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晚,帶我出去透透氣吧。”季昭授立刻接着話說,雙手茫然的在空中胡亂摸索着,起身之際還撞到了地上的櫃子,疼的臉色都變了。
薛深眼底露出不悅,但是想着季昭授很可能這輩子都是瞎子,又覺得對方很是可憐。
阿晚從地上撿起季昭授的扇子,将扇頭塞到對方手裏,自己拿着另一端,轉身道:“跟我走吧。”
季昭授輕歎一聲,略顯失望。
他想牽着阿晚的手,而不是冰冷的扇子。
阿晚拉着季昭授小心翼翼的跨過滿地狼藉,走了好一會兒才走出門,外面的涼風徐徐吹來,吹散了兩人心頭的郁氣。
天邊已經泛起了魚肚白。
阿晚掃了一圈,門口都是泥濘的濕地面,連個坐的地方都沒有。
“你在這兒等着,我去找個東西墊一下。”阿晚讓季昭授呆在屋檐下,自己去屋裏找凳子去了。
聽到阿晚已經進了屋,季昭授周身的茫然和落寞瞬間蕩然無存,不甘和恨意猶如影子一樣漸漸占據了他的身體,他光是站在那裏什麽也不做,就讓人覺得腳底生出寒意,不敢與之靠近。
“哎呀,真是天道好輪回啊,大快人心啊!”耳邊傳來幸災樂禍的聲音。
季昭授似乎早就知道那邊有人,并不驚訝,反而冷笑道:“手下敗将也敢大放厥詞。”
“手下敗将怎麽了?我好歹耳聰目明,而你呢?你現在已經是個瞎子了,你一輩子都要活在黑暗中,你喜歡的女人終有天也會棄你而去,你的兄弟也會自己成家立業,各有前程,隻有你,你會像個見不得光的老鼠一樣,永遠躲在黑暗裏自生自滅。”
王大頭興奮的詛咒道,因爲激動,拉扯的一旁的木樁“咯吱咯吱”作響。
季昭授神色陰鸷,臉上漸漸浮現出殺意,就在他擡起胳膊準備動手之際。
“砰”的一聲,王大頭的笑聲戛然而止。
“再敢滿嘴噴糞,我就把你嘴巴縫起來!”阿晚厲聲叱道,面若秋水冷若寒霜。
王大頭看着落在腳邊的凳子,感覺自己腦袋上的血迹都淌了下來,很快就糊住了眼睛,張了張嘴,眼白一翻直接暈倒在地。
“阿晚......”季昭授朝着聲音的方向的摸索着,白皙的臉上滿是焦灼和委屈,“你在哪裏?我看不見你。”
阿晚怨憤的掃了眼王大頭,朝季昭授走了過去,她剛抓住扇子的一端,季昭授的手掌就握了過來。
“你怎麽去了那麽久?”季昭授微微皺眉不滿問,聲音裏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害怕,就像個被欺負了的小孩。
阿晚十分不适的抿了抿唇,解釋說:“屋裏的東西都被砸爛了,好容易找到一個凳子,喏,現在也用不了了。”
季昭授不在意的說:“用不了就用不了,站着也一樣。”
阿晚瞥見小路邊有一棵倒下的枯樹,拉着季昭授往那邊走去,“我們去那邊坐。”
季昭授緊緊的握着阿晚的胳膊,亦步亦趨。
等兩人走後,幾個腦袋好奇的從窗戶鑽了出來。
“季少爺真可憐。”靈奴一臉憐憫的說道。
包子桐捂着剛包紮好的傷口搖頭說:“要不是親眼所見,打死我都不相信季昭授還能裝出那幅可憐兮兮的樣子來,高手啊,我今天算是見識到了。”
不知道這一招對襄儀有沒有用,正好趁着他肚子上的傷還沒好,明天回去之後他就去找襄儀裝可憐。
柳鸢星皺眉,擔憂說:“他們兩個在一起真的沒問題嗎?”
她既擔心阿晚,又擔心季昭授。
三人皆是一臉看熱鬧的樣子,唯有一旁的薛深,氣的臉色鐵青,恨不得過去将季昭授的髒手給剁了,他從未見過這般厚顔無恥之人!
遊大夫收拾着屋裏的東西,見到柳鸢星幾人看熱鬧的樣子,低笑一聲搖了搖頭。
突然,遊大夫手裏的罐子“啪”的一聲掉落在地。
“哎喲,吓死我了,遊大夫你這是幹什麽?”包子桐捂着怦怦亂跳的胸口,不滿道。
遊大夫看着幾人,面露急色,“你們有誰看到六六了嗎?”
一語驚醒夢中人,薛深突然想起先前自己爲什麽會覺得不對勁了,因爲他沒有看到六六。
“怎麽,六六不是和薛深一起過來的嗎?”包子桐疑惑問。
薛深擰眉,“當時我被人偷襲,六六立刻就躲到了草垛後面,後來我就沒注意到他了。”
當時的情況太混亂了,薛深自身的性命尚在刀尖,根本就無暇顧忌其他人,後來又是季昭授出事,又是幫着收拾屋子,檢查大家的傷勢,根本想不起六六來。
若不是遊大夫提起,恐怕大家一時半會兒都不會想起來。
“那小子機靈着呢,估計是跑哪裏躲起來了吧?”包子桐猜測說。
遊大夫點頭,“有這個可能,那我再等等,如果待會兒還沒回來,還勞煩幾位幫我去找找。”
大家自然是毫不猶豫的應下了。
屋外,阿晚牽着季昭授坐在枯木上,此刻的天色已經開始亮了,十二坊的輪廓在清晨的薄霧中變得逐漸清晰。
阿晚回頭看着季昭授,見他雙眼無神的看着地面,便問:“能感覺到光嗎?”
季昭授聞言側了側臉頰,雙眸卻沒有動,“出太陽了?”
阿晚心裏生出一絲難過,道:“沒有,隻是天快亮了。”
季昭授沉默不語,半晌垂眸道:“我沒瞎的時候你便不願搭理我,如今我瞎了,你怕是更不願理我吧。”
阿晚覺得這話聽着讓人不舒服,尤其是從季昭授口中說出。
“隻要找到了黑蘭,你的眼睛便會複明,你何必如此悲觀。”
“倘若找不到呢?你也聽遊大夫說了,黑蘭是非常稀有的藥材,就連他都好幾年不曾見過了。”
“隻要這世上還有,我就一定會把它找到。再說了,十二坊不過方寸之地,外面天大地大奇花異草不知有多少,遊大夫就算是多年沒見過也不奇怪啊。”
阿晚言辭灼灼的說道。
季昭授緊緊的握着阿晚的手,“其實我前段時間天天都在做噩夢,我夢見我什麽也看不見,什麽也聽不見,就連雙手都擡不起來,可是我卻感覺到我身邊一直都有一個人陪着我,雖然我看不見她的模樣,聽不見她的聲音,但是我能聞見她的味道。”
“阿晚......”季昭授轉頭“看向”阿晚的方向,伸手像是做了無數次一樣,準确的撫摸到了阿晚的臉頰,“那個人,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