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白偌賢的身份被揭穿,張太醫也便被放了出來,他來的很快,半跪在君修冥腳下,上藥之後,小心翼翼的将紗布裹在他腳上。并囑咐道:“傷口未愈合前,皇上盡量不要讓傷口沾到水。”
彼時,君修冥依舊墨發淩亂,淡漠回了句:“一點小傷而已,朕還沒那麽無能。”
常德匍匐在地,語重心長道:“皇上,保重龍體要緊啊。”
君修冥卻充耳不聞,良久的沉默後,向張太醫詢問道:“是不是賢妃隻要服下解藥,便能母子平安?”
“理論上,的确如此。”張太醫據實回答,這件事他已經聽常德說過,複又拱手問道:“皇上在擔心什麽?”
君修冥無奈的歎:“若二哥單單想用她與孩子威脅朕,倒還好說。若他将對朕的怨恨發洩在朕的孩子身上,那這個孩子是必然保不住的。”
一旁,常德寬慰道:“皇上不必憂心,小皇子吉人天相,必能逢兇化吉。”
君修冥失笑,低啞道:“你也不必寬慰朕,朕的二哥是什麽性子,朕比任何人都清楚。朕的皇兒,也隻能自求多福了。”
他苦笑着,心想,也許他就是天煞孤星的命,手上沾染了太多的鮮血,所以,上天才讓他君修冥斷子絕孫。
這個完全在他意料之外的孩子,已經打亂了全盤的計劃,事情已經開始脫離他掌控,接下來,也隻能盡人事,聽天命了。
君修冥一揮手,示意衆人退下:“都退下吧,朕累了。”
以張太醫、常德爲首,殿内宮女内監統統躬身退了下去。
常德剛剛邁出殿門,手下小太監匆匆上來,在他耳側嘀咕了幾句。
常德面有難色,遲疑半響後,還是躬身返了回去:“豈秉皇上……”
君修冥眉宇間已有幾分不耐:“還有什麽事?”
常德不急不緩的回道:“回禀皇上,皇貴妃娘娘聽聞皇上受了傷,憂心不已,如今人就在殿外,已等候了好一會兒。”
“讓她回去吧,朕誰也不想見。”君修冥的聲音清冷,話落後,再次躺會龍榻。
那個女人找他,無非就是爲了解藥。
常德又道:“回皇上的話,底下的人已經勸過了,可皇貴妃娘娘就是不肯走,一直跪在殿外。”
這一次,君修冥連聲音都帶了無奈,他現在沒有任何心情去應付哪個女人。
“她若不想走,就随她吧,别再來煩朕。”君修冥話落,指尖内力輕彈,啪的一聲後,殿内再次陷入一片昏暗。
常德沉默的退下去,并十分識趣的關閉了殿門。
他踱步走出來,便看到清妍果真跪在殿外的石階上,身上隻穿了件單薄的紗衣。
入夜後,又飄着微微細雨,她的病一直沒有好利落,長樂宮的藥從不曾斷過。
“娘娘,您身子尚未痊愈,可禁不起這番折騰,司樂,還不将你家主子扶起來。”
常德上前,與司樂一同攙扶,卻被清妍掙脫開,她固執的跪在地上,說什麽都不肯起。
“今夜本宮若見不到皇上,甯願跪死在殿前,本宮不信,皇上當真如此狠心,常總管,煩勞您再跑一趟。
就說本宮隻求見一面,隻要見到他好好的,本宮也安心了。”清妍臉上挂淚,苦苦哀求着,哪裏還有往日嚣張的氣焰。
常德搖頭歎息,還是委婉拒絕:“娘娘,殿門已經關了,皇上說不見您,便是不會見了,君無戲言啊。
您就聽老奴一句勸,明日下朝之後再來求見吧,這雨夜寒涼,若再傷了身子,皇上隻怕是要心疼的呢。”
雖然他也知道,皇上心裏并無這個女人,但終究還是皇貴妃,表面功夫要做足。
她跪在殿外,整整在菀甯宮前跪了一夜,直到天微亮,到了上朝的時候,殿門才緩緩開啓。
一身明黃的君修冥從殿内走出,看到跪在殿前,幾乎憔悴不成人形的清妍時,眸中閃過短暫的茫然,片刻後才想起,昨夜常德的确禀報過,她跪在殿外求見。
而他眼中的那一抹茫然,卻是刺痛了清妍的心,她跪了整整一夜,而他卻完全的将她抛到了腦後。
這個男人,當真是無情。
“皇上。”她用沙啞的聲音,怯怯低喚。
而君修冥并沒有躬身攙扶,他依舊筆挺的站在原地,隻冷聲對常德訓斥道:“你這大内總管是不想幹了嗎?讓皇貴妃在殿外跪了一夜,還不差人送娘娘回宮。”
這些時日,他一直沒功夫理會她,也不知該不該将這個女人送走?送走了,她又會不會胡言亂語?一時也沒想清楚如何安置她?
