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斤動作微頓了下,眉心聚起愁緒,她家娘娘考慮的永遠比自己多。
安笙尚未踏入壽安宮,便聽到殿内傳來女人們的說說笑笑,隻是,這笑真正發自内心的又有幾個?!
後宮之中,笑裏藏刀,逢場作戲早已司空見慣,面上一片和樂,背地裏卻鬥得個你死我活。
也許,這就是安笙不喜歡後宮的原因,宮中的人,太虛假,包括那個高高在上的男人。
安笙姗姗來遲,自然成爲衆人的焦點,也十分成功的吸引住所有人的眼球。
一襲宮裝素雅,明眸皓腕,鬓邊流蘇輕輕晃動着,女子仿佛是踏蓮而來,身姿婀娜,半分妖娆,半分純真。
好似盛夏初初綻放的蓮,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那一種美,堪稱傾城。
殿内衆人,神情各異,各懷心思。
以前的皇後總喜歡濃妝豔抹,如今卻沒想到會穿的如此淡雅,倒也稱得上絕色佳人,那雙冰清的眸子裏卻透着冷漠,不似往日的渾濁。
王氏微一錯愕,但很快恢複了神色。
楊沁月是緊咬着唇,一臉憤然。
柳妃驚愕的張大了嘴巴,相識數載,她竟從不知公孫淑媛是個嬌滴滴的美人,難怪這麽多年在後宮肆意妄爲,仍被皇上護着。
其他嫔妃更是或驚愕,或嫉妒。
安笙眉心輕鎖,并不喜歡被如此的目光盯着,那種感覺就好像被剝光了一副赤身果體的站在人前。
從前也沒見這些人用這樣的目光看過公孫淑媛,今日這些人是怎麽了?
她在殿中停住腳步,屈膝跪拜:“臣妾參見皇上,參見太後,臣妾來遲,還望皇上太後恕罪。”
君修冥鳳眸微斂,眸光中透着幾絲邪冷,修長如玉的指随意把玩着手中的青花茶盞,卻并沒有讓她起身的意思。
那雙清傲的眸子,他隻在賢妃與她之間見過,所以今日的皇後的确與衆不同。
倒是一旁柳妃開了口:“姐姐怎麽會來遲了呢,不過聽聞姐姐前些時日不慎失足落水,可能是忘了今兒的日子了吧?”
安笙沒有作答,惠貴妃卻冷哼了一聲:“莫不是坤甯宮所有人都忘了不成?”
安笙沒給她好臉色,冷諷道:“呵呵,如此說壽安宮偏殿的奴才也都忘了?”
惠貴妃知道帝王在乎那個甯王妃,如今皇後又不讨王氏喜歡,當然她隻會偏袒着甯王妃說話:“清妍妹妹身子本就羸弱,今日病了不能來也很正常,倒是皇後娘娘,身子無恙卻也來遲,真是讓姐妹們好等。”
安笙壓根不想理她,連正眼也不曾瞧她:“惠貴妃若是不想等,可以回去,本宮沒攔着你。”
清妍到底是病了不能來還是沒有冊封站在這裏丢面子,在座的人各自心裏清楚。
坐在一旁的君修冥隻是聽着,女人之間的勾心鬥角他向來厭煩,從不偏幫誰,不過似乎也有一個例外,那便是賢妃。
惠貴妃不甘示弱,嬌嗲的喚了一聲:“皇上,你看姐姐,明明是姐姐來晚了,卻還要擠兌臣妾。”
君修冥神情冷漠,沉聲道:“說夠了嗎?不嫌丢人是嗎?”
見帝王臉色不好,楊沁月不敢再多說,氣惱的閉了嘴,近日也不知是怎麽了?倒黴的事總有她。
柳妃連忙出來圓場,笑了兩聲:“太後剛剛賞賜各宮嫔妃上好的雨前龍井,也不知還有沒有皇後的那一份呢,臣妾想太後應該留着更好的給皇後吧。”
一旁鴛鴦低怯而笑,柔聲道,“這手心手背都是肉,太後備下的禮物,自當大家都是一樣的。”
鴛鴦話落,端着一隻托盤,盤中是一盒杭州織造府新進貢的雨前龍井。
隻是,她尚未來到安笙身邊,已被一道冷然的聲音打斷。
“朝拜來遲,怎麽能不罰反賞呢。柳妃,你入宮最早,你告訴哀家,按宮規,皇後該如何處置?”王氏輕慢的語調,卻透着不容人拒絕的威嚴。
楊沁月聽聞此話,唇角頓時揚起了傲慢的笑意,隻等着看公孫淑媛受罰。
安笙卻依舊不爲所動,柔軟的眸子裏閃爍着清冷的光芒,看樣子如今王氏是要殺雞儆猴了。
隻可惜她打錯了算盤,就算是要死,她也非得拉個墊背的!
