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隻記得,年輕的我最崇拜的電影裏的古惑仔,那身影是那麽潇灑。于是我花了一個月的飯錢在身上紋了一條龍,自我感覺得帥呆了。
然而沒什麽卵用,日子還是得過,小偷小摸,打架走私,搶地盤收保護費,什麽都幹過,好不容易賺了一筆還被抓去坐牢了。
出來以後進了高大尚的飛龍會,本以爲日子可能會舒坦一些。
然而也沒什麽卵用,以前的小幫會大家還能一條心,大的幫會那裏有什麽兄弟義氣,都是勾心鬥角。
問題是進來容易出去難,也罷,就這麽過吧。
也不知道老天爺是不是看我不順眼,還整了個世界末日想玩兒死我。
還好我命硬,沒死,但是和我一起的勾心鬥角的人就沒那麽好運氣了,都去當炮灰死的七七八八了。有時候想想,當初你陰我我踩你幹嘛呢,有時間一起喝喝酒泡泡妞多好,不像現在,酒也沒有煙都沒有,想照鏡子也隻能靠撒泡尿。
“雞頭,昨天出去搜刮到什麽好貨沒有?有的話便宜一下我啊。”我拍了一下雞頭的的肩膀,感覺不對勁。
我雖然和雞頭不算很熟,但是平常他最愛聽我吹牛了,可是今天他安靜的出奇。
我這時候才現,他旁邊的牆上放着一根拐杖,他坐在那裏一動不動是因爲他的一條腿和一隻手掌都沒了,另一隻手同樣胡亂纏着破布,已經血迹斑斑,看樣子也好不到去那裏了。
他轉過頭看着我,剛想說些什麽,就被開門聲打斷了。他連忙拿起拐杖,吃力地站起來:“虎爺好!”
雷虎根本不搭理他,“龍哥,你幫我給虎爺說說好話,我還能幹活,我還能幹好多事情的。”
那個阿龍是雷虎的手下,他也隻是瞄了一眼雞頭那副樣子,同樣不想搭理他。
雞頭想追上去,結果重心不穩摔倒地上了,他死死抱住雷虎的腿:“虎爺,我可是爲飛龍會出過力賣過命的啊,你們不能不管我!”
雷虎看了一下周圍圍觀的人,然後說:“雞頭,不是當大哥的不願意幫你,問題是會長不同意啊,你說我有什麽辦法呢?我差點給會長下跪了,可他就是死活不同意,說不能浪費醫藥糧食啊,你認命吧。”
我想上去說說情,可是我很清楚知道我說話沒什麽分量,弄不好隻會挨一耳光。
雞頭還是抱着雷虎的腳苦苦哀求,雷虎猛的一抽腳掙脫轉身就走。
“雷虎你個王八蛋,整個飛龍會的糧食和醫藥都在你手上,你個狼心……”雞頭話沒說完,就被龍哥一腳踹把他到一邊去不省人事了。
“把他扔牆外面去。”雷虎黑着臉交代了一下。
這下好了,我連吹牛的對象都沒有了,這座小城徹底安靜了,安靜得像鬼城一樣。雖然還有很多衣衫褴褛的幸存者,雖然還有很多會和我稱兄道弟的人,可我感覺一個都不認識他們,他們也都不認識我,感覺他們就像鬼魂一樣,我自己也像一隻鬼魂。
不過,還好,還有一個願意聽我說話的。
我回到自己住的樓下,住我隔壁的那個黎大胖子也回來了,他是跟秦宇民混的,一條胳膊比我大腿還粗,我連忙閃身讓他先過去。
他走到我身邊突然扇了我一巴掌:“難怪我今天總是輸,原來是又是碰到你這個喪門星。”
我早已經習慣了,不出所料,他隻打完一巴掌就沒再動手,隻是罵了幾句就走了。
等他走了以後,我馬上樓開門進屋,一進去就把門窗關好,再把窗簾拉上,然後敲三下床闆,一個髒兮兮的女孩子從床底鑽了出來。
她是以前我家樓下開面館的老闆的女兒,我以前對她唯一的印象就是我去收保護費被她潑了一臉的辣椒醬,爲此我還砸過他家的店,沒想到,在這裏遇到了,這就是所謂的冤家路窄吧。
“吃點東西吧。”我打開了袋子,其實也沒有多少東西,就一碗飄着丁點油花菜葉的面條,一個幹巴巴的面包,還有一個壞了一半的蘋果。
她拿出筷子小心翼翼往自己的碗裏夾了一點點面條。
“多夾一點,面包也拿半個。”我給她夾面,她太瘦了,由于營養不良,她完全看不出來是個十八歲的少女,真的是瘦到前胸貼後背。
“夠了,你吃不飽就沒力氣幹活了。”她把碗縮回去。
“你别擔心我,你刀子哥在外面大把人請我吃飯。”她聽了,停下來用鄙視的小眼神看了我一下,馬上又低頭吃東西。
我拿筷子頂了一下她的腦門:“你剛才那什麽眼神,看不起你刀子哥啊,我像那種亂吹牛皮的人嗎?我兄弟那麽多,我們一群人走在大街上,滿大街的人都要讓路,别人一看到左青龍右白虎……”
我還沒說完她“噗哧”一下差點把面條都噴出來了。
“你笑什麽啊?”我感到很詫異。
她好不容易忍住笑,然後指着我說:“左青龍右白虎,中間一隻米老鼠。”
“我去,我刀子闖蕩江湖幾十年還沒人敢這麽笑爺的,你想死啊。”我拼命拿筷子戳她,她一邊躲一邊“咯咯”地笑,可能是我一下戳的太狠了,她一下尖叫起來。
我吓得連忙把碗丢掉,連忙捂住她的嘴巴。她看着我,慢慢把我的手挪開:“對不起,我不該那麽大聲的。”
“沒事,沒事的。”我不知道自己說的這句是安慰她還是安慰我自己,我隻知道我手顫抖得很厲害。她用髒兮兮的手握住我的手,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我連忙轉移話題:“你看你,多久沒洗澡了?”
