是研究古代語言的嗎?看懂這個肯定不在話下!”蕭木心裏自然而然地想着。但是這個想法馬上又被蕭木自己給否決了,“不行,林檎現在還是懷着孕的身體,這個事情對她來說有些過于勞累了,這似乎不太合适。但林檎确實是這方面的專業人才,不去找她好像也沒有其他人可以找……”
心裏正糾結要不要去找林檎幫自己讀書,蕭木腦中突然靈光一閃,随即就是一拍大腿:“我真笨,現在可是大明朝,随便找一個官員出來都是兩榜進士,水平不知道林檎那六百年後的研究者高到哪裏去了,我作爲大明的皇上,找臣子來給自己講書,那簡直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自己剛才簡直就是騎着馬找馬嘛!”
想到這裏,蕭木便開口對着假裝四處看風景(因爲看到皇上拍大腿的動作,又不想讓皇上發現自己的窘态被下面的奴婢看到,王承恩跟其他的太監宮女就隻好裝作什麽都沒看見)的王承恩說道:“大伴,以你看來,我大明朝中的大臣當中,誰的學問最好啊?”
聽到皇上問自己話,王承恩終于不用接續看風景了,于是便轉過身來,回答道:“回皇上,我大明開考取士,能夠當上官的肯定都是有學問的,要說朝中的大臣,那都是兩榜進士出身,點了翰林的飽學之士,論起學問來,肯定都是第一流的。”
蕭木的問題問得沒有任何征兆,王承恩也不知道蕭木的想法。爲了避免禍從口出,不小心得罪了不該得罪的大臣,王承恩也沒有給出一個明确的答案,而是說了一句萬金油的話,誰也不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