“老奴遵旨。”常德屈膝一拜,而後來到清妍身前,俯首道:“娘娘,老奴奉命護送您回宮。”
“不,本宮不回。”清妍掙紮着,用盡最後一絲氣力爬到君修冥身前,可憐兮兮的用雙手扯住他明黃龍袍的下擺:
“皇上,臣妾知道錯了,你原諒我好不好?我會改的,隻是,皇上能不能将解藥給臣妾?”
君修冥看着她,眸中沒有絲毫溫度,亦沒有動容:“你起來吧,過幾日朕會将解藥與出宮的日子給你安排好。”
而對于清妍來說,好似看到了重生的曙光,但也因他後面的話不甘:“臣妾不走。”
他冷漠的看着她,淡淡道:“既然不走,朕也不會給你解藥,是死在宮裏,還是活着出去,你自己選吧!”
說罷,他便向殿外而去。
“不,皇上,臣妾爲你做了那麽多,你爲什麽要這樣對我?你不能對臣妾這麽殘忍!”清妍對着他的背影大喊。
她犧牲的太多太多了,所以,她想要的也太多,怎麽可能僅僅是一個皇貴妃之位。
她要全天下女人都夢寐以求的皇後之位,她還要一個可以繼承皇位的孩子來滿足她的野心,她要重振梁國,這些,他還不曾給予。
君修冥英俊的臉龐除了冷漠之外,仍沒有多餘的情緒。他沒有親手将她殺了,就已經是他的仁慈了。
下朝之後,他在養心殿秘密召見夏侯淵與三大将軍。
“回禀皇上,果真不出皇上所料,甯王在邊境已經揭竿而起,并趁我軍不備,攻下了與封地相鄰的谷城,谷城縣丞已經投降,成爲甯王麾下。”夏侯淵将封地狀況一一禀報。
“嗯。”君修冥淡應,又問:“賢妃呢?有消息嗎?”
他可是知道,白偌賢至那日後便帶着半斤馬不停蹄趕去了君甯的封地,卻不知情況如何了?
夏侯淵無奈的搖了搖頭:“目前隻知道賢妃在甯王的府邸之中,但甯王爲人十分謹慎,我們的人混進去過幾次,都沒有打探到娘娘的消息,爲避免打草驚蛇,隻能退了出來。”
又是短暫的沉默,而後,君修冥才道:“封地本是姜國地界,封地百姓十年前才經曆過戰争,如今民生剛安穩下來,他們未必願意打仗,下命封地外的駐軍隻守不攻,逼得太緊,隻怕對賢妃不利。”
“微臣遵旨。”夏侯淵回道,安若離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便也不在反駁。
君修冥沉思了會,繼而開口:“帝都中軍事布防圖都按照朕重新拟定的調配,六部的人,更要嚴加提防。”
六部歸白偌賢的管轄之内,甯王起事,白尚書在京中便是内應,若讓二人裏應外合,事情便更棘手了。
“皇上放心,暗衛一直盯着丞相府的動靜,稍有動作,禦林軍即刻拿人。”其中一個黑面将軍拱手回道。
君修冥點頭,又問:“二十萬大軍,調撥的如何?”
