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給她服用毒藥後也給了一些可以暫時壓制毒性的藥物。
路途奔波,安笙的身體再也經不起任何折騰,變得越來越糟,基本吃不下什麽東西,又孕吐的厲害,人迅速的消瘦了下去。
連君甯都不得不佩服這個女人,分明痛的幾乎痙攣,她卻從未喊過一聲疼,全身都被冷汗打透了,卻不曾留下過一滴眼淚。
馬車中,兩人相對而坐,他的目光淡淡落在對面女人臉上,那張絕世的面容,慘白的早已沒了血色,卻不見絲毫狼狽。
她很平靜,平靜的近乎冷漠,對别人,也對她自己。
君甯輕笑開口:“賢妃娘娘的隐忍,本王折服。”
安笙落在窗外的眸光遲疑的轉到他身上,唇片一開一合,淡淡道:“甯王過獎。”
君甯搖頭歎息狀:“隻可惜,偏偏是君修冥的女人。”
安笙哼笑,毫不掩飾譏諷之意:“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下之大,又有幾個女人不想做帝王的女人,您的王妃,您喜歡的公孫淑媛,不也是爲了做皇上的女人棄你而去!皇後之尊,豈是一個小小甯王妃可以比拟。”
三言兩語,輕描淡寫間,便激起了君甯怒火,他如狂怒的猛獸般撲過來,雙眼血紅,手掌緊掐住安笙咽喉,越收越緊。
安笙呼吸逐漸困難,蒼白的臉上卻沒有絲毫懼意,反而不屑的笑:“我勸王爺還是稍安勿躁,我若死了,對你可沒什麽好處。”
君甯真是恨不得立即掐死她,這個女人總能輕易的踩在他痛楚,可是,他亦明白這個女人對她的價值,他自然不能讓她死。
他怒氣沖沖的将她甩開,砰地一聲,安笙的脊背撞擊在僵硬的車壁,疼痛從小腹中清晰傳來。
她雙手緊捂住腹部,猛烈的咳起來,唇角又是一縷鮮紅緩緩流下。
君甯微慌,若此刻将她弄死了,隻會壞大事。真是小不忍則亂大謀:“來人,将大夫找來給她看看。”
不多時,一年邁的老者進入馬車内,那老者在她面前蹲跪下來,兩指按在她手腕内側。
安笙甚是不以爲意,眸光随意望向窗外。
須臾後,那老者收回手臂,拱手對君甯道:“回禀王爺,她的病老夫醫不了。”
君甯淡笑回道:“哦?這天下還有顧老醫不了的人嗎?”
“老者隻能醫病,醫不了毒,更醫不了心。”
聽罷老者的話,君甯微擺了下手臂,示意老者退下。
而後,邪氣的目光淡淡遊移在安笙身上,嘲笑道:“你有心事?怎麽,想他了?”
安笙淡淡的笑,輕描淡寫的道:“想與不想,又能如何?心若在一起,天涯亦咫尺,心若遠離,咫尺亦天涯。”
君甯譏諷道:“你覺得他的心會和你在一起嗎?他的心裏可還放着那個女人,隻要你走了,那個女人才會回到她身邊。”
安笙反唇相譏:“王爺的心裏不是也曾有過公孫淑媛嗎?如今不是依然将她拒之心門外。原來王爺也并非長情的男人呢。”
君甯能返回封地,就證明他已經舍棄了公孫淑媛。
他的目光不由得冷了幾分,帶着些許怨恨:“一個背叛了本王的女人,本王還要對她從一而終,是不是諷刺了點兒?”
