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溝的北邊就是連綿的山巒,山腳還好,中間多是些果樹和灌木的山丘。過這座山丘再往裏走就會兇險無比。
平日裏除了方圓十裏老獵手,基本上是無人敢獨自擅闖進入深山。就連一年一次的圍獵,也是由老獵手帶路。
而白子溝的西邊則是一條河。據說隻要快臨産的婦人誠心去河邊祈禱就會生男兒,當地人都愛稱之爲百子河。
是否如傳說所言,這點查無實據,倒是此河養育了一方水土和一方人,看似窮山惡水的白子溝在荒年也未見死人。
随着生産日期接近,白秀蘭最近就盯上了此河。倒不是信了此等傳說,要是當真,她早就生有兒子,而不是次次失望。
但……雖說婆婆從不埋怨她這個當兒媳婦的生不出一個孫子,但老人嘛,尤其是一輩子就這麽一個親兒子的婆婆。
在屯子裏,她老人家就這麽看着上面兩個繼子是一家又一家的生了一個又一個孫子,要說心裏沒一點想法是不可能的。
不說别的,就說她自己,就連她這個當兒媳婦的心裏也不是沒點想法,何曾不是在心裏也盼着生個能撐門戶的男丁。
倒不是女兒不好,姑娘再好,終究要嫁人。好男兒誰樂意入贅當姑爺,何況大的已經不聽話,她也舍不得委屈了小的。
就她家長青,樣樣出色,連孩子師公也說了高中畢業就讓孩子去上班。真要找個倒插門,孩子爹不憋得慌,她也受不了。
好在老天開眼。時隔十幾年,她這個當娘的又有了身子,而且還是雙胎,總算不用委屈孩子一心想要留在家裏撐起門戶。
當然,這一切要建立在肚子裏的孩子生下來有一個兒子……白秀蘭摸了摸自己高聳的肚子,瞟了眼麥場上背着曾孫女正幹活的婆婆。
看看天色,太陽升老高,今兒一準不會下雨,就是她一人先離開一會兒好像也說得過去,路上再避開點人,先去一趟河邊吧。
打麥場上徐老太看似雙手舉着一把耙子在幹活,還時不時抽空蹲下給邊上老姐妹搭把手,心神一直全在兒媳婦身上。
眼見兒媳目光又一次瞟來,她豈能不知是何意,要不然她幹啥一大把年紀了還倚老賣老非要和兒媳婦湊在一起幹活不可。
去吧,想去就去吧。早了不好意思,晚了河邊兩頭全是幹了一天活泡水的爺們娘們,還是那些毛小子,可甭又被幾句話給氣着了。
礙于麥場人來人往,徐老太隻好先給兒媳打眼色,示意再等兒她會一起離開。就兒媳挺着個大肚子一人靠近河邊,她還真不放心。
白秀蘭心喜之下誤解了婆婆的意思,見婆婆又是眨眼又是點頭,心喜之下未走時她就先聲奪人高喊起。
“娘,我先去趟茅樓,你幫我多盯會兒,完了我立馬回來。甭過來,我自個去就行了,會小心的。”說着,她揮起右手轉身就走。
正想要放好耙子擡腿跟上的徐老太愣了。話都讓你這麽說了,她還咋跟上?沒瞅邊上又不是沒挺着大肚子的小媳婦在幹活兒。
場裏人來人往,又是搶收時節恨不得一人當成倆人用,她還真不能扔下活就走。“……這孩子,走慢些啊,多看着點路。”
“老嫂子,你啊就放寬心吧。白丫頭都生了倆,她自個會當心。再說了,這會兒一路過去地裏全是人出不啥事兒。”
你懂啥呀,真當我兒媳能跟你那個老兒媳一個樣兒,生孩子比母雞下蛋還順溜?況且她又不是真直接就回家。
“……瞅着這會兒懷像和前頭兩胎還真不一樣,一準是男胎……話說你家老三家的這肚子瞅着快要生了吧?”
看着兒媳婦身影漸漸走遠的徐老太心不在蔫地點了點頭,“是啊,城裏大夫說快的話這個月底,慢的要下個月。”
老徐家早已分家,當初徐老太就替親兒子選了東北山腳下的一塊宅基地,将老院留給徐家老大,名曰那是祖宅給長子。
比起挨着河用水方便的徐家老院,這位出名的好後母,分家時她還真沒什麽好東西都塞給親兒子徐老三。
爲此,一結婚就被分家之後剛在臨縣煤礦上班未久的徐家老三徐立柱爲了用水方便,他還自己花錢挖了口井。
故而屯子裏不是沒人在嘀咕他不聽老人言非要吃井水,沒瞅這麽多年就連最能生兒子的白家閨女也沒生出個帶把的。
白秀蘭倒沒心生埋怨。相比起挑水用,自然是家中有口井更爲方便,再說又是婆婆挑的地基,她還能嫌棄不成?
她又不是沒有在快要生的時候去過河邊祈禱,想當初第一胎不好意思去還是生了五個兒子的大嫂拉她去的。
這啊,就是命!要不然夫家娘家,就連老妹兒,家家都不缺兒子,就她白大妞想幫自家男人生個兒子咋這麽難。
用她男人的話來說,命中有時終須有,命中無時莫強求。可……三哥,我還是趕在你回家前求一求,好求個心安。
白秀蘭特意繞路經過河邊,暗暗安慰自己誰敢笑話她,她是不放心倆閨女,想經過河邊順便瞅瞅她倆閨女。
她家老大啊,那孩子壓根就不是幹活的料,估摸這會兒又不知偷溜去哪兒。姑爺也是,連個人影子都沒找着。
得!
别說那倆不争氣的,就連她家長青,這遠的近的一大片兒,打量過去也沒見這孩子人影子,這是去哪兒了?
這丫頭今兒可是天未亮就出的門,她都勸了你就過去幫忙燒水送水,就是等大人割了一段路的麥子都來得及,急啥?
可這孩子吧,就跟她爹一個德性。你說你的,她幹她的,笑笑就跑了。就是不知這會兒這丫頭回去做飯了沒。
實在找不着自家孩子身影,白秀蘭又看了看四周,見無人關注,她趕緊雙手捧着肚子選擇河邊“風水寶地”。
别說,這塊風水寶地有歪脖子翠柳遮掩着,人再往左邊挪幾步過去,就是跪在地上祈禱,還真無人瞅見。
此時的白秀蘭在心慌慌之下赫然忘了這塊“風水寶地”,她十五年前的某一天就曾經來跪過,拜過,祈禱過。
“姑!……大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