柳妃慌忙起身,目光在君修冥與安笙之間流轉,一時間竟猜不透太後這是唱的哪一出,畢竟皇後也是她的親侄女。
左右琢磨,她隻能戰戰兢兢的道:“回禀太後娘娘,後宮嫔妃對主位不敬,按宮規,當杖責二十大闆。
但念在皇後娘娘已不記得往事,尚不知宮中規矩,還望太後可以從輕發落。”
王氏一雙銳利的眸子深不見底:“哦?是這樣?”
原本她也隻是想給新進的秀女一個下馬威,索性拿皇後開刀,這隻能意味着王子犯法尚且與庶民同罪,更何況是那些沒身份的女人。
殿内衆人皆屏住呼吸,等待着太後示下。有些嫔妃甚至在幸災樂禍。隻等着皇後出糗。
王氏冷淡的道:“柳妃寬厚,既然要從輕發落,就去殿外罰跪吧,跪倒朝拜結束爲止。”
安笙卻忽然諷刺的笑了一聲:“呵呵,姨母真是好笑,清妍是皇上的女人,莫不是本宮就不是?她能生病,難不成本宮就不能?
想必宮裏人都知道,本宮前陣子不小心失足落水,現下還頭痛難忍,姨母卻要急着罰臣妾,當真是好公平呢!”
王氏與在衆的妃嫔都一緻的愣了愣,誰也沒想到皇後會公然頂撞皇後。
君修冥深邃幽靜的鳳目裏漸漸蘊了一層凝霧,眸子黑如暗夜,深不可見底,就這樣凝視她。
王氏被駁了顔面,氣惱不已的一拍桌案:“常德,去将清妍給哀家請來,無論是死是活,就算擡也要擡到這殿内,規矩就是規矩,誰也能例外。”
常德顫顫巍巍的躬身應道:“是。”
他心裏也不知今兒這兩位一向和和睦睦的人是怎麽了?他可管不了那麽多,一溜煙的便去了壽安宮偏殿。
君修冥臉色微沉,眼眸冷郁的看着面前的公孫淑媛:“還不認錯!”
安笙天生便是一身傲骨,甯可站着死,不可跪着生,冷冷的說道:“請皇上告訴臣妾,今日臣妾是錯在哪裏了?”
君修冥的臉色一白,目光倏地一深,直直的看着她:“皇後來遲還有理了是嗎?”
安笙小臉上面無表情,看着他的目光猶如淬刃積雪:“敢問皇上,這北盛皇朝的那條規矩規定了帝王選女人,皇後就要親臨?”
此話一出,衆人都覺得不可思議,皇後公然頂撞太後就罷了,還得罪皇上。
本以爲君修冥會勃然大怒,可他卻總讓人出其不意,忽然起了身,朝安笙走了去。
她下意識的退後了一步,君修冥卻偏生又靠近了一些:“皇後士别三日,讓朕刮目相啊!越發的長本事了是嗎?”
安笙看着他美玉般的容顔已經近在咫尺,呼出的氣息幾乎拂起她細細的發絲,變得緊張起來,水漾的明眸凝視他:“既然臣妾沒錯,何必認錯。這似乎跟長沒長本事,沒有半點關系,臣妾講的不過一個理字。”
君修冥邪魅的笑,長臂一伸,将她攬入了懷裏。
安笙卻伸手猛地将他推開:“大庭廣衆之下,你想做什麽?”
其實她并不是有意的,但這是她這麽多年來形成的潛意識,危險靠近,她隻能先下手爲強。
君修冥卻順勢坐在了地上,雖然的确錯愕她的舉動,但也達到其目的:“錯了嗎?”
他的話淡淡的,每一個字都清淡的像是沒有放鹽的菜,溫吞緩慢,卻又不得不承認帶着無形的壓迫。
安笙擰着眉,氣鼓鼓的看着他,就沒見過比他更無賴的皇帝,不就是認錯,醞釀了半晌,開口道:“錯了!”
惠貴妃連忙上前欲要将地上的人扶起,君修冥卻并不領情。
他捋了捋袍子,自顧自的起身,同時清冷的聲音在殿内響起:“知道錯了,就去外面跪着!”