安笙看着他笑,三分嘲弄,七分無奈:“如果愛有了附加的條件,那便已經變了味道。如果王爺真的愛她,别說是背叛,即便是她要殺你,你仍然阻止不了自己的心去愛她。”
君甯冷冷道,忽而又嘲諷的笑:“安若離,本王倒要看看,你對君修冥的愛又有多深。”
在不久之後,安笙就向他證明了,在這世上有一種愛,叫做無怨無悔,有一種堅持,叫做忠貞。
細雨如絲,淅淅瀝瀝的下了一個午後,養心殿中,君修冥半依在椅榻之上,專注的看着手中奏折。
而夏侯淵站在他面前,躬身禀報着:“回禀皇上,甯王已經順利到達封地,我們的人一直尾随着,一路保護着賢妃娘娘安全。
不過路上好像還有白偌賢的人,隻是,甯王似乎并沒有給娘娘解藥,一路車馬勞頓,娘娘似乎消瘦了不少。”
夏侯淵說完,依舊躬身俯首在原地,等着君修冥示下。
偌大的宮殿内,氣氛寂靜的有些駭人,空氣中隻有細微的呼吸聲。
良久的沉默後,君修冥終于合起了奏折,哼笑道:“二哥爲人十分謹慎小心,爲了防止朕中途攔截,他一定會等回到封地,才會爲她解毒。”
夏侯淵試探的問道:“那我們接下來……”
君修冥鳳眸微眯着,透出幾分清冷:“不急,靜觀其變吧。”
夏侯淵擔憂道:“可是,若一直按兵不動,我們隻會失去先機。”
“别逼得太急,以免他傷害她。”
“可是……”夏侯淵還要說什麽,卻被君修冥冷聲打斷。
“夠了,朕自有決斷,無須你提醒。還有,混入封地的暗衛,提醒他們不要輕舉妄動。”君修冥啪的一聲,将手中奏折摔在桌案上:“退下吧。”
夏侯淵遲疑片刻,才拱手退了下去:“微臣告退。”
夏侯淵走後,空曠的大殿再次恢複了死一般的沉寂。
忽然一聲巨響,君修冥一揚手臂,桌案上的一應事物應聲而落,奏折散亂一地。
他手掌緊握成拳,用力垂打在桌案之上。
他将她交到君甯手中,就等于接受了他的威脅,難道他不知道她的價值嗎?竟然敢如此對待她。
君修冥幽深的墨眸中,盡是冷寒:“君甯,朕不會放過你。”
常德在殿外聽到聲響,慌忙而入,見到地上一片狼藉,亦是一陣呆愣:“皇上!”
此時的君修冥壓低着頭,沉默半響後,才緩緩的擡起面龐,俊顔已恢複了一貫的平靜:“将這裏收拾一下,朕出去走走。”
也許是出于習慣,君修冥每夜批閱完奏折,都會習慣性的走向菀甯宮。
沒有了安笙的菀甯宮,早已沒了溫度。
他坐在他們的卧房中,手掌溫柔的觸摸着明黃的綢緞錦被,而後,将臉埋入錦被中,被褥上,似乎還殘留着安笙的味道與體溫。
她留下的東西并不多,櫃子中雅緻的裙衫,她幾乎沒怎麽動過,她也不喜歡奢華的首飾與馨香的脂粉。
她和後宮中的女人都不一樣,她不會争寵,不會害人,甚至連吃醋都不太會,這樣的女人,本就不适合皇宮的,隻是,他明白的太晚了。
她曾問過他,願不願意與她遠走高飛,那時的他,沉默了。
他背負了太多的責任,他不忍辜負天下人,他不能毀掉北盛的江山,所以,他隻能辜負她。
爲什麽人總是在失去後,才明白曾經擁有的才是最值得珍惜。
他可以不要江山,甚至不要自己的命,但他要她好好的活着,他隻是想要他愛的女人活着。
梳妝台前,零散的放着一些飾品,他幾乎從未看她帶過,那些胭脂,自從她入住菀甯宮便備下了,也隻是動了一點兒,隻怕還是爲了掩蓋毒發後蒼白的臉色。
他命人送來的東珠就随意擺放在桌案上,如此價值連城的東西,在她眼中,隻怕是一文不值吧。
他随意的用兩指夾起一顆,放在掌心将把玩,唇角緩緩溢出一絲苦笑。
他想,她一定從未數過這些珠子吧,這些是整整的一百顆。
在西域人的思維中,一百年便是一世,他送她一斛珠,就是要告訴她,想要和她渡過一生一世。
可是,他尚未說出口,她已經不再。
“啪”的一聲,指尖圓潤的珍珠滑下指尖,滾落在屏風之後。
君修冥走入屏風之後,俯身拾起那顆脫逃的珠子,重新握在掌心間,這是他與安笙的一生一世,一顆都不可以少。
他尚未走出屏風,隻聽殿内傳出一陣腳步聲,而後是女子略帶抱怨的聲音。
“你還來這裏做什麽?娘娘不就是被你拱手送到甯王手上的嗎?如果不是因爲你,娘娘也不用走到今日!”
白偌賢同樣懊惱:“我若不将她交給甯王,又豈會有解藥救她?半斤,别怪我沒提醒你,想好好的活着,就管好自己的嘴!”
