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甯冷笑,眯起的眸子與君修冥如出一轍,卻少了那份坦蕩,多了狠戾冷絕:“那又怎樣?
本王的母妃生前最大的心願就是看着我坐上皇位,我當然不會辜負了母妃,今日我定要那他的血來祭奠我母妃的亡靈。”
話落,他陰狠的笑着,那笑聲竟讓人毛骨悚然。
安笙傲慢的揚着臉,笑靥中盡是嘲諷:“王爺真以爲你能殺了皇上嗎?薛太妃在宮中籌劃一生,都不得如願,更何況現在皇上羽翼已豐,想殺他,哼,簡直是異想天開。”
說實話,薛太妃在宮中她還真沒怎麽聽說過,應該一直被王氏壓制着。
“你不信本王能殺了他?”君甯笑的無比陰寒:“若本王告訴你,皇後此刻就在養心殿,本王在她身上塗了劇毒,君修冥一但沾染,頃刻間就會毒發身亡。
若本王再告訴你,本王謀劃多年,養心殿中早已插入無數奸細,劉錦如今便是其中之一。現在,養心殿已被本王的死士包圍,這樣,你還認爲本王殺不了他?”
“王爺還真是喪心病狂!他可是你的親弟弟。”安笙再也無法維持鎮定,拂袖而起,剛要離開,一把利刃已架上了纖細的脖頸。
君甯右手握劍,左手持棋,依舊一派悠哉模樣:“賢妃以爲你還能離開嗎?”
安笙冷然一笑,面對頸間劍刃,竟無一絲畏懼:“我全身而退自然不易,但與王爺玉石俱焚似乎也并不太困難。”
君甯突然大笑,目光似有深意的落在她肩頭:“本王能在宮中安插眼線,自然也能安插在你的莞甯宮,你來的路上就不曾發現,你轎辇上奇特的香?
本王來告訴你,那是一種什麽樣的香,能讓一個絕世高手像個廢物,像隻羔羊任人宰割的香。”
安笙靜默原地,蒼白的容顔不變,隐在雲袖下的手掌緊握成拳。
君甯依舊笑着,又道:“賢妃,本王心情好,不如我們來賭一把如何?就賭你的命。”
“如何賭?”安笙問。
君甯不緊不慢的指着面前的棋盤:“若你的白子能赢過本王的黑子,本王就放你離開,決不食言。”
安笙抿唇,而後一挑衣擺重新坐下,她淡掃一眼棋盤,黑子已占據大半勢力,白子垂死掙紮,敗局已定。
這是一場不公平的賭注,但她已别無選擇。當罐中最後一顆白子落下之時,安笙知道自己輸了。
“你輸了,賢妃娘娘,可要願賭服輸。”君甯狂笑起來,似乎這場貓捉老鼠的遊戲極好的愉悅了他。
安笙一心惦記着君修冥的安危,根本無法專心在棋局之上,又如何能不輸。但她雖輸了,卻不會認命。
她一把掀翻棋桌,向窗口飛去,而君甯的反應也不慢,下一刻,鋒刃的寶劍便刺了過來,他招招緻命,安笙又身負重傷,隻有招架之功,并無還手之力。
轉眼間,已是遍體鱗傷。
他單手抓住她受傷的肩骨,将她托在梁柱上,用繩索鎖住。安笙碧綠的長裙,染了大片的鮮血,如綻放的大朵血蓮,妖娆絕魅。
“安若離,你也愛上了他吧?竟不要自己的命,也要去救他。”他大掌捏住她尖小的下巴,力道之大,幾乎将她的骨節捏碎。
安笙吃痛,卻毫不怯弱的冷冷盯着他:“你…胡說八道…”
這可能是今年她聽過的最好笑的笑話,她愛君修冥,真是一個諷刺,将她推上死路的男人,她還會愛?她安笙,又不是受虐狂!