這一幕恰好讓步入殿内的清妍看見,她長睫微垂,掩了眼底的笑意,一副風吹便倒的模樣:“臣妾參見皇上,太後娘娘,今日因身子有恙來遲,臣妾知錯了,這便與皇後娘娘一同跪在殿外。”
正當君修冥要開口之時,安笙冷哼了一聲,怒瞪了他一眼,轉身便離開了。
難道這世上的男人都喜歡矯揉造作的女人嗎?
安笙邁出殿門後跪了半個時辰,卻都不曾見清妍,果然是他的心上寶,哪裏又舍得讓那個女人出來跪着。
王氏胸口一團怒火與各宮嫔妃閑叙了大半個時辰,各宮嫔妃才散去。
安笙卻仍然跪在殿外,雖然低垂着頭,脊背卻挺得筆直。
倒是一旁的常德,一副愁眉不展。
女人多的地方,向來不缺少喜歡湊熱鬧的人,幾個秀女站在不遠處圍觀,或是同情,或譏笑。
王兮雨靠在柳妃身旁,哼笑着開口道:“以爲自負美貌,是皇後就能任意妄爲了嗎?淪落成這個下場也是活該。娘娘,你說對不對?”
柳妃輕歎,看到公孫淑媛的下場何嘗又不是自己的下場,凝重道:“若你還想在後宮立足,就一定要記住,管好自己的嘴。
這宮中也還有一個女人是不能招惹的,那就是住在壽安宮偏殿的清妍,剛剛皇上命人送走的那個女人。”
“哦。”王兮雨似懂非懂的點了下頭。
再看向另一處,楊沁月已趾高氣昂的站在安笙面前,冷嘲熱諷着:“今兒太陽是打哪兒出來的啊?皇後居然有一天會低下驕傲的頭。
這跪也跪了大半個時辰,滋味怎麽樣?我還以爲皇上有多疼你,如今還不是一樣照罰不誤。倒也是件稀罕事。”
楊沁月一張臉蛋笑的幾近扭曲,兩指捏住安笙尖小的下巴,譏諷道:“瞧瞧這張漂亮的臉,真是勾人魂魄呢。
隻可惜,男人都是喜新厭舊的,再美的女人,也有看膩的一天。皇後娘娘,被抛棄的感覺,如何?”
圍觀的嫔妃看好戲一般,常有譏笑聲傳來。
而由始至終,安笙依舊冷漠着容顔,似乎她們或譏或諷,都與她無關,倘若她現在起身,那麽久不能改觀君修冥對公孫淑媛的看法了。
“你們在做什麽?都這麽閑嗎?”一道清冷的聲音突然響起,殿外瞬間鴉雀無聲。
君修冥一身明黃,來到楊沁月面前。他不言不語,卻足以讓她膽顫。
楊沁月驚惶無措的跪倒在地:“臣妾,臣妾該死。”
君修冥連一個眼神都懶得給她,一雙鳳眸,死死盯在安笙身上,冷怒道:“德公公,你是怎麽當差的?”
常德撲通跪地,頭磕的直響:“老奴該死!”
他雖然是皇上心腹,但今日這件事他的确也有些摸不透,聽到君修冥的質問他才明白過來,原來罰跪不過是做做樣子。
君修冥冷挑劍眉,他不由分說的将安笙從地上抱起,當着衆人的面,抱着她向坤甯宮而去。
安笙想要掙紮脫離,卻被他緊緊地禁锢在他懷裏,甚至她稍動一分,他便擁得更緊一分。
如此她隻好安靜靠在他胸膛中,些微的郁悶之後,墨眸恢複了一貫的冷然,容顔蒼白絕麗,卻偏偏冷漠的失了溫度。
君修冥抱着她回到坤甯宮,一路所過之處,宮人們跪了滿地,雖都壓低了頭,但一個個卻震驚的張大了嘴巴,還是第一次見帝王當衆抱着皇後。
他将她扔在軟榻上,不由分說直接撕扯開了她的衣服,當他靠近她那一刻起,君修冥便已察覺到一絲異樣。
安笙對他的舉動始料未及,驚恐的拉起撕扯開的衣服,低沉怒吼了一聲:“你瘋了嗎?”
君修冥緩慢的朝她靠近,如玉的指尖勾起她小巧的下巴,安笙卻倔強的别開眼簾。
他捏起她的下颚,用了好些力氣才被迫她直視着他的眼睛:“皇後失憶後的脾氣越發大了,朕可記得,以前皇後可是巴不得朕留下,現在是怎麽了?”