半斤厭惡的看着他:“死又有何懼?我若當真要亂說,隻怕皇上一早就會知道娘娘的病情,也不會和你們瞞皇上如此之久!我倒後悔了自己,爲何沒亂說!”
白偌賢眸色微冷:“我有辦法将她救回來,就是要看你配合不配合了?”
半斤質疑的看向他:“娘娘真的還回的來嗎?可你親口說過,娘娘懷了身孕,若沒有解藥,根本撐不了多少時日……”
她話未說完,隻聽碰的一聲巨響,屋内的屏風突然傾倒,屏風後,顯出君修冥一張陰沉到極點的俊臉,他就這樣看着面前的‘張太醫’。
但聽方才半斤之言,他隐約已然猜到了,什麽張太醫,隻怕這些時日都是白偌賢搞的鬼,難怪白府安靜了如此之久。
他的聲音,沙啞而顫抖:“什麽懷孕,你們給朕再說一遍?”
撲通兩聲,白偌賢與半斤相繼跪倒在地。
一抹明黃很快來到白偌賢身前,居高臨下的看着他,一股冷寒撲面而來,白偌賢下意識的顫抖了身體。
而後,怒吼聲在頭頂響起:“白偌賢,張太醫,呵呵,是不是從來沒有人告訴過你什麽叫做‘欺君之罪’?你是不是以爲朕當真不會動你!”
白偌賢低頭沉默,知道避無可避,一咬牙,拱手回道:“微臣所犯欺君之罪,罪該萬死,賢妃娘娘離開前,已懷有一月身孕。”
他的話無異于五雷轟頂,君修冥踉跄的後退兩步,隻覺得眼前一陣發黑。
他自認是冷靜自恃之人,甚至泰山壓頂而面不改色,可是,這個打擊太大,甚至超出了他的承受範圍。
“白偌賢!”他怒吼一聲,一腳踢在他身上,絲毫不留餘地。
白偌賢身體向後滾倒,一口鮮血便噴了出去。他忍痛爬起,然後,依然恭敬的跪在地上。
半斤保持冷靜的回禀:“皇上明鑒,是娘娘以死相逼,白少爺是沒辦法才不得不隐瞞。”
好在白偌賢在僞裝成張太醫的那日,娘娘便對她再三叮囑過,若有朝一日身份敗露,一定不能讓皇上動他,因爲如今的白偌賢身後還有丞相府。
君修冥又踉跄了幾步,高大的身體跌坐在椅榻之上,單手撐在額頭,眉心幾乎擰成一條線。
當時的她隻怕是抱着必死之心,所以才隐瞞了懷孕一事。
那樣纖弱的身體,卻默默的獨自承受着一切,她可以與他出生入死,爲他舍棄一切,而她的痛,她的傷,從來不要他來擔負,那樣的愛,他真的不配擁有。
如今,安笙已被君甯控制在封地,之後的事,他真的不敢再想下去……
最好的結果是安笙母子平安回到他身邊,最壞的結果,就是失去這個孩子,但無論如何,丫頭一定要活着回來,她必須活着。
他沉默,跪在地上的白偌賢與半斤更是不敢開口。
君修冥莫名煩躁,一揮雲袖,示意他們退下。
兩人絲毫不敢怠慢,紛紛起身向外走去,剛走到殿門處,低沉沙啞的聲音再次從身後傳來,一字一頓,十分清晰:
“等等,白少爺剛才說你有辦法救她,是什麽辦法?說來聽聽吧!”
他現在不想放過任何可以救她的方法。
白偌賢的視線落在了半斤的身上,隐約之中,半斤好像明白過來,同他一起跪在地上:“奴婢願意。”
白偌賢這也才道來:“素日都是半斤在照顧賢妃,這世上,想必也唯有半斤了解些賢妃的性子,若是半斤能夠換成賢妃的模樣,還是有機會将賢妃救出來。”
想起她僞裝成皇後那段時間,君修冥淡哼了聲:“原來她易容之術是跟你學的!”
白偌賢并不吭聲回答,半晌後他的目光才看向了半斤,有些猶豫,雖然這的确是個好主意,但八兩的死對她打擊已經很大了,更何況半斤跟随她這麽久。
隻怕是她甯願死的是自己,也不願犧牲這丫頭!