“别騙自己的心,一個人隻有在面臨死亡的最後一刻,才知道最在乎誰。”君甯陰狠的笑,用力捏住安笙手腕,露出腕間那一串雕琢精緻的檀木珠串。
“不過他對你也算是用心良苦了,這珠串,當年本王親眼見到君修冥雕刻,這是他送給那位姑娘的東西!得成比目何辭死,願作鴛鴦不羨仙!”他話落,一把扯斷她腕間紅線,珠串應聲而斷。
安笙木然的看着那些木珠一顆顆迸濺在地,不知爲何心底竟有一絲落寞,那串佛珠是什麽時候戴在她手腕上的她并不知道。
君甯再次毫不憐香惜玉的捏起她的下巴,微眯着褐眸,深深凝視,那失去血色的蒼白,絲毫沒有影響她的美,反而平添了一份空靈:“真是可惜了這張臉,誰讓你是君修冥的女人,所以,你必須死。”
安笙輕輕的笑了起來,一雙明眸如星璀璨,沒有絲毫畏懼,真不明白,皇室的男人爲何一個比一個變态?
君甯看着她,心中不免惋惜:“或許,賢妃還可以再賭一次,皇後若是失手,劉錦便會告訴他,你在這裏,不過,本王已在乾祥宮内布下天羅地網,隻等着取他的命,你說,他會來嗎?”
安笙垂眸看着他,絕世的笑靥更加諷刺:“王爺當真高估了本宮,若換成你的王妃,或許勝算會大一些。反正,王爺這綠帽子也是自己做的,戴上幾次又有何妨?”
她這一句是當真激怒了君甯,啪的一記響亮的耳光,打得安笙眼前發暈。
“你閉嘴!”君甯狂吼,在不經意間,他想起了公孫淑媛。
安笙依舊在笑,随手抹掉唇角流出的血痕:“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君甯,你連自己的親弟弟都殺,你根本就不是人。”
“他不是本王的手足,我們一出生,便注定是仇人。他娘那個濺人搶奪我母妃的恩寵,他又搶本王的皇位,最後還搶本王心愛的女人,所有本王喜歡的,他都要來搶,他就該死。”君甯失控的狂吼,又是一巴掌揮了過去。
而安笙似乎不知疼痛一般,白嫩的臉蛋血肉模糊一片,她卻一直一直在笑:“這江山是先皇留給他的,公孫淑媛那個女人是你父皇搶他的。
呵呵,依我看,無論江山還是女人,都是他的,是你在搶他的東西,還要恬不知恥的博取同情嗎?”
君甯再次揚起手掌,安笙毫無畏懼的仰頭,清傲而又絕美。她本不想惹怒他,但她就是忍不住他這般扭曲事實。
他的手緩緩落下,托起了她的下巴,邪魅的笑了:“賢妃既然知道他愛的是畫像上那名女子,何必還爲他死心塌地。
本王的确無恥,但成王敗寇,無論江山還是女人,都将歸本王所有,可你呢?你又得到了什麽?”
嘲諷的笑在美麗的臉龐消失,安笙的神情很認真,也很專注,說道:“甯王爺錯了,我安若離不愛君修冥,自然也不期許從他那裏得到什麽?”
“是嗎?本王但願賢妃不是口是心非。”君甯說完,雲袖一揚,打翻了桌案上的燭台。然後,拂袖而去。
燭火燒起,點燃了紗帳、桌台、軟榻,并越燃越烈,沖天的火光,晃得眼睛生疼。
安笙深陷火海,身體順着梁柱癱軟在地。
她吃力的撿起落在不遠處的一顆檀木珠,唇邊浮起一抹笑靥,都這個時候了,她爲何還有心情想這些?
安笙蒼白的容顔,神情淡漠,竟沒有一絲深陷火海的知覺,她深知君甯的詭計段然是不會得逞。
周圍的溫度迅速攀升,烤的肌膚生疼,空氣中彌渙散着滾滾濃煙,不斷竄起的火苗點亮了她蒼白的容顔。
她竟沒有一絲畏懼躲閃,反而想更貼近火焰的溫暖,她的心,在這個毫無感情可言的深宮裏變得太冷,太冷了。
不過,她想,他不會來了。
畢竟每一次可以選擇的時候,他都沒有選她。
而君修冥對她的特别,也都是來源于他心裏的那個女孩,她記得他說過,他不會來救她。
這一刻,她還在期待什麽?