安笙整個身子靠在床榻的角落,緊咬着唇:“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
君修冥一把強行将她扯入了懷裏,凝視着她:“以前和現在也沒什麽區别,不是想引起朕的注意嗎?朕注意到你了,又在裝什麽忠貞烈女?”
安笙索性伸出雙臂摟上他的脖子,生澀的吻上他溫熱的唇。
而因爲她的這個舉動,君修冥更加肯定了一個事實。
他低頭咬住她唇片,這次他是真的生氣了,他還從來沒被一個女人耍的團團轉。
君修冥狠下心,用力咬了她的唇瓣,腥甜的血腥味在彼此唇齒間蔓延開。
安笙吃痛,在他懷中掙紮。卻被他反扣住下巴,逐漸加深了這個吻。
她隻得拳腳并用,奮力的踢打,隻是這樣反而激起了男人的征服欲,她原本認爲這個男人是不會對公孫淑媛的身體做什麽?
所以才主動的吻上他,以爲他會厭惡這樣的女人,卻沒料到,男人不過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動物。
一時間,安笙心裏竟然對他失望極了。
他将她強壓在身下,“呲啦”一聲,用力撕開了她胸口的紗衣,安笙雙手掩在身前,怒吼道:“君修冥,你給我滾開!”
他鳳眸微眯,透着冷意,将她的身體掰了過去,肩上那道疤痕清晰映在他的眼底。
是啊,在這宮裏敢用這種語氣對他說話的女人除去她還有誰?他早該猜出來才是。
不過君修冥卻不知他身邊的賢妃是如此好能耐,也難怪這些時日總覺得這個皇後不對勁,原來是換了人。
他還沒來得及思考真正的公孫淑媛上哪兒了,就聽見殿外一道突兀的聲音。
“回禀皇上,壽安宮派人來傳話,說是清妍主子病了,高燒不退。”常德壓低了聲音道。
安笙感覺到壓在身上的沉重身軀僵直了幾分,順勢便将他從身上推開,柔軟的身體蜷縮成一團,窩在角落,唇角卻揚起一抹嘲諷的笑。
“皇上還是趕緊去看你的心上人吧。”安笙将臉埋入膝間,衣衫淩亂着,身體輕微的顫抖。
君修冥一歎,遲疑的披上外衣,俯身在她鬓邊落下一吻:“你身上的馨香,朕一聞便知,朕去去就回,等朕回來。”
話落,他便轉身而去。
安笙遲緩的擡起小臉,殿内已經空空蕩蕩。腦海裏一直思考着他走時留下的話。
君修冥究竟是什麽意思?
此時,壽安宮偏殿,清妍躺在床榻中,身上蓋着柔軟的蠶絲錦被。
司琪半跪在她身前,手中端着一碗濃黑的藥汁。
清妍蹙眉問道:“太醫說,這個真的不會傷身嗎?”
司琪回道:“主子,是藥三分毒,太醫隻說不會有太大的傷害。”
清妍頓時變了臉色,一把将藥推開:“那你還敢将這東西拿來給我,存心害我是不是!”
司琪語重心長的說道:“主子,所謂富貴險中求啊,今兒皇上抱着皇後離開時的情形人人都看在眼中,若是今日皇後承歡,往後我們如何翻身?
想要将皇上從皇後身邊搶回來,總要使些手段才行。皇上一向精明,若是被他發現您裝病,隻會弄巧成拙。”
“可是這……”清妍多少還是有些猶豫,她自幼身嬌體貴,可經不起這番折騰。
司琪冷挑着眉梢,将手中溫熱的湯藥再次舉到她面前:“主子,奴婢曾聽說過一個故事,大漢時期,漢高祖偏愛妾室戚夫人。
原配呂後爲争寵而将腹中未足月的胎兒打掉了,誣陷給戚夫人。主子,這後宮之争,便是要狠得下心,不僅對别人狠得下心,對自己也得狠。”
清妍一咬牙,接過藥碗,仰頭一飲而盡。
藥性猛烈,飲下不過一盞茶的功夫,清妍開始渾身發燙,高燒不退。
不知情的宮人慌了手腳,一時間,偏殿之中亂作一團。
君修冥匆匆而來,将她從床榻上抱起,觸手的溫度都是滾燙的。
一時,他發了好大的脾氣,宮人戰戰兢兢的跪了滿地。
張太醫提着藥箱一路氣喘籲籲的趕來。
君修冥急聲道:“清妍高燒不退,你快過來看看。”
“臣遵旨。”張太醫拱手來到榻邊,兩指搭上清妍脈絡。
清妍緊抿着蒼白的唇,有些心虛的看向一旁司琪,怯聲道:“臣妾并無大礙,皇上不必擔憂。”
君修冥眉宇間鎖着淡淡憂心之色:“都燒成這樣,還說無礙。讓張太醫瞧瞧,朕也放心。”
在他不能确定事實之前,他是不會她有任何閃失。
清妍嬌怯一笑,仰頭輕吻在他唇角,毫不避諱殿内衆人。
張太醫診過脈後,一臉的怪異,看了眼常德,又睨了眼帝王的神色,回道:“清妍主子的确并無大礙,好好歇息便是。”
君修冥俊顔沉了幾分,明顯帶了不悅:“張太醫,朕問你,清妍的病究竟如何?”