半斤是個聰明的丫頭,再次開口:“奴婢願意用自己的命去換回娘娘的命,還請皇上成全。”
君修冥鳳眸微眯着,眸中席卷的漩渦,深不見底:“謝謝你。”
話落,他看了眼白偌賢,而後起身離開了,因爲他知道,白偌賢一定會護她周全。
半斤将頭重重的磕在寒玉地闆上:“謝皇上成全。”
夜,寂靜幽深。
似乎睡了好久好久,久到安笙以爲自己再也不會醒來。
睜開眼簾,四周是完全陌生的環境,雕花的閣樓,屋内陳設極爲奢華絢麗。
安笙想,他們應該已經回到封地。
她的手掌悄悄移上心口的位置,心房竟然再沒有了疼痛麻木的感覺,想必,甯王已經給她服下了解藥。
隻是,丹田提不起真氣,隻怕也是他動的手腳。
正在思索之時,房門“嘎吱”一聲被人從外推開,一身藏藍蟒袍的君甯邁步而入。
他在她床榻邊停住了腳步,輕笑道:“顧大夫說你子時便會醒來,果然不差。”
安笙掀開身上薄被起身,眸光輕輕冷冷的與他對視,嘲弄一笑,道:“顧大夫果真醫術高明,倒不知他有沒有提及,我何時才能運用内力?”
君甯朗聲而笑,突然覺得面前的女人似乎比他想象中更有趣:“這個,隻怕賢妃要等上一陣子了,憑你的狡猾,本王的暗衛可未必攔得住你,還要委屈賢妃娘娘了。”
安笙淡笑,笑靥卻絲毫沒有波及眼底,清澈的眸,平靜幽寒。
“來人,将藥端進來吧。”君甯對門外吩咐道,他話音剛落,侍女躬身而入,手中托盤中端放着一碗濃黑的湯藥。
“賢妃娘娘請喝藥。”那侍女跪在她身前,将托盤高舉過頭頂,将藥遞給她的同時還塞了一張紙條在她手裏。
安笙不動聲色的将紙條掩在袖角,淡掃了一眼碗中湯藥,下意識的蹙緊眉心,卻沒有絲毫要喝的意思。
“放心,這隻是安胎藥而已,藥中沒毒。本王怎麽會讓娘娘腹中的小皇子有絲毫閃失呢,他可是本王手中最有利的王牌。”君甯說完,朗聲而笑,笑的肆虐得意。
安笙眯着美眸,唇邊彎起的弧度清冷,她伸出蒼白的手,端起那碗泛着腥哭的湯藥,一飲而盡。
她用手背抹掉唇角藥汁,而後淡聲道:“我餓了,煩勞王爺備些清淡的粥給我。”
對于她的配合,君甯倒是很滿意,他還真怕她上演什麽絕食的戲碼,那他反而會拿她沒辦法。
“好,娘娘想吃些什麽,盡管吩咐下人去辦,本王怎敢虧待娘娘和你腹中的小皇子,皇上定要責備本王招待不周。”他笑着,搖着折扇走了出去。
安笙淡掃了眼屋内衆人,擺手道:“你們都退下吧,我想休息。”
屋内幾個侍女聽命,都躬身退了下去:“奴婢遵命。”
半斤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示意她放心。
屋内瞬間恢複了平靜,安笙看了眼紙條上的内容,眼底盡是冷意。
這又是何必呢?
她掀被起身,淡漠的走下床榻,她站在窗前,深深的吸允着清新的空氣。
封地比帝都的氣候暖的多,園中百花齊放,競相綻放,空氣中帶着淡淡花香,沁人心腑。
她唇角揚着淺淺的笑,微低着頭,手掌輕撫在小腹上,溫柔呢喃:“寶寶,你看到了嗎?
藍色的是杜鵑,黃色的是迎春花,粉色是桃花,白色是栀子花,尚未開放的花苞是百花之王牡丹。”
她頓了下聲音,笑靥泛着苦澀。明媚的陽光,卻無法驅散她臉上的陰郁,笑靥在唇角邊一點點流逝,她伸出雙臂,緊合起窗棂。
屋内的光線,瞬間黯淡下去。
安笙用力扯下床前雪白的紗質幔帳,将一頭系在床頭,另一頭,纏在依舊平坦的小腹上。
淚,便無聲的滴落下來,滴在腰間白绫之上,瞬間沒了痕迹。
“寶寶,對不起,是娘親沒用,無法帶你來到這個世界,娘親必須這樣做,你不會怨娘親的,對嗎?”