另一個将軍回道:“回禀皇上,整裝待發。糧草也已備齊。”
“三日後出征,不得延誤,否則,軍法處置。”
“微臣遵命。”三大将軍單膝跪地,領命後,退出殿外。
三大将軍走後,夏侯淵屈膝跪地,凝重道:“禦駕親征之事,還望皇上三思。”
君修冥淡然而笑,唇角揚起的弧度,卻是冷的,苦的。
他的安笙在等他,他要親自将他們母子接回家:“朕意已決,你不必多言,退下吧。”
殿内剛剛沉寂半響,君修冥翻閱手中奏折,神情平靜專注。
而殿外忽然傳來常德的腳步聲,他很快來到他身前,拱手道:“豈秉皇上,太後請您移架壽安宮。”
君修冥放下手中奏折,淡然一笑:“也是時候朕該去見太後了。”
壽安宮中,王氏坐在主位之上,單手撐頭,前所未有的疲憊不堪。
君修冥恭敬一拜,神情冷然:“參見母後。”
王氏擡眸淡掃了他一樣,而後揮手示意他在一旁坐下:“坐吧。”
君修冥一挑衣擺,正襟危坐在一旁軟椅上,淡漠不語。
王氏又是一歎,她看着他從小長大,自知他一向沉得住氣。
“事到如今,哀家也不想說什麽了。哀家隻想再問你一句,真的要爲了一個女人手足相殘嗎?”王氏的聲音蒼老沙啞,褪去了往日的犀利,她也不過是一個蒼老的普通老婦。
君修冥揚了抹笑,些微嘲諷,王氏總有站在她的立場上,将黑說成白的本事:“朕不懂太後的意思,二哥挾持賢妃,謀逆造反,難道太後認爲朕應當繼續縱容嗎?”
王氏搖頭,指尖按着發疼的太陽穴,從君甯起事開始,她便沒睡過個好覺:“哀家承諾過先帝,絕不會讓你們兄弟相殘。
如今看來,還是躲不過這一劫了。皇帝啊,這天下是你的,你還有什麽不滿呢?”
君修冥笑,笑靥孤傲:“那二哥又有什麽不滿呢?他奢靡無度,揮金如土,他的府邸堪比皇宮,除了那個冰冷的皇位,他應有盡有,可他還是要反朕。”
王氏歎息:“他有野心,哀家一直知道。”
君修冥如玉的指輕貼在青瓷杯盞,唇角笑靥輕蔑:“若二哥能善待百姓,做一代明君,朕甘願退位讓賢。太後可願以王氏滿門性命擔保嗎?”
王氏哼笑,蒼老的眼角爬滿了深深的皺紋:“你也不必來激哀家,甯王是哀家看着長大,他性情暴戾陰狠,又貪圖富貴,的确不是帝王人選。如今,他已舉起反旗,皇上禦駕親征已無可避免。”
王氏說罷,伴随着一陣猛咳,咳的臉色都泛出青白。
君修冥端起溫熱茶盞,倒還算恭敬的遞到王氏面前:“母後喝茶。”
王氏飲了茶,才勉強的止住了咳,苦笑道:“哀家真是老了。”
君修冥不冷不熱的拱手:“母後萬壽無疆。”
王氏含笑搖首:“你也不必安慰哀家,哀家這一輩子,看盡世間滄桑,自認不是什麽好人,若能壽終正寝,便是上天垂簾。哀家再無奢求,隻希望你能留他一命。”
君修冥冷哼,周身散發的氣場都是極冷的:“甯王犯上作亂,罪不可赦,朕隻能答應不對封地衆人趕盡殺絕。”
王氏面色再次灰暗:“看來你是一定要取他性命了。”
君修冥沉默,算作默認。就憑他對她下毒,讓她受盡苦頭,讓他們被迫分離,君甯就死不足惜。
王氏難得示弱,蒼老的眼眸中微微濕潤:“皇上可知這些年來,哀家爲何一直護住他嗎?”
君修冥搖頭道:“不知。”
王氏歎息,往日犀利的眸子竟渙散一片:“哀家記得二十七年前,你在菀甯宮出生,先帝抱着你笑,說你是上天賜給他的禮物。
當時三歲的君甯牽着哀家的手,可憐兮兮的問哀家:父皇有了弟弟,是不是就不喜歡我了。
再後來,你一天天長大,菀甯宮内,常常能聽見你們父子的笑聲,先皇親手教你練劍,手把手教你書法,教你讀書,教誨你帝王之術。
你幾乎霸占了先皇所有的愛,而甯兒一年到頭見到先皇的次數都是屈指可數。哀家可憐那孩子,才處處維護着他。
先皇去世之前,也覺得對他有所歉疚,囑咐哀家一定要避免你們兄弟相殘。因爲蕭兒的死,他已經悔恨不已了。”
王氏說了太多的話,蒼老的臉上顯出疲憊之色,又不停的咳了起來。
君修冥半靠在她身側,手掌輕撫着她背部,倒是難得親近,雖然父皇最疼他,但也将他棄如敝屣扔在浣邺不管不問五年。
“太後找朕來就是爲了說這些嗎?隻要他不傷害賢妃,朕可以向太後承諾不傷他性命。”他說罷,又微一苦笑,嘲弄道:
“如今賢妃在二哥手中,朕隻能受他威脅,朕的勝算并不大,若朕輸了,母後可否會讓二哥饒朕一命呢?”