他剛剛觸碰到她身體發燙的溫度又怎可能是無礙?
君修冥方才在張太醫的神色中,便已然猜出幾分端倪,此時見他猶猶豫豫,似乎還有隐情。
張太醫跪在地上,再次回了句:“無礙。”
君修冥淡漠道:“哦?那你開方子爲她退燒吧。”
張太醫觑了一眼常德,君修冥頓時來了脾氣,沉聲道:“有什麽話就說!”
張太醫戰戰兢兢的開口道:“娘娘身子之所以發燙全乃藥物所緻,藥效過了,燒自然就退下了,根本不必開藥方子,恕臣無能。”
君修冥劍眉微蹙,長睫斂住眸中所有的情緒。
他下意識低頭,隻見,清妍臉色蒼白如紙,眸光不停的躲閃,如同做錯事的孩子。
“你有何解釋?”
清妍撲通跪倒在地,兩行清淚悄然而落,小兔一樣的眸子,凄楚的看着他:“皇上恕罪。”
殿内是短暫的沉默,隻有夏風徐徐而過,掀動他明黃的衣擺。
常德是明眼人,即刻帶着殿内宮人躬身退去。
一時間,偌大的壽安宮偏殿,隻有君修冥與清妍兩人,她踉跄着來到他面前,跪在了他腳下,雙手無助的扯住他明黃的衣擺衣角。
“皇上在生清妍的氣嗎?那妍兒就一直跪倒皇上氣消了爲止。”她怯生生說道。
君修冥低眸看她,眸子深沉的如透不盡光的海洋:“爲什麽這麽做?你知道,朕向來不喜歡耍心機的女子。阿笙,你這些年究竟是經曆了什麽變成了現在的這個樣子?”
清妍緊咬着唇,淚水潸然而下,泣聲回道:“我也不喜歡将自己變成心機深沉的女子,可是,阿笙太愛你了,阿笙不知道還有什麽辦法能留住你。
皇上還記得你有多久沒留在壽安宮過夜了嗎?兩個月,整整兩個月,自從我入宮那一日起,皇上便從未留下來。
皇上,請你告訴我,我究竟做錯了什麽?如果,如果皇上不再喜歡清妍了,那就請皇上放清妍出宮了,清妍願削發爲尼,常伴青燈古佛。”
君修冥不曾答話,隐忍着心口的怒火,他讨厭欺騙,也恨透了欺騙。
她微揚起小臉看着他,哭得極可憐,成串的淚珠不停劃過蒼白的面頰:“皇上可知道這兩個月我是如何度過的嗎?
每到夜晚,清妍就站在殿門口癡癡的等待,一直從天黑等到天亮,可是,皇上一直都沒有來。你已經将清妍忘記了。”
君修冥若有似無的歎息:“因爲如今你隻是清妍,朕已經感受不到從前的那個阿笙,你知道嗎?你變了,變得再也不是那個率性而爲的阿笙了。現在的你,要的根本不是朕的心,你想要的不過是朕給你的虛榮。”
清妍心裏因他的話一顫,上前抱住他,抽泣道:“不是這樣的,清妍是阿笙,清妍還是以前的阿笙,皇上,你就不能再給阿笙一次機會嗎?
我隻是太過在乎,難道這也有錯?如果今日這麽做的是賢妃娘娘,皇上還會這般無情嗎?或許皇上隻是不愛了,何故又要找那麽多的理由!”
君修冥輕輕的又是一聲歎氣,蹲身在她面前:“阿笙,朕已經與你說過了,對賢妃的好是因爲她身上有你的影子,爲何你就不願意信任朕?”
