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瑾瓊沒耽擱多久,同秋環說了會兒話,便洗漱一番,換了件淺碧色的冰梅暗紋褙子,領着秋環去了含清院。
此時,清晨的薄霧還沒散去,帶着微微的風,拂在面上,有些刺骨的寒意。
秋環不由得替她攏了攏衣裳,“姐兒,且得注意,雖是入了春,還是容易着涼,特别是早上。”
守在門外的丫鬟翠果瞧見,喜笑吟吟,“環姐姐,照顧四姑娘真細緻,不似那沛雲,隻顧着自個兒穿戴漂不漂亮。”
顧瑾瓊腳步一頓,有些錯愕。
原來所有人都看得清明,沛雲不是個忠心爲主的家夥。
就她沒有察覺,還以爲沛雲對自己好,把她當親姐妹。
顧瑾瓊不由得苦笑。
秋環看在眼裏,有些忐忑,“姐兒。”
顧瑾瓊回過神來,迎向秋環的小心翼翼的目光,失笑,“進去吧,别讓祖母等我等久了。”
翠果不知她們間的暗潮湧動,隻顧着笑眯了眸,一面向她屈膝問安,一面拉開簾子,“四姑娘說得對,老太太正在房裏等着您呢。”
顧瑾瓊沖她善意和煦的笑,拈着裙,登門入室。
潘老太太正坐在廳堂,被靠着漆紅梨花木椅,微微斜着身子,在顧瑾年耳邊小聲唠着話。
聽到動靜,她轉過頭。
看到是顧瑾瓊來了,潘老太太眼角細紋層層推開,“來了?過來,讓祖母瞧瞧。”
顧瑾瓊忙垂頭上前,一手搭上潘老太太的手,輕輕喚了聲,“祖母。”
潘老太太‘诶’了一聲,低眉細細瞧她一番,“果然如年姐兒說得那般,沒睡得好,看看這眼下的烏青。”
說話間,有丫鬟端着繡杌,到她跟前。
顧瑾瓊坐了下來,潋滟着眸光看了一眼顧瑾年,然後轉回頭看向潘老太太,“許是近來更替季節,所以這般夜煩多夢。”
潘老太太拍了拍她的手背,“不管是因何,你姐姐說得對,去寺廟拜一拜,求一求心安也是好的。”
顧瑾瓊默默聽着,點了點頭,乖巧地回道:“我都聽祖母和姐姐的。”
顧瑾年聽着,嘴角深彎,“剛才同你說,你一臉抗拒,就怕你不願意,所以才找了祖母來當說客……還是祖母管用,三言兩語就說動你了。”
原來姐姐都把她心思看清楚了。
顧瑾瓊有些羞赧,低低怨了聲,“姐姐!”
顧瑾年和潘老太太便笑了起來。
也是這時,翠果挑了簾子走近來,說:“老太太,三姑娘四姑娘,李氏來了。”
顧瑾年剛剛還牽起的笑容耷拉下來。
潘老太太則冷了臉,拂了拂袖,“讓她進來罷。”
不一會兒,揚着笑臉的李氏走了進來,“老安人,年姐兒,瓊姐兒。”
潘老太太端了桌上的茶,輕啜有聲,“今兒怎麽得了空,到這來坐了?”
李氏笑盈盈的拉起瑾瓊的手,又将手裏的三角包遞給她,“聽聞這些時日瓊姐兒夜裏睡不好,噩夢不斷,這不,我心裏記挂着,就去求了符篆來。”
“瓊姐兒身子素來虛,有個符篆到底能安心些,也是保平安的東西”
顧瑾瓊雖然心裏厭惡她,但自幼恪守的禮教,讓她不得不禮貌回應,
“謝謝舅母。”
“舅母來得好生趕巧,方才正說着要帶瓊姐兒去寺裏瞧瞧,求個符回來。”
顧瑾年笑吟吟地說。
李氏聽着卻有幾許不自在,趕忙解釋,“我也是因着顧家老太太大壽,到寺廟去求個佛經,又想到了瓊姐兒,這才求了過來。”
顧瑾瓊心中冷笑,這個李氏倒是一如既往地向别人展現她對自己的疼愛。
隻是前世有人買她的賬。
今生倒不一定見得了。
果然潘老太太聽到這話,微微變了臉色,撂了茶盞置于桌上,“你今日既過來,想必也不是隻爲給瓊姐兒送符篆,還有什麽話,一并說了便是。”
被人當衆戳破心思,李氏有些尴尬。
她捏了捏衣袖,面色猶豫了瞬,咬了咬牙,說:“此事本不該叫老安人費心,隻是過兩日便是顧老太太的壽辰,我自先準備了一樽彌勒佛,那日去寺廟便找了人開光。”
李氏神色有些窘迫,“隻是今天,房裏丫鬟告訴我,說陸蹇把那樽彌勒佛弄不見了。”
潘老太太冷笑一聲,“不見了?”
李氏有些不敢直視老太太的目光,低下頭小聲地應了是。
顧瑾瓊卻明白。
什麽弄不見了。
簡直是胡扯。
肯定是陸蹇拿去賣了。
當初将李逵能過繼給陸蹇,就是郭氏見陸蹇鎮日遊手好閑,隻曉得賭,想着讓李氏母子過去,隻會受折磨,說不定,李逵也會被帶得有了賭性,這才罷休的。
她默默想着,那廂潘老太太卻沉冷了聲,喝道:“原是當初見他無所事事,終日渾渾噩噩的過日子,沒點出息,想着,将嘉謙過繼了去,好歹也算是成了家,在外多少也能斂些,誰知他而今非但沒有半分收斂點意思,反倒變本加厲了!”
顧瑾年連忙站起身,替老太太的拍背順氣,“祖母,氣不得氣不得,防不得傷了身子。”
顧瑾瓊卻在旁開口:“祖母,姐姐說得對,氣不得,更何況,現今要緊的是顧老太太生辰禮,舅母要送什麽去。”
陸家的旁支,還是陸蹇房裏,能有什麽錢。
說得難聽點,那就是家徒四壁。
所以,李氏今日找到四房來,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顧瑾瓊也懶得同她兜搭,也懶得再聽她借着自己再說些什麽話。
李氏沒料到顧瑾瓊能這般一針見血地說出來,當即羞愧難當,抻出錦帕捂着臉面痛泣。
“沒得幾日便是顧老太太的壽辰,我們母子兩手空空的去,豈不是叫人看笑話?這讓嘉謙以後怎麽在族學裏立足?”
她說着,伏在桌上哭的厲害,肩膀止不住的聳動,手裏的帕子都濡濕了一片,發鬓也淩亂了起來。
“是我命苦,落得如今這般下場,我便罷了,倒是嘉謙,他還這般年輕,學識又那般好,被我硬生生地拖累,也是顧念着嘉謙,沒敢置了一條白绫,索了自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