她哽咽的說着,腳步挪動,身體慢慢的旋轉,一點點向床頭靠近,同時,白绫在腹部一圈圈纏緊。
窒息的感覺從胸腔中傳來,她艱難的喘息着,卻并沒有停止住動作。
腹部開始疼痛起來,并且,越來越劇烈,她感覺的到那個小生命正在她的腹中掙紮,他求生的欲望是那樣的強烈。
可是,她不能将他留下來,她不能。
她哭的很洶,淚珠不停的滾落下來,最後,連哭的力氣都要失去了。
她知道自己狠心,可她沒有辦法不這麽做。不該存在的,終究是留不住。
而此時,她腹中的孩子,會成爲甯王威脅君修冥最有利的籌碼,一但皇上接受了他的威脅,隻怕,便是天下大亂,民不聊生。
到時,又會死多少人,流多少血!
雖然天下不是她的天下,但她不能讓腹中的孩子成爲天下的罪人,所以,她必須要送他走。
“啊!”安笙一聲壓抑的低吼,伴随着的是腹中撕扯般的絞痛,有溫熱的液體順着雙腿間緩緩的留了下來。
她雙腿一軟,整個人便癱倒在地,腰間白绫沾染了一片的鮮紅。
“對不起,對不起。”安笙哭泣着低喃,手掌緊緊的覆蓋在小腹之上。
可是,前一刻還鮮活的小生命,此刻已經不存在于她腹中,是她親手扼殺了他。
生命剝離身體之時,竟是這樣的痛。
“寶寶,你走吧…别怕,媽媽很快就會去陪你的,天上,還有你的八兩姐姐,她會給你做很多好吃的芙蓉酥,我們很快就會團聚,我們再也不會分開了…”腹中的疼痛并沒有消失,如同是一種告别與祭奠。
安笙緊咬住牙關,手握成拳,用力捶打在粗糙的地面上,幾下之後,便流出血來。
而她好像絲毫感覺不出疼痛一般,不僅沒有停下動作,反而一下比一下用力。
她迫切的需要發洩出心中的痛,她覺得自己好殘忍,真的好殘忍。
“啊……”她發出嘶聲力竭的尖叫。
“娘娘,怎麽了?”半斤破門而入,頓時愣在了當場。
此時,安笙倒在血泊之中,身上還緊緊的纏着染血的白绫,天地間似乎隻留有兩種顔色,純淨的白和刺目的紅,鬼魅、駭人!
“賢妃娘娘出事了,快去禀報王爺,不不,快去請顧先生。”另一侍女驚慌失措的道。
幾個侍女手忙腳亂的将安笙挪到床榻上,身上手上也都或多或少沾染了血迹。
半斤極度抑制着自己的手不要顫抖,極度的抑制着眼裏的淚水,紙條上并沒有寫什麽,可她不明白,安笙爲何要這麽做?
君甯趕來之時,隻見屋内亂作了一團。
他憤怒的吼道:“你們告訴本王,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侍女們吓得不輕,統統跪倒在地,爲首的顫聲回道:“回王爺,奴婢們不知,奴婢們走進來的時候,隻見娘娘身上都是血……啊……”
她話未說完,便被君甯一腳踢了出去,身體撞在僵硬的牆壁上,口吐鮮血。
君甯低吼:“本王讓你們伺候賢妃,你們竟敢告訴本王,你們毫不知情,若賢妃有三長兩短,本王将你們統統殺了。”
屋内衆侍女哭嚷着跪地求饒:“王爺饒命,王爺饒命啊!”
君甯的暴虐,她們是見識過的,殺人更是不眨眼。
顧大夫提着藥箱而來,爲安笙診脈之後,皺眉搖頭,歎息道:“娘娘小産了。”
“什麽?”君甯大驚,問道:“顧先生,可還有補救?”
顧大夫搖頭,順勢起身提起藥箱:“胎兒已經流出體外,老夫無力回天。”
君甯一陣頭疼,低吼了聲:“都給本王滾出去。”
屋内侍女連滾帶爬,在最快的時間内統統消失。
安笙吃力的從床榻上爬起,她癱軟的靠在床壁,看着君甯,諷刺的上揚唇角,笑聲清寒。
君甯三兩步來到床榻邊,一把掐住她咽喉,冷聲道:“安若離,你真狠,連自己的孩子都不放過。”
安笙冷哼:“一個會讓天下大亂的孩子,根本沒有資格出生。”
咽喉被有力的手掌卡住,她臉色慘白,險些窒息。卻依然在笑,笑的諷刺,笑的蒼涼:“王爺或許還不知道吧,皇上他根本不知道我腹中這個孩子的存在,而現在,孩子也沒有了,我倒要看看,你還能用什麽來威脅皇上!”