沖天的火光烈焰之中,女子一雙清冽的瞳眸,渙散開來,恍惚間,隻覺得這跳動的火焰與數年前元宵夜燈會的燈火重合。
她又看到了夢裏的場景,那個夢很真實,真實的就像發生過,可她從來記不起有那麽一段記憶。
夢裏,男子一襲白衣翩然,緊緊的牽着她的手,在人潮湧動的長街上行走。
一盞盞琉璃燈明亮炫目,她卻怎樣也看不清他的臉。
她告訴他,她想家,也想爸爸媽媽了。
那時他緊握着她的手,那般用力,他說:“安笙,不要和我走散。”
她木然被他牽着手臂,他看着燈會,清亮墨眸中倒影着燈火璀璨,是那樣美,那樣的暖。
安笙突然想起母親曾說過的一句小詩:你站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人在樓上看你。明月裝飾了你的窗子,你裝飾了别人的夢。
所以這隻是一個夢,裝飾着屬于她的夢。
隻是夢裏的燈會上,他們還是走散了,她的荷包被扒了,他去追竊賊。
她一個人,茫然無措的坐在黑暗的角落等待,而他沒有再回來。
再後來,她好像遇見了師父,他将她從原地帶走了。
他們在熱鬧的酒樓中喝酒,上好的女兒紅,她喝了幾杯就醉了。
她趴在桌上,四周響起吵雜聲,她覺得真吵,好在不久後,有人将她抱起來,放在自己的背上,他的背寬闊而溫暖,讓人輕易的沉溺淪陷。
她以爲,這背的主人是師父。
她說:“師父,我想回家,我想家人。”
“……”他沉默。
她又說,“師父,我想哭。”
輕微的歎息後,他說:“那就哭吧,哭出來會好過一點。”
她就真的哭了,将頭埋在他背上,無聲的落淚。
許久後,她又說:“師父,我害怕。”
他回答,“别怕,有我在,有我陪着你。”
她環在他脖頸的手臂更緊了,她說:“師父,謝謝你照顧了我這麽多年,我好像又遇見了那個人,那個還未來得及用生命去愛就已經結束的人,我好害怕,害怕會再次愛上他。”
她感覺到他高大的身體明顯一僵,但他的步伐依舊穩健。
宿醉一夜,第二日清醒來,她發現迎窗的那支梅枝上,挂着一盞八角燈,燈上或坐或立或笑或沉思的,都是同一個人,那是她。
安若離推門而入,絮絮叨叨的埋怨起來:“前些時日你救下的那個臭小子不知爲何在酒樓中起了争執,後來一個人将你和它背了回來。
安笙,爹爹讓我來警告你,若想活的久點,想平南侯府别被牽連,就和那個臭小子離遠點,那可是八王爺全城抓捕的人。”
安若離白皙的指尖指向枝頭的那盞熄滅的八角燈。
安笙的面頰頓時通紅了,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昨夜背她回來的人是他,那她的話他一定都聽到了吧,真是丢人丢到了姥姥家。
“那他,他的人呢?”她知道安若離瞧她不順眼,低聲的問。
“昨兒鬧了那麽一出,大概是躲了起來吧,不過我想八王爺很快就能抓到那個臭小子了。”未等安若離将話說完,安笙已經匆慌的跑了出去。
冥冥之中她好像知道,他一定會在原處等她,安笙站在遠處凝視着他,赤果的雙足踩在積雪上,竟與雪融爲一色。
他也看到了她,劍眉緊蹙,而後放下手中狼毫,大步向她走來,不由分說的一把将她攔腰抱起,低聲斥責了句:“胡鬧。”
她靠在他溫暖的胸膛中,笑聲盈盈。
那笑聲此起彼伏不斷,好似時時刻刻都能回蕩在耳畔。
安笙無力的閉上眼簾,一顆晶瑩的淚珠悄然劃落,隻是那張臉她從來沒看清。
