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蕭木打算假裝身體不适不去上朝,隻是讓人把大赦天下的旨意給衆臣宣讀一下,但是考慮到自己不去上朝,恐怕沒有人能鎮得住場面,局勢很可能會再次失控,所以盡管很不情願,蕭木還是決定親自前去走上一遭。
怪不得曆史上的昏君都不願意上朝,有那麽一大群臣子在耳邊争論不休,作爲皇帝的又沒有好的辦法壓制他們的話,上朝簡直就是一個苦差事,尤其是把皇帝從妃子們的被窩裏揪出來去上早朝,簡直是******的行爲,跟愛妃的溫柔鄉相比,早朝就好比是修羅場,人間地獄。
事實上,那些喜歡上朝的皇帝們,大多都是能夠輕易壓制住手下臣子的猛人,就好比說大明的開國皇帝朱元璋,在保持長壽的同時,還能每天宵衣旰食地處理奏折,做到每日設朝,對于手下違法亂紀的臣子們,則是說殺就殺,沒有任何含糊。在蕭木看來,這種享受駕馭群臣的快感,才是朱元璋上朝的動力來源,而其他的皇帝往往享受不到這種快感,當然也就不喜歡早朝。
當然了凡事都有例外,就比如說蕭木現在附身的崇祯皇帝朱由檢,也是勤于政事,從不辍朝的一位,但是崇祯皇帝幾乎沒有享受到任何駕馭者的快感,反而要受文官集團的壓制,甚至于有一次“偶感微恙”,臨時取消早朝的時候竟然遭到大臣的批評,讓崇祯皇帝不得不自我檢讨才得以過關,就是在這樣的情形下,崇祯皇帝竟然能夠堅持上朝長達十多年,其意志品質之堅韌,常人實在是無法望其項背。
從某種程度上來講,崇祯皇帝也是在爲他的祖宗朱元璋在還債,而且一還就是十幾年,畢竟朱元璋殺的文官太多,以緻于到了将近三百年之後,文官們集中地來向他的後代要賬來了,所謂“天道好輪回”,似乎說的就是這個意思。
蕭木自然不想重蹈崇祯皇帝的覆轍。所以爲了至少在今天能夠壓制住群臣,蕭木來到朝堂之上就一臉高冷,并決定不給任何人先開口說話的機會,群臣參拜之後就立刻先發制人,把下面的臣子們噴了一個狗血淋頭。
從萬曆年間的黨争不斷,“薩爾浒大戰”的戰敗開始說起;然後說到天啓年間的“衆正盈朝”,以及後來以魏忠賢爲首的閹黨專權,最後沈陽、遼陽,以至于遼東全境陷落——至于這個鍋到底是應該“衆正盈朝”的東林黨來背,還是魏忠賢一夥的閹黨來背,這個問題則完全不重要,蕭木也在刻意淡化了這個問題;再說到先帝駕崩,自己登基之時,宮中氣氛詭異,更有亂臣賊子從宮外找來懷孕女子企圖冒充先帝遺孤,盜取皇位,自己随時可能性命不保,幸而有皇嫂提醒,靠着食用從王府帶來的幹糧,自己才得以有驚無險地繼承正統;最後又說到現在的閹黨“餘孽”和清流官員之間的争鬥,導緻整個大明官場紛紛結派站隊,無人有心思實心用事,以至于京畿之地的大興出現了官匪勾結,大肆拐賣婦女兒童的不法行爲也無人發現。
總而言之,蕭木一番言辭懇切地講話隻有一個中心思想——那就是薩爾浒大敗、遼東陷落等種種惡果,都是黨争導緻的,黨争種下惡因,江山社稷上面就結出惡果,黨争越激烈,大明朝廷就越危險。至于蕭木爲什麽能夠說得頭頭是道,其實這也沒有什麽困難的,黨同伐異本來就是曆代封建王朝統治者們深惡痛絕,也是飽讀聖賢支書的士大夫們十分忌諱的,隻要把不好的事情都歸結在這上面,沒有人會感到不妥。
當然蕭木認爲給大明朝廷造成這些恥辱的原因,肯定不隻黨争一條,黨争也肯定不是最根本的原因。就像人們在說起拿破侖的滑鐵盧之戰失敗的原因的時候,紛紛把矛頭指向了近在咫尺但卻死死抱着“追擊普軍”的命令猶豫不決,不敢上前支援的格魯希一樣,但是格魯希的猶豫真的是拿破侖戰敗的全都原因嗎?就算格魯希真的能夠果斷地上前支援,拿破侖就一定會赢得這場滑鐵盧之戰的勝利嗎?蕭木覺得沒有人敢給出肯定的答案。隻是盡管如此,現在的蕭木也隻能讓黨同伐異來扮演格魯希的角色,承擔起喪師辱國的責任。至于大明與後金之間的這場“滑鐵盧之戰”将來的結果如何,至少要在表面上解決黨争的問題,讓“格魯希”先能夠上前支援再說。