王氏輕歎,笑着拍了拍他手臂:“你不會輸,隻要安若離愛你,你就一定不會輸的。”
君修冥墨眸幽深,卻透着淡淡疑惑:“朕不懂母後的意思。”
王氏失笑,目光幽幽的落在他身上,慈愛中透出些許無奈:“在這個世界上,最簡單的就是女人的心,而藏得最深的也是女人的心,總有一天皇上會明白的。”
不久之後,君修冥終于懂得,但同時也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王氏又問:“皇上打算何日出征?”
他淡漠回道:“三日後。”
王氏點頭,不語。
君修冥溫聲道:“白尚書以及朕的好丞相,隻怕早已投奔二哥,朕帶兵出征,帝都必有異動,還望母後可以周全。”
他隻悔不當初,輸白偌賢一子,以爲安若離與白偌賢情投意合,心生醋意,便急着将月丞相之女月憐許配給了白偌賢。
王氏笑,點頭:“皇上放心,哀家會傾我王氏一族之力牽制住他們,皇上安心出征便是。”
君修冥拱手:“多謝母後周全。”
王氏搖頭,苦笑,微歎:“哀家不是爲了皇上,而是爲了保住王氏一族。等到哀家百年之後,皇上還能感念王氏一族曾經的功勞,不要丢棄他們。”
“母後放心,隻要有朕在,必會保王氏一族榮華。”但卻也隻是榮華,而并非權勢。
王氏點頭,短暫的沉默後,她擺了擺手,道:“皇上回吧,哀家累了。”
“母後珍重身體,朕先行告退。”君修冥拱手一拜,轉身而去。
不過三日的時間,君甯的兵馬已經攻陷了與封地相鄰的四座城池,因爲君修冥隻守不攻的政策,叛軍勢如破竹,長驅直入。
一時之間,北盛皇朝人心惶惶,都在議論着這天下是不是要易主。
三日後,君修冥率領大軍出征,大軍前赴封地,用了十日的時間,彼時,君甯已經占有了十幾座城。
君修冥大軍駐紮在封地以北的雁關城,守城主将隋義是君修冥的人。
他向君修冥詳細的禀報了局勢,甯王大軍來勢洶洶,君修冥的不抵抗政策,讓他們一直處于弱勢,情形對他們十分不利。
隋義恭敬俯首:“皇上,若繼續采取消極對抗,雁關城不日必将失手。”
君修冥淡然而笑,溫聲道:“不礙,驕兵必敗,他得意不了多久。這雁關城會成爲他攻陷的最後一座城池。”
隋義略帶震驚的詢問:“攻陷?”
君修冥高深莫測的笑:“朕要讓他自投羅網!”
……
甯王大軍可謂四處橫沖直撞,見到城池便奪。
隻是,沒想到雁關城攻陷的如此容易,更沒想到的是,這雁關城中等着他的卻是早已布好的陷阱。
城上弓箭手亂箭齊發,甯王大軍死傷慘重。
君甯的心腹浴血奮戰,殺出一條血路想要保護他逃回封地。
高城之上,君修冥一襲金色蟒袍,負手而立與城頭,陽光下恍若神祗。
寒風揚起衣擺,咧咧風中,他唇角含着冷魅的笑。
“皇上,可否要……”隋義試探詢問,手掌做了個殺的手勢。
沉默片刻,君修冥歎息搖頭:“朕答應太後要留他一命,吩咐下去,如果無法活捉,便放他離去吧。”
“這……”隋義遲疑片刻,還是躬身領命。
然,想活捉君甯似乎并沒有那麽容易,還是讓他逃掉了。
而雁關城一戰卻是君甯最後一場勝仗。
君修冥的大軍反撲,如洪水般兇猛而來,甯王大軍節節敗退,剛剛奪下的城池轉眼間便被北盛大軍收服。
甯王的軍隊被迫退回了封地。
君甯狼狽不堪的躲回腹中,一身銀白铠甲上鮮血混合着塵埃,幾位狼狽,他大步邁入屋内,将手中偷窺重重砸在牆壁之上,發出碰的一聲巨響。
管家屈膝跪地:“王爺息怒。”
君甯撲通跌坐在椅子上,怒聲問道:“安若離呢?”