有時候這個夢讓她辨不清究竟是真實還是自己幻想出來的,總之這是一段很難忘的夢境。
意識處在半夢半醒之間,隐約間,有刀劍相撞的刺耳聲傳入耳中,然後是一聲轟然巨響。
好像有人在不停搖晃着她的癱軟的身體,濃重的血腥味兒伴随着淡淡甘泉的氣息萦繞在鼻端。
“丫頭,丫頭,醒醒,快醒一醒。”
君修冥用寶劍劈開了她身上沉重的鎖鏈,将她緊擁在胸膛中,她吃力的睜開沉重的眼皮,但視線依舊是模糊的,沖天的火光與濃煙,朦胧了雙眼。
“丫頭,你不能睡,你要好好的活着,你不是想出宮嗎?我答應你,我隻要你好好的活着…我什麽都答應你…”是誰在她耳畔低喃,一聲一聲,纏綿凄婉。
安笙費了些氣力,才努力看清他的模樣,英俊的臉龐髒兮,銀白蟒袍上是大片刺目的鮮紅,即便如此,這個男人依舊維持着沉穩的氣度,竟沒有絲毫的狼狽狀。
她笑着,唇角淺顯的揚着唯美的弧度:“皇,皇上,我覺得這是我見過你最醜的一次,也是最親近的一次……”
被濃煙醺的沙啞的聲音,聽得人有種想哭的沖動。
他唇邊亦是笑,利落的将她抱起,漫天的大火已經将他們團團包圍了,外面的人進不來,他想沖出去更不易。
若再遲疑下去,他和安笙就要雙雙殉身火海。
他選了火勢相對較弱的一處,打算跳窗而逃,可就是這時,房柱突然坍塌了。
他腳下淩波微步快速躲閃,才避免被壓在梁柱之下,但橫在中間,燃燒的柱子也擋住了唯一求生的出路。
此時,他隻要放開懷中的女人,逃出升天也并非難事。
君修冥微低頭,凝望着懷中女子蒼白如紙的容顔,她對着他釋然的笑着,對于此刻的處境,她比他看的更通透:“君修冥,我不是她,我不是你要找的那個女孩子,你走吧,别管我……”
她每說一個字都很吃力,濃煙嗆得她不停的咳着,她不想欠誰的,也不想去還誰的。
“你給朕閉嘴。”他莫名其妙的震怒,然後,抱着她,沖入火海之中。
安笙被他緊擁在胸膛,卻依舊感覺到烈焰灼燒肌膚的疼痛,而後,在疼痛中失去了殘存的意識。
……
她再次醒來已經是三日之後,睜開眼簾,映入眼眸的是君雯與師父緊張憂心的面孔。
她有片刻的茫然,遲疑了許久,開口的第一句是:“他……有沒有事?”
君雯微歎了聲,道:“從養心殿到乾祥宮,一路都是埋伏,皇兄就那麽沖進火海之中,将你抱出來的時候,他全身都是血。”
君雯也是第一次見到那樣發狂失控的君修冥,他像一頭洪水猛獸,一日之間,血洗乾祥宮三千死士,一夕之間,血流成河,連太後都驚動了。
安笙喝過藥,看向一旁師父,他一直安靜的坐在那裏,不言不語,像是有心事。
“師父?”安笙低喚一聲,這時才察覺,這裏不是莞甯宮,不經意間擰了擰眉。
“他放你自由了,從此以後都不用留在宮裏了。”白楉賢輕聲說道,當初他告訴甯王,安若離就是帝王最愛的女人,因此甯王挾持了安笙,同時也給了她自由。
皇上隻要下達賢妃葬身火海的消息,那麽安笙從此也就自由了。
安笙怔了怔,心口有些發悶的疼痛着,半晌之後才擠出一抹笑來:“自由了,真好。”
君雯無奈的歎着氣:“若離,這真的是你想要的嗎?”
安笙眸子濕潤了幾分,苦澀道:“恩,活在外面總比宮裏那個吃人的地方好。”
君雯笑着回了句:“但願如此吧!你想好了你要去哪裏嗎?”
安笙隻是沒想到自由來的如此快,搖了搖頭,勉強的撐起身體坐起來,又問:“不知道,對了,甯王的罪定了嗎?”