她不好意思地把手縮了回去搓了搓:“水管又不出水,我天天還要躲在床底下,能怪我嗎?”
“明天等我有空,我去河裏幾桶水回來給你洗,都臭死了。”我話剛說完,她就用兩隻手往我臉上蹭啊蹭。
“你還反了你,别鬧别鬧,等下我出去還有事呐。”我連忙擋開她。
“啊,這麽晚還有事啊?”她問到。
我擦了一下臉:“我告訴你,今天軍隊來了一輛裝甲車到我們這裏。”
她連忙坐過來:“難怪,我今天在屋裏感覺到外面好熱鬧,來了什麽人啊?”
我頓時得意起來了:“來個大人物,一個姓劉的團長,我跟他是老鄉啊,我倆談得特别投緣,他說了我是難得一見的人才,要封我個旅長當當。”
她翻了一下白眼:“旅長比團長的官要大好嗎。”
我連忙掩蓋:“啊啊,我記錯了,他要封我個……營長,對,營長。我都推辭了好多次,我這邊這麽多弟兄,怎麽能随便說走就走呢,你知道嗎?他一直求我。唉,你說,我多難辦啊!”
她在旁邊歪着頭看着我一直“咯咯”地笑着。
我想,世界上最美的時光莫過于此了。
第二天傍晚,我照常回到屋子裏關好門窗拉上窗簾,掏出巧克力和糖果,在她面前晃了晃:“看吧,你刀子哥沒騙你吧。”然後連忙撕開,遞給了她。
她一拿到就啃了一大塊,突然間停下來:“你不吃嗎?”
“我吃了很多了。”趁她沒注意,我偷偷舔了舔手指。
“洗澡的事推後兩天吧,這兩天我都要跟着劉團長去視察工作,沒時間。來,吃飯了,那兩包留着以後吃。”
她意猶未盡地添了兩下嘴唇然後就問我:“那個劉團長人怎麽樣啊?”
我豎起大拇指:“他人可太好了,高大威猛,聰明,很講義氣,登高一呼萬人應,帥呆了那種。我以後也會變成他那樣的。”
她又“咯咯”地笑了起來,然後突然問:“那他那邊城市怎麽樣?可以帶我和我爸過去嗎?”
我一下子愣住了,她爸上次高燒了,在邵老四的礦洞幹活沒完成任務就被活活打死了,我一直沒敢告訴她,隻是告訴她我會罩着她爸。
“呃……他們那邊很多怪物的,天天打仗,他都到這邊招兵買馬來了。等狀況好一點再說吧。”我連忙想了個理由搪塞過去。
“哦……”她顯得非常失望。
“你想走啊,我這樣一直養着你不好嗎?”我也有點不開心了。
她搖了搖頭,低着頭用很小的聲音說:“我隻是不想再呆在小屋子裏了,不想過這樣的生活了,哪怕在你這裏很安全。”我看着她,長長歎了一口氣。
晚上睡覺的時候,我睡不着,一直在想事情。床底下傳來聲音:“你爲什麽要一直養着我呀?你不恨我嗎?我以前潑過你辣椒醬,我還記得你在大街上打滾,最後還滾進了臭水溝裏。”
“你這大半夜的讨打是嗎?”
“我就是想知道爲什麽。”
“不爲什麽。”我不想搭理她。
“說嘛。”她把聲音拖的很長。
她一撒嬌我就沒招:“好啦好啦,我說,我家以前養了一條狗叫阿黃,養了十多年了,養出了感情養出了習慣,現在沒狗養,很不習慣,隻好養你了。”
突然間我感覺到床闆被踹了一下,“你讓不讓人睡啊?”我還沒說完,她又接二連三地踹,我拿起枕頭往床下猛打,鬧了一分鍾這樣隔壁的就傳來一聲怒吼:“大半夜的不睡覺幹嘛,找死啊?”
我連忙回應:“黎哥,對不起,我打隻耗子,打完了,不好意思啊。”然後又壓低聲音惡狠狠對她說:“别鬧了,睡覺。”我又躺回床上,想着怎麽樣才能讨好那個劉團長。
“刀子哥,你是個好人。”床下又傳來聲音。
“是啊,吃喝嫖賭毒,我這種五項全能的好人,上哪兒找啊?”我剛說完,床底下傳來了“咯咯”的笑聲。
到了早上,我和劉團長套近乎,想了解他那邊城市的情況,但是他每次都很圓滑地回避掉我的那些問題。
因爲我是會長跟班的原因嗎?還是因爲我跟四爺走的很近的原因?或者和其他人一樣,他也看不上我這種小角色?
晚上,我雖然很失落,照舊收拾好心情,拎着飯菜回家,快到的時候我驚呆了:
門被砸了!
我扔掉了飯菜跑進屋瘋狂地翻遍屋子的每個角落。
沒有!還是沒有!
這時候黎大胖子拿着根鐵棍過來了:“你搞什麽東西這麽吵,想死是嗎?信不信……”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我用凳子砸暈了,我搶過他的鐵棍用盡力氣毆打他:“是不是你?說啊!她在那裏?你肯定看見了!快說啊……”黎大胖子縮成一團一直求饒,被我打到氣絕身亡,我最後全身無力跪在地上。
我絕望了,真的絕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