管家回道:“回禀王爺,賢妃還關押在牢中。”
君甯一掌重重落在桌案之上:“給本王動刑!君修冥要趕盡殺絕,本王就先讓他的女人吃點苦頭。”
“是。”管家躬身應道,便退了下去。
入夜後,甯王府邸中一片死寂,如同死亡前的黑暗。
讓人更爲不安與忐忑。
瞬息間葬送掉十幾座城池,對君甯的打擊不輕。
院落中,他獨自一人喝着苦酒,一壇烈酒被他仰頭一口氣灌入口中,而後,他用力的将空掉的酒壇摔在腳下,碎裂滿地。
緊握的拳頭用盡全力垂落在桌案之上,借以發洩着他的憤怒。
爲何他如此沒用,難道他真的不如君修冥嗎?就因爲如此,他的父皇才從未正眼看過他,從未重視過他?
“不,不是這樣!”他失控的低吼,手臂一揚,将桌案上的杯盞菜肴統統掃落在地。
侯在一旁的侍從吓得撲通跪倒在地,戰戰兢兢,大氣都不敢出。
君甯忽然的問道:“安若離呢?現下如何了?”
管家出聲回道:“回禀王爺,賢妃娘娘還關押在監牢中,刑法都用了個遍。”
君甯邪冷的笑,搖搖晃晃的向監牢而去,手中依舊拎着沉重的酒壇,邊走邊喝。
剛想帶着安笙離開的白偌賢聽到獄前傳來的腳步聲,隻好拉着安笙躍上了牢獄的房梁。
因爲安笙不願意用半斤的命來換她的命,一直掙紮着,不得已之下,白偌賢點了她穴道,讓她動彈不得。
監牢之内,頂替安笙的半斤安靜的倒在昏暗的一角,腐朽與腐敗的味道讓人想要作嘔。
走上這條路她不曾後悔,她也知道,或許這就是她生命的盡頭,不過好在,她還有點價值。
她也不知道爲什麽要這樣做?
或許是從一開始,就被安笙真心實意的好,收買了心,就連爲她去死,都成了心甘情願。
世人眼裏,婢子的命,本就低濺!
“嘩啦”的聲響,鐵索落下,監牢的門被推開。
君甯見她倒在枯黃的幹草之上,身上衣衫被鞭打的破爛不堪,破碎的布片全部被冷汗與鮮血和染紅。
她的雙腳還鎖着沉重的鎖鏈,原本青蔥的指尖,此時是血肉模糊的一片,竹針拔掉的地方留下一個個血窟窿,還緩慢的流着粘稠的血液。
她兩側肩胛骨中都鎖着環形鐵環,鐵環連着的鐵鏈釘在牆壁之上,燒的滾燙的鐵環被硬生生的戳穿肩胛骨中該是一種怎樣的痛,根本無法想象。
這樣纖弱的女人,身體中究竟蘊藏着怎樣的力量?能讓支撐到現在。
而半斤爲自己想過千千萬萬種的死法,卻從來沒想到她會死比八兩還要凄慘。
此時的她倒在血泊中,淩亂潮濕的發絲遮蓋住大半面頰。
房梁上的安笙不停地落着眼淚,她甯願方才用刑的痛是由她來承受,盡管她痛不欲生,白偌賢卻沒有絲毫要放開她的意思。
酒醉的君甯搖晃着來到半斤身邊,并蹲下身來,靜靜的凝視着她。
而後,下意識的伸出指,扒開她臉上的發絲,露出一張傾世的容顔,是半斤借着白偌賢易容之後安笙的臉。
墨發雪肌,長睫宛如蝶翼,蒼白的唇瓣,柔軟濕滑,讓人忍不住有一親芳澤的沖動,即便是如此狼狽的情形下,她依舊美得驚心動魄。
君甯呆呆的看着她,竟有些移不開視線。
恍惚間,他似乎明白了什麽,難怪君修冥願已任何條件來交換她。
若換成自己,隻怕也是願意的。
他的三弟,看女人的眼光比他好。君甯的指緩慢的遊走在她面頰的肌膚,癢癢的觸感。
半斤的漆黑的瞳仁裏有些顫抖,不由自主的往一側躲:“甯王!”