清妍滿腹委屈的說道:“修冥,我爲了你,失去了性命,因此在冰棺裏睡了整整三年。
醒來之後,連唯一疼我的師父也沒有了,如今你給我的,除了這金絲籠,還有什麽?你讓阿笙如何信任皇上?”
提起往事,他心裏總有滿滿的愧疚,語氣也放柔了下來:“但這也不是你耍手段的借口,明白嗎?”
清妍知道,他又心軟了,乖巧的點了點頭:“對不起,阿笙向皇上保證,僅此一次,再也不會做讓皇上厭惡的事了。”
君修冥隻是淡漠的應了一聲:“嗯。”
腦海卻想着她方才的問話,如果今日她的所作所爲是安若離,他又當如何?
清妍擡起眼簾,楚楚可憐的凝視着他,柔聲詢問:“皇上,你還是十年前,那個說要疼我,寵我的君修冥嗎?”
君修冥眸色遽然深谙,很堅定的說了句:“是。”
心中某個最柔軟的角落突然些微的刺痛起來。似乎又回到了安笙爲他喪命的那日,他躺在床榻上。
她悲涼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她說:“來到這個世界,或許隻是爲了遇見你,然後再還清你,若有來生,娶我做你的新娘”
當時,他無比的心痛,醒來後,她的身子卻已冰涼。
他記得,那是第一次哭的撕心裂肺。
後來他在她墓前許下誓言:如果真的有來生,定娶她爲妻,一輩子珍之重之。
他将她抱入内殿之中,這一夜,清妍終于将他留了下來。
君修冥一直擁着她在懷,什麽也不曾做,腦海裏都是安若離揮之不去的身影。
而此時的坤甯宮中,卻又有另一個女子,癡癡的爲了他從天黑等到天亮。
其實,他離開時可以不給安笙承諾的,也好過她抱着希望到破滅。
看着逐漸亮起的天邊,她唇邊一直隐隐的挂着嘲諷的笑,難道真的要爲這樣的一個男人動心嗎?
君修冥一夜未眠,五更天時便從壽安宮那邊過來了,爲了不吵醒她,他沒讓婢女通傳,輕手輕腳的步入了殿内。
看着她小臉上染着一層淡淡的光華,如同有曦光從她身上散發,隻是似乎睡得并不好,秀眉輕微的擰起。
安笙緩緩地睜開了眼睛,朦胧的視野逐漸變得清晰,見仍是那張熟悉的臉龐,心裏有幾分的氣惱。
而後便直接抱着被子側到了另一邊,并不搭理他。
君修冥也不惱,從身後擁她入懷,将頭埋在她柔軟的發間:“在生朕的氣?”
安笙将臉埋入柔軟的錦被,依舊對他不理不睬。心裏有些疑惑,以前他不是挺讨厭皇後的嗎?
現在這副讨好的模樣又是怎麽一回事?明明前兩日他還對她冷冰冰的。
君修冥無奈的闆過她身體,不讓她再繼續逃避:“别氣了,都是朕的錯,朕再也不會食言了,可是你……”也不應該騙朕。
後半句話,他根本不曾說出口,想着她這麽做也一定有她的原因,便也罷了。
安笙低斂的長睫輕顫幾下,擡眸靜靜凝視着他,半響後,才低聲問道:“有清妍不就夠了嗎?還來坤甯宮做什麽?再則臣妾這不潔之身,也配不上皇上的憐愛。”
君修冥情不自禁的微彎了唇角,聞着她身上的馨香:“朕不在乎,好了,時辰還早,再睡一會!”
實則他自己也困得不行,在壽安宮偏殿他一宿難眠。
安笙眸色黯然些許,見他們之間的距離似乎近了,心裏猶豫着要不要告訴他君甯那日與她說的事,輕歎道:“皇上,惠貴妃腹中孩子的事……”其實是甯王……
誰料她話不曾說完,就聽見耳邊傳來冷哼。
君修冥唇角笑意譏諷:“宮裏的女人哪個不是爲了榮華富貴、家族榮耀才邁入宮門,既然選擇了這條路,就要承擔後果。朕給她們想要的,她們也該付出能付出的,這樣很公平。”
他的手臂纏在她腰間,低頭吻在她額頭:“别再胡思亂想,乖,睡吧。”
安笙無力的合起眼簾,雖然被他的溫暖包圍着,卻依舊覺得異常寒冷,那股寒意從心裏向外源源不斷的滲透。
不知爲何,睡在她身邊的這個男人,突然讓她覺得陌生而可怕。手機用戶請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