說着說着,蕭木也越來越入戲,仿佛自己就是崇祯皇帝朱由檢本人,在得知自己試圖勵精圖治、中興大明的努力最終無奈化爲泡影的結局之後,發出了“諸臣誤朕”的強烈控訴,說到最後,蕭木發現自己竟然已經是聲音嘶啞,雙眼發腫了。
殿内的群臣自然無不爲之動容,紛紛跪地請罪,更有很多臣子痛哭不已——他們的眼淚,有的是爲在黨争之中被迫害緻死的直臣而流,有的是爲了在黨争之中不得不鑽營攀附、明哲保身以緻辜負了平生所學的聖賢之道的自己,也有的是爲了大明朝廷失陷的遼東大片國土,慘遭建虜蹂躏的百萬百姓。
整個朝堂之上的臣子們已經紛紛痛哭流涕,首輔來宗道适時地出班說道:“黨同伐異,罔顧君恩,以緻社稷丘墟,朝廷危如累卵,臣等有罪,請皇上責罰。”其餘的大臣們也一同跪倒:“臣等有罪。”
這個時候蕭木才發現原來自己入戲過深。揮手示意衆臣不要再哭了之後,蕭木說道:“宣旨吧。”
“奉天承運皇帝,诏曰……”
這個時候蕭木的心裏在想着:“後世的曆史會怎麽記錄今天早朝上的事情呢?大概是‘帝言辭懇切,振聾發聩,群臣無不恸哭’之類的話吧。哎呀,自己的文學功底果然還是不夠,如果林檎在的話,應該會想出一些文采好得多的句子。”
宣旨完畢,這場大赦天下的事情終于定了下來,朝廷之上的黨派之争也暫時被壓制,但蕭木發現事情遠比想象的要複雜:魏忠賢作爲一個宦官,爲清流文人所不齒,掌權自然會有很大的阻力,所以魏忠賢爲了穩固自己的權柄,勢必要狠狠地進行一番清洗,這樣都導緻受到魏忠賢的構陷的官員不在少數,不少已經失去了性命——比如楊漣、左光鬥等人,總之有無數的冤案等着蕭木去平反。
受到了之前林檎的話的啓發,蕭木決定讓手下的人而不是自己親自去搜集整理這些冤案,做這件事情的人選,蕭木選定了王承恩的上級,從信王府時期就一直跟着朱由檢的太監曹化淳。把差事交給曹化淳這樣的安排,既是因爲曹化淳身居高位,有一定的資曆和威望,同時也是蕭木爲了能夠讓太監和清流官員之間結一個善緣,緩解一下相互的對立仇視的心理。事實上,在沒有蕭木穿越來的曆史上,這個事情同樣也是由曹化淳來做的,這隻能說曆史在某種程度上真的具有“自我修正”情形的發生。
一場信息量巨大早朝終于結束了,大臣們各自懷着激動的心情,回去處理政務去了,蕭木則是感到異常的疲憊——從心理到身體的雙重疲憊讓蕭木決定未來半個月,自己都要“偶感微恙”,就像在大學因爲不想起床翹掉早上的課程一樣,翹掉早朝。通過這種方式,也能間接地給曆史上原本的崇祯皇帝小小地報上一箭之仇。
本來在散朝之後蕭木打算去找林檎,跟她講講朝堂之上自己的優異表現,以及群臣們失聲痛哭感人肺腑的畫面,但是想到之前被林檎一頓嘲諷,蕭木覺得去找林檎得到贊揚的可能性簡直是微乎其微,于是又放棄了這個想法——試問作爲一個正常的人,誰會甘心去忍受一個瘋女人,而且是一個懷了孕的瘋女人的嘲諷,自己還不能反擊呢?
所以蕭木決定回去先好好地睡上一覺,徹底地恢複一下精力再說。
一覺醒來,蕭木發現自己壓抑的心情仍然沒有得到充分的釋放,便決定做點有意思的事情來緩解一下自己的壓力。
于是蕭木瞞着林檎和王承恩等人,悄悄地找來了楊韬和胡雲,換上了一身變裝,拿着一個包裹——裝着今早坐好送來的麻将和撲克牌,溜出了皇宮。蕭木打算去李師藥他們那裏看一看,畢竟回到京城以來,自己還一直沒有去看望過他們,那個爲人正派的王靜遠王掌櫃,蕭木也是想念的緊,畢竟這種正派人真的是越來越少見了。
就在蕭木走在前往看望他們路上的時候,李師藥和趙棄病則在院子裏面大打出手,旁邊站着原本來喊二人吃飯,現在吓得掩面哭泣的謝連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