君雯低落的搖頭:“五哥是我母後一手帶大的,近日五哥親生母妃又去世,我母後爲了替五哥遮掩,說是傷心過度,皇兄顧忌王氏一族的勢力,不得不答應既往不咎。這件事,估摸着也就這樣無疾而終了。對外隻宣稱是亂臣賊子作亂,劉錦做了替死鬼。”
安笙沉默,一時間,心頭說不出是何種滋味,隻是沒想到他這個帝王做的前怕狼後怕虎的。
夜幕降臨,街上一排排點燃的燈晃疼了人眼,借着懷裏的凰佩,終究忍不住,她還是偷偷去了養心殿看他。
原本是想着好歹也相識一場,道個别再離開,況且他是因爲她受的傷,去看看也沒什麽說不過去。
透過半敞的窗棂,她卻看到清妍正喂着他喝藥,那樣的女人,一舉一動,一颦一笑,都楚楚動人。
君修冥隻有看着她的時候,眼中才會有那種帶着疼惜的溫柔。
喝完藥,清妍夾了一顆梅子喂到他口中,他突然握住清妍的手,目光依舊緊緊追随着她。
太過炙熱的目光,讓清妍不安的側開頭,不敢去對視他的目光。
“清妍,你告訴朕,你對甯王是真心的嗎?”溫雅低沉的聲音,卻帶着莫名的壓迫力量。
清妍沉默着,臉色泛着青白,憑空的多了份楚楚可人:“皇上應該知道我是被逼無奈的,真心,既是被逼,又如何談真心?”
她似生氣一般,扭動着身體,想要掙脫他的鉗制,卻被他反手困入懷抱,他緊擁着她,讓她靠在胸膛中哭。
劇烈的掙動扯裂了傷口,白色中衣沾了鮮紅,而他恍若未聞,連眉頭都不曾皺過一下,好似他全部的心思應該都在懷中的女人身上。
窗外,安笙不知爲何有些看不下去。她突然明白,在他與那個女人之間,根本再容不下任何人。
身體忽然好似被抽走了所有的氣力,她跌跌撞撞的走出養心殿,在殿門處,撞翻了一盆萬盛菊,無端引來一陣噪動。
“誰?”禦林軍頓時圍了過來,拔劍相向。
安笙癱坐在地上,她知道自己此時有多狼狽,心情也莫名的複雜,很奇怪的一種感受。
禦林軍新選的首領僵了片刻,方拱手問道:“賢妃娘娘您不是?怎麽在這兒?”
不是死了嗎?爲什麽在這裏對嗎?安笙揚起唇角,她自作多情了才會拖着不堪的身體來看他,到頭來不過是自找難堪罷了。
此時,常德匆匆趕來,見到她同樣一愣,但他是精明人,屏退禦林軍後,将她從地上攙扶而起,“賢妃娘娘,您這又是何苦呢?”
常德同樣是明眼人,他活到這個年歲,見慣了後宮之事,還有什麽是他看不通透的呢。
“我已經不是賢妃了,民女唐突了,我這就離開,不會讓你爲難。”安笙苦沿着石階,一步步離開。
常德看過養心殿内溫暖的燈火,再望着安笙遠去的背影,突然覺得那背影透着說不出的落寞。
聽到外面安靜了下來,君修冥這才命人送走了清妍,站在廊上看着安笙離開。
或許隻有這樣,傻丫頭才能走的更絕情一些,才能将他從往後的記憶裏抹去的幹淨一些。
常德在一旁看得心疼,輕微的歎息了聲,賢妃到底還是沒認清自己的心!
安笙回到客棧的時候,桌上已備好了熱騰騰的飯菜,她悶不做聲的端起碗筷便一個勁的扒着飯,絲毫不知傷口的疼痛。
或許是麻木了,所以并不知道什麽是痛了。
“你去過養心殿了?”白楉賢随口問道,目光不經意的落在安笙沾染了泥濁的衣擺上,那種深褐色的泥土,隻有養心殿中才有。
安笙吃飯的動作頓了一頓,深深地吸了口鼻子:“恩,相識一場,我隻是想道個别。”
片刻的沉寂後,白楉賢又問:“就這麽簡單?爲何不詢問皇上的傷勢?”
“看他美人在懷的模樣,我的擔心倒也多餘了。”安笙學着他的語調,散漫的回答。
白楉賢無奈的笑了笑,其實他有些私心,但也很矛盾,他想給她自由,好像現實又根本不允許他這樣做:“笙兒你有所不知,若非是你,他本不必受傷的。”
安笙漂亮的眉心微蹙,眸光不解的落在他身上,隻聽他緩緩道來:“甯王能在養心殿内混入死士,皇上自然也能在他身邊安插眼線,我們一早就知道了甯王的計劃,不揭穿,不過是等待時機,一網打盡。
但當劉錦對他說,你被困在乾祥宮大火之中的時候,他一劍割下劉錦的頭,血洗甯王三千死士,才得以沖入乾祥宮救你。即便,他明知那裏會有埋伏,即便明知那是另一個陷阱,他義無反顧。”
安笙安靜傾聽,低斂的眸子掩了眸中所有的情緒,師父爲何要與她說這些?