君甯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她将孩子弄掉,竟是要用最慘烈的方式告訴他,她不會受他威脅,更不會讓他威脅君修冥。
“安若離,你這個瘋子!”他一把推開她,狠狠的看着她,而後忽然放聲大笑。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有人說她是瘋子了,安笙有時候連自己也覺得自己就是個瘋子。
他繼而開口:“安若離,即便你腹中沒有了君修冥的小孽種,本王依舊可以用你來威脅他。
本王看弄不清狀況的是你吧,你難道不知道嗎?在你身中劇毒之時,君修冥曾招本王入宮,他願以任何條件來交換本王手中的解藥。
任何條件,你難道不懂嗎?包括這北盛皇朝的天下和他的命,你說,你對他來說有多重要?”
安笙震驚的看着他,眼中閃動着璀璨的淚光:“你說什麽?”
短暫的震驚後,她唇角緩緩的揚起笑容,溫暖而釋然。他是在乎她的,這樣,她也不算死不瞑目了。
君甯恢複了一貫的邪冷,居高臨下看着她,冷哼道:“賢妃對皇上情深意重,不如就到監牢中去證明你的忠貞吧。”
他冷笑着,用指尖勾起安笙的下巴,她被迫對視着他,清冽的眸中竟無一絲畏懼。
“你是君修冥的心尖,本王也該讓他常常心痛的滋味了。”他話音落後,一把推開她,拂袖而去。
安笙雙手撐在榻邊,先是肆意的笑,然後又絕望的哭。
因爲失血過多,君甯又不曾讓大夫爲她診治,她蒼白的面頰完全褪去了血色,猶如一隻隐藏在黑暗中見不得光的鬼魅。
疼痛已然将她折磨的不成樣子了。
她吃力的撐着身體,從榻上滾落在地,她一點點爬向那灘尚未幹涸的血迹,蒼白的雙手撫摸在鮮紅之上,好似撫摸着孩子的面容。
她緊咬着牙關,眼淚已經幹涸,身體不停顫抖,口中壓抑的呢喃着:“皇上,我們的無憂沒有了,修冥,修冥,安笙好痛,真的好痛,你在哪裏啊……”
她身下依舊有鮮紅的血液從身體中流淌出來,安笙眼前一陣發黑,最後昏厥在血泊之中。
與此同時,帝都菀甯宮中。
君修冥忽然從睡夢中驚醒,明黃的錦被滑下身體,暗夜之中,他睜大了雙眼,額頭上侵出了一抹冷寒。
睡夢中,他見到安笙倒在血泊之中,他聽到她哭泣着喊着他的名字。
“丫頭…丫頭…”他不停的呢喃着,翻身下床,甚至來不及披上外衣,便失控的向殿外而去。
渾渾噩噩間,撞翻了棕木茶幾,茶壺杯盞等物噼啪碎裂。碎裂聲驚動了殿外的常德與禦林軍。
嘎吱一聲響後,常德拎着燈籠走進來,身後還跟随着幾個小太監。
屋内的燭火被一一點燃,瞬間燈火通明。
君修冥長發披散在腰間,身上隻着明黃裏衣,赤腳站在冰涼的地面上,碎裂的瓷片割傷了腳掌,漢白玉地面上落着斑駁的血迹。
常德大驚失色,撲通跪倒在他身前,用手臂抱住他雙腿:“皇上,您這是做什麽啊!”
君修冥眸色極深,殿内的燈火通明竟絲毫照不進他深眸之中:“讓開,丫頭在喊朕,朕聽到她在喊着朕,她說她好痛,朕的丫頭一定是受傷了。”
他不着邊際的話更是讓常德驚慌失措,他死死的抱着君修冥大腿,生怕他再踩到地上的碎片被割傷:
“皇上,您醒醒吧,賢妃娘娘如今身在封地,甯王還要用她來威脅皇上,是絕對不會傷害她的,皇上不必擔憂。”
幹冷的風透過半敞的殿門吹進來,終于将君修冥吹醒。
他僵硬在原地,手掌按上太陽穴,半響後,手掌拿開之時,眸中已恢複了一貫的沉靜冷然。
“朕隻是夢到了她。”他淡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