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年月,村民們有飯吃,可也不寬裕,李愛國用錢的确買走了不少村民的心。
不過,三天之後,當那李愛國帶着一幫人去拆廟的時候,還是有一些老年人攔着,當然,我爺爺也在其中。
老人們要死要活的,李愛國也根本沒法動手。
沒想到那李愛國也早有準備,他甚至還花錢從外地請了個道士。
在村民們眼裏,我爺爺以前能給人叫個魂、看個墳地啊,算是活神仙。而現在村裏來的道士能夠降妖捉鬼,那簡直就是真神仙一般的存在。
李愛國請來那個老道士看起來油光滿面的,圍着村廟轉了幾圈,就掐着指尖琢磨。
過了一會兒,他捋了捋稀疏的胡須,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對村民們說:“這個破廟貧道已經看過了,沒啥問題,就是個破廟,待貧道畫幾張符,貼上去,去了邪祟,村廟就當破房子随便拆!”
當時,爺爺帶着我,就遠遠地看着。
符貼上以後,平時都愛圍着李愛國轉的那幾個人卻有些猶豫,他們不敢動手。大家都知道村廟過去的怪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都怕出事。
李愛國見大家不動,他也不怒,隻是從一個人的手裏奪過了大錘,緊接着,他掄起大錘嘭地一聲砸在了村廟院牆上。
曆經幾百年不倒的村廟,就在李愛國的一錘之下轟然倒塌。
聲音隆隆,跟悶雷一般,在場的村民都被吓了一跳,看熱鬧的都被吓跑幾個。
此時,我的心中也生出幾分不安,我擡頭問:“爺爺,會不會出事?”
爺爺瞪了我一眼。
“别瞎說!”
其實,爺爺拉着我的手,我能感覺到,他的手心都冒汗了。
爺爺當時就那麽看着,我知道楊家莊的村民在他心中有多麽的重要。
我曾經見到過爺爺爲了救中蛇毒的小薇他爹,爲給小薇他爹林狗蛋吸毒液,爺爺自己差點中毒身亡。若不是奶奶及時拿去了解蛇毒的藥丸,爺爺可能就真沒命了。
事後,爺爺吃了奶奶好幾鞋底子,還跪了搓衣闆,奶奶罵爺爺不知道死活,想死就一頭撞南牆上多省事!
村廟的圍牆被李愛國給砸倒之後,所有人站在原地,愣是等了半個鍾頭。
說不怕,那是騙人的,村民們還準備了專門對付蛇的雄黃粉。
可這半個鍾頭過去,竟然啥事沒有,也沒見什麽蛇群圍攻,更沒有人中邪。
李愛國看到這番情形,臉上算是樂開了花,沖着村民們喊:“鄉親們,你們看,這不啥事都沒有嘛!現在都新社會了,哪裏還有什麽牛鬼蛇神?大家都動起來啊,拆了村廟,蓋上學校,娃們能上學,多好不是!”
李愛國說完這話,還特意看了一眼我爺爺,那眼神之中滿滿的都是得意和挑釁。
爺爺還是那麽站着,我偷偷地看了看他的表情,他并沒有因爲剛才啥事都沒有生而變得輕松起來,相反,爺爺的表情變得更加凝重。
可是,村民們不會注意這些。
以前鬧土匪那陣,那些土匪還沒靠近村廟就出事了,而現在呢,牆都推倒了,反倒啥事沒有。有些人甚至在嘀咕,是不是那時候出事就是個巧合呢,又或者根本就是村裏的老人編來唬小孩的?
還有的村民也說,畢竟這幾十年年過去了,再說,這不還有個道士嗎,要麽就是那村廟裏的邪祟被那老道士給鎮住了,要麽那邪祟嫌棄村廟太破村子太窮早就走了,鏟除了村廟以後也不用提心吊膽過日子。
有了這些思想做後盾,村民們開始膽大起來,很多村民甚至響應号召,加入了拆遷村廟的隊伍當中。
一瞬間,灰塵四起,隆隆聲不斷,村廟院牆本來就不結實,沒用多久,一圈圍牆,三間破房子全被夷爲平地。
爺爺站在一邊甚至都不忍心看下去,他由于緊張的手,甚至掏了半天才裝滿煙袋鍋,使勁的抽了起來。
我知道爺爺擔心的是什麽,可現在的情況,他又能怎麽樣呢?
拆了村廟之後,村民們是幹出了勁,推倒那村廟,也好似推倒了壓在心中多少年的恐懼,他們一個個都如釋重負。
這時候李愛國說:“鄉親們,咱們村建學校,用木材的地方多的是,這棵老槐樹可是塊好料子啊,一棵樹能頂十幾棵,能給咱們村省下不少錢啊!上邊撥了不少錢,咱們省下的錢,到時候咱按戶口平分,咋樣?”
不得不說,李愛國真的很會煽動群衆。
村民們一聽這話,那還了得,一個個都幹勁十足。
即便如此,真到砍樹的時候,又沒有人動了,大家都想,誰砍樹不是砍,憑什麽要我去砍,萬一出事呢?
一切好似都在李愛國的掌控之中,他拿捏的很準,出來說道:“砍樹的,一人加1oo塊錢的補貼!”