白楉賢輕歎一聲,繼續道:“我跟随他這一年,還是第一次見他失控,他将你從火中抱出來的時候,雙眼都是血紅的,如同一隻憤怒的猛獸。即便這樣,你還認爲他不在乎你嗎?”
安笙動作遲緩的放下手中青花茶盞,她渙散的眸光随意落在一角,半響後,才找回聲音:“既然如此,爲何不将甯王定罪?”
白楉賢一愣,而後回了句:“沒有證據。”
安笙嘲諷一笑:“若真做的天衣無縫,太後娘娘又何必替他遮掩?甯王又何必将清妍那個女人拱手推入他懷裏?”
“這……”白楉賢一時語塞,即便他滿嘴的鐵齒銅牙,此刻亦無法狡辯。又是若有似無的歎息:“笙兒,糊塗一些不好嗎?你應該明白,皇上不會隻有你一個女人。”
安笙擡眸,苦澀的一笑:“明白是一回事兒,能不能接受卻又是另外一回事。再說,我心裏無他,今日有些累了,師父還是請回吧。”
白楉賢離開後,安笙一個人站在窗邊吹冷風,窗外揚揚灑灑又飄起了小雨,北盛的春天,似乎比浣邺的風雨多了一些。
她突然很懷念在萬花谷的生活,雖然貧苦了些,但那時心是暖的。
其實,師父說的沒錯,身爲一國之君,皇帝不會隻有一個女人,不會是唯一,也無法成爲最愛,而她于他,不過是生命中的過客而已。
她幾乎找不到在北盛留下的理由,來到這裏,好像所有的人都變,師父,半斤,還有自己,都比以前更冷漠了。
“你在想什麽?”君雯不知何時站在了她身側,伸出手臂關緊了窗棂。
“下雨了。”安笙茫然的回了句,指尖輕彈去落在肩頭的水花。雨水在指尖的溫度,冰冷的,寒入心頭。
君雯蹙着眉頭,突然将她的雙手握在掌心間,她的手很暖,她的笑同樣也是暖的并且幹淨,沒有任何的雜質,不過頃刻間,便融了冰雪。
“若離,我舍不得你走。爲了我,能留下來嗎?”她眉間盡是藏不住的難過,很真切,也很真實。
安笙凝望着她,有片刻的呆愣。同樣的話,停留在記憶深處,好像有個人對她說過類似的話。
有一個聲音在腦海裏回蕩:“你終究是個女孩子,并且是個嬌美可人的女孩。太容易,讓人心動。”
他說:“爲什麽不敢承認喜歡我?”
他抱她,對她說:“如果覺得吃虧了,我可以爲了你,留下來,再娶你。”
……
不,不能再想,不要再想了。
那些奇怪的畫面總是無緣無故的湧入她的腦海,永遠也讓她辨不清虛實。
安笙突然失控的掙脫君雯的手,她踉跄的後退,不停用拳頭捶打着發昏的頭腦。
“若,若離,你怎麽了?你不要吓我。”君雯看着她的舉動,拉住了她的手。
安笙漸漸地清醒過來,失笑着搖頭:“我沒事,就是想起了無關緊要的事。”
君雯看起來不開心,低着頭說道:“其實除了皇兄,我隻有你一個朋友,起初隻是爲了想利用你對付皇後。
可是後來,我發現你跟别的女人不一樣,你對我是真心的,還三番兩次的用命護了我,我不想你離開,可不可以留下來?”
她的語氣有些哽咽,似乎再多說一句,就要哭出來。
安笙感覺特别的無奈,看着眼前的這個小傻瓜,一直以來,她們的友誼不過建立在相互利用。
一連又過了幾日,安笙閉門不出,傷口好得七七八八,張太醫的藥很有效,幾乎沒留下傷疤。
小雨綿延不斷,下了幾日才停歇,安笙靠站在窗前,手中随意的把玩着那顆從烈火中帶出的檀木珠。
她眉心深鎖,清冽明眸深若寒潭。思緒漸漸陷入回憶。手機用戶請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