但同時也觸動了鎖在肩頭的鎖鏈,鐵環摩擦着肩胛骨,她痛得倒吸了一口冷氣。
君甯邪氣的一笑,開口道:“本王勸賢妃娘娘還是不要輕舉妄動,刺穿肩胛骨的滋味可不好受。”
半斤嘲諷的笑着:“多謝王爺提醒。”
君甯在她身旁盤膝坐下,舉起手中酒壇,又是仰頭猛灌幾口。
她的眸光冷冽的看着他,冷冷一笑:“王爺看起來似乎心情很不好呢。”
君甯捧着酒壇,放肆的笑,笑着有苦:“對于你來說或許是個好消息,君修冥禦駕親征了。
如今,他的大軍就駐紮在封地之外,安若離,你是不是開始期待着他能将你解救出去?”
“是嗎?”半斤冷笑,她又怎麽會奢望帝王來救她一個濺婢,語調譏諷:“倒的确是比想象中來的更快,甯王爺也比想象中更沒用,不過短短幾日,便失守十幾座城池。”
她半譏半諷的話成功的激怒了君甯,或許半斤這一點是真得了安笙的真傳。
怒火中燒的君甯将手中酒壇重重摔在牆角,酒液灑了滿地,空氣中彌漫着濃重的酒氣,揚起手臂,反手狠狠甩了她一巴掌。
他下手的力道極重,半斤跌倒在地,唇角緩緩留下紅色的血液。
巨大的動作讓鎖在肩上的鐵鏈嘩啦啦作響,鐵環一下下摩擦着骨頭,發出細微的嘎吱聲響。
而半斤好似已感覺不到疼痛一般,依舊笑着,笑靥凄美,清澈的眸中盡是驕傲的神色:“王爺的本事不過如此而已,除了欺負女人,你還會什麽?
難怪先皇将江山交到皇上手中,因爲你根本就不配做九五之尊,你連皇上的一根手指都比不過。”
君甯失控的撲上來,手掌用力捂住她的嘴:“你住口,給本王住口!”
半斤不停的掙動,身上破碎的衣物由于過激的掙紮坦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膚。
她被鞭打的幾乎體無完膚,但那一道道猙獰的血痕,不僅沒有破壞她的美,反而平添了幾分鬼魅與妖娆。
或許是酒精的作用,君甯雙眼血紅着,目光死死的盯着她胸前。
大掌已下意識的離開她的嘴,撫上她的身子。
半斤用僅剩的力氣推開他,踉跄的後退,目光戒備的看着他,卻已隐隐浮起恐懼。
她又不是無知少女,況且也曾見過安笙與帝王親昵時的模樣,自然明白他的意圖。
君甯看着她,而後放肆的狂笑:“安若離,原來你也有害怕的時候。”
半斤雙臂環膝,咬牙不語,身體卻輕微的顫抖着。
她步步後退,而他卻步步緊逼,褐眸中燃燒起欲往的火焰,并且越燃越烈。
“從小到大,三弟最不喜歡别人動他的東西,本王奪了他十座城池,不過幾日的光景,他便收了回去。
不過,本王手中還要一個你,你也是屬于他的,如果讓他知道本王動了他心愛的女人,你說我那個一向自負驕傲的三弟會有什麽應?”