聽到這個數,立刻就有人報名了,李愛國從報名的人當中挑出了六個人。一百塊錢當時就塞到了砍樹人的手裏,拿着錢,他們那叫一個激動。
大斧頭,一丈一那麽長的鋼鋸,小孩子手腕粗細的麻繩,很快就準備好了。
這時候,我爺爺再也站不住了。
眼看着那些人就要動手,我爺爺快步沖過去,攔住了他們,大聲地罵道:“你們這群犢子,廟都拆了,現在還要砍樹,是不是嫌自己活的太長了?”
帶頭砍樹的李二娃說:“長生叔,您自己都這把年紀了,砍不了樹,别擋着我們這些晚輩财啊!”
爺爺當時都快被李二娃的話給氣懵了,臉色都變了,他脫了鞋就沖那李二娃砸了過去。
李二娃也是個二杆子脾氣,被爺爺的破鞋一砸也怒了,竟然輪着一把斧頭揚言要劈了我爺爺。還好這時候村民過來給攔住了,爺爺氣的差點背過氣去,那時候小,我當時都被吓哭了。
爺爺被幾個人攙扶着,一直走出去很遠,才找了塊青石坐下。
幾個老嬸子在這邊看着我爺爺,估計是怕爺爺再過去搗亂,其他人則繼續砍樹。
坐下之後,爺爺大聲喊道:“樹你們要砍就砍吧,我不管了,不過,不想死的就給我退到九丈以外!”
爺爺這話一出,村民們都愣了一下,爺爺可是以前村裏的活神仙呐,他的話還是有分量的。
片刻之後,所有圍觀看熱鬧的,全都齊刷刷的退到了十餘丈之外,爺爺這時候低聲對我說道:“凡娃子,快來爺爺這邊!”
我跑到爺爺旁邊,爺爺把我抱起來摟在懷裏。
那幾個老嬸子也立刻躲在了爺爺身後,看着她們對我羨慕嫉妒恨的眼神,好像也恨不得鑽我爺爺的懷裏。
這事讓那幾個砍樹的也猶豫起來,李愛國見狀直接又從腰包中掏出了幾張一百塊塞到他們的口袋裏,可有命賺錢,也得有命花才行,他們還是不敢動。
李愛國就叫來了之前作法的那個道士,當即就畫了符咒貼在那老槐樹上,然後,就是焚香念咒,一切都做的是有模有樣。
做完之後,那老道士說:“這老槐樹上的仙家已經被貧道請走了,大家放心的砍樹,沒啥事!”
這話算是給村民們吃了顆定心丸,六個人開始着手砍樹。
六個砍樹人當中李二娃最爲膽大,人送外号李大膽,号稱敢半夜睡在老墳圈。他沖着自己的手掌上噴了兩口唾沫,搓了搓,掄起大斧頭沖那大槐樹上砍了去。
這一斧頭砍下去,三四人合抱的大槐樹上被砍出了一道巴掌大的缺口。
正在大家都等他繼續的時候,李二娃卻愣在原地,隻聽他附近那幾個人喊道:“流……流血了,流血了……”
這事就邪乎了,砍樹流血,大兇之兆,村民們都懂,有些膽小的直接就吓跑了,但更多的人則是好奇,一棵樹怎麽會流血?
這時候,那老道士又出面了,他從口袋裏拿出一道符咒,貼在那被李二娃砍出的缺口上,說道:“沒事了,繼續砍吧!”
不過,這老道士貼完符之後,便以自己有急事爲借口,匆匆忙忙地離開了。
李愛國沖着那幾個砍樹的喊道:“張神仙有急事,先走一步,這邊他都跟我交代過了,沒啥事,樹老了,樹汁濃稠,那絕對不是血!”
大家又不是傻子,誰都能看出來那老道士是逃命去了,隻不過,大家對這樹上有仙,伐倒會出事的說法也是将信将疑,李二娃也不愧是号稱李大膽,手上哆嗦着,但還是帶着幾個人一邊喊着口号,一邊砍樹。
一直砍到下午,圍觀的人膽小的都跑了,那場面太吓人了,砍樹流血,是不是樹上的仙家被傷到了?
終于,那老樹還是被伐倒,隻是樹墩子上還有周圍的地面上都被染成了血紅色,就連那旁邊的池水都變色了。
更加奇怪的是,那樹墩裏好像有什麽動了一下。
不知道别人有沒有注意到這個細節,反正我的确看到了,可等我再仔細盯着看的時候,隻現樹墩中間有個洞。
村民們全都在議論,大家說啥的都有,但大都是一些封建迷信的說法,比如砍樹流血,這是大兇之兆,砍樹的人恐怕是難逃老樹上仙家的報複。
李愛國便沖着村民們喊道:“大夥都聽着,這棵老槐樹年代久遠,砍樹流濃汁很正常,不要以訛傳訛!那破四舊的時候,别的村砍了那麽多大樹都沒事,咱們村能出啥事?那都是封建迷信,都是餘毒!現在都新世紀了,千萬不要搞封建迷信,不要自己吓自己!”
李愛國話音剛落,樹墩那邊便出撲通一聲,在樹墩的旁邊,有一個人栽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