半斤踉跄的後退:“不,你别過來,别過來。”
君甯卻一步步靠近,脫下外袍甩在一旁,然後如猛獸般撲了上去。
他将她壓倒在身下,單手卡住她脖頸:“君修冥奪了本王最愛的女人,今天,本王也嘗嘗他的女人是什麽滋味。”
他埋首在她身前,肆意的啃吻撕咬。
半斤拼命的掙紮,肩上的鎖鏈不停的嗡嗡作響,而刺骨止痛卻絲毫阻止不了她掙紮的動作。
然而,她的掙紮反抗在君甯眼中卻如同一個笑話。
身上本就殘破的衣物在他的撕扯下化爲碎片,他的手掌在她的軀體上肆意遊走。
“不要,放開我,你這個禽受!”半斤厲聲哭喊着,恥辱與絕望卻無法阻止他對她的暴行。
這一刻,她有些後悔了,她無法去想象,當初的八兩究竟是如何死在這些禽受手下的。
房梁上的安笙卻隻能眼睜睜的看着這一幕,如果當初君修冥不曾将她交給白偌賢,或許如今所有的一切都不會發生。
忽而半斤瘋狂的大笑:“哈哈,甯王,我不是賢妃,我根本就不是賢妃,哈哈……”
君甯愣了一下,卻隻以爲她是在胡言亂語,有力的手臂扳開她雙腿,指尖毫不留情的刺入她的身體。
半斤連尖叫都沒了力氣,她的眼中瞬間失去了色彩,陷入無盡的黑暗。沒人會知道,她的确愛過那個男人。
她藏的很深,從沒表露出一點愛慕之意,因爲她的愛太卑微,根本就配不上那個高高在上的男人。
而他的眼裏,也從來不會正眼看她一眼,哪怕隻是一眼也好。
鴛鴦說的沒錯,她的确很可笑,也很可憐。
所有人都隻以爲那件事過去了,實則隻有她自己知道,那件事永遠都過不去。
如果能救出他所愛的人,看着他不那麽痛苦,或許,她的死也是值得的。
隻是下輩子,她再也不要愛上如此絕情的男人。
混亂間,她不停掙動的身體撞翻了一旁的鐵架上的炭火盆,哐當一聲,鐵盆墜地。
燃燒的木炭散落一地,她揮動的手臂抓住了墜落在地的一根燒紅的鐵杵,用力揮向壓在身上的男人。
君甯雖已有防備,卻還是躲閃不及,被鐵杵尾部掃過肌膚,發出嗤啦一聲響,胸口肌膚燙紅一片。
可想而知,這鐵杵的溫度有多高。
而半斤卻緊握在掌心,掌間早已被燙的血肉模糊。
她終于順利的逃脫了他的鉗制,蜷縮起赤果的身體靠在牆角中,是那麽的無助。
君甯冷笑着,帶着惡心的目光一直盯在她身上,此刻的她就是他的獵物,并且是無法逃脫的獵物,很快就會被拆分入腹。
他邪惡的笑,不急不緩的脫下身上僅剩的裏衣,然後,一步步向她靠近。
“不,不要,不可以…我不是賢妃…我根本就不是賢妃…”半斤無助的搖頭,卻已退無可退。
她的手中依舊緊握着那根燒的通紅的鐵杵,如同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在君甯再次撲上來的瞬間,她咬牙将手中燒紅的鐵杵直接刺穿了自己的身體,伴随着的是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喊:“啊……”
鐵杵被拔出身體的時候,染滿了暗紅的鮮血,她的腹部不停的湧出鮮紅的血,并伴随着燒焦的味道。
“安若離!”君甯不可置信的瞪大了雙眼,驚恐的看着她,酒瞬間醒了大半。
那該是一種怎樣的痛,沒有人願意體會。鐵杵落地,發出一聲哐當脆響。
她的身體蜷縮成一團,痛的不停顫抖着,淩亂的發絲貼在肌膚上,遮擋了大片果露的肌膚,一張小臉褪去血色,慘白的極盡透明。
漸漸地,漸漸地她閉上了雙眼,嘴裏仍低聲的呢喃:“皇上……”
君甯的手臂都在發抖,他簡直無法想象,這個女人究竟有多愛君修冥,甯願毀了自己也要爲他守住清白。
他無話可說,從地上拾起中衣,快速的套在身上,落荒而逃。
君甯離去之後,安笙撕心裂肺的痛哭着,白偌賢卻一直死死地捂着她嘴,強行将她帶走了。
她恨他們,她恨他們,如果不是因爲這兩個男人,就不會有今天的局面。
她連半斤的屍體都不曾觸碰一下,她就這樣眼睜睜的看着半斤死在了自己的眼前,而且是那麽殘忍。
如果她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當初她就一定不會把她們留在身邊。
這個仇,她一定要報,一定要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