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裏傳來一陣劇烈的物件翻倒在地上聲音。
薛深扶着遊大夫到屋檐下,轉身道:“我進去看看。”
遊大夫想要勸阻,可眨眼薛深就已經進去了。
屋裏面黑漆漆的一片,草藥的味道濃烈的有些刺鼻,地上一片狼藉,幾乎沒有落腳的地方。
“季少爺?”薛深試探的喊了一聲,側耳傾聽着屋裏的動靜。
屋裏面黑漆漆的一片,什麽也看不見。
“滾出去!”黑暗中突然傳來憤怒的呵斥,像是季昭授的聲音,又不像是。
薛深握着劍,疑惑問:“季少爺,你怎麽了?”
“滾!”季昭授驟然暴怒。
薛深的動作比腦子反應更快,感覺有什麽東西飛了過來,當即一劍斬了過去,“咔嚓”一聲,兩截闆凳跌落在地。
薛深面露不悅,當真轉身出了門。
隻要沒死就成。
“怎麽樣?我就說他發了瘋亂打人吧。”遊大夫心有餘悸的說。
薛深環顧四周,總感覺少了點什麽。
一星微弱的燭光從遠處緩緩移來,照亮了遊家門前泥濘的小道,幾個人影互相攙扶着從黑暗中漸漸顯現出身形。
薛深一眼就看到了走在前面掌燈的阿晚,她雖然身形嬌弱,但一步一步走來,步伐沉穩有力,臉上的表情平靜而溫和。還時不時跟身後的柳鸢星低語幾聲,像是在叮囑什麽。
薛深心裏仿佛點燃了一簇火,随着阿晚的走進越燒越旺。
“大小姐。”薛深迎了上去,瞥見阿晚手上的血迹,頓時臉色沉了下來,“你受傷了?”
阿晚搖頭,“不是,這是王大頭的血,你們這邊怎麽樣了?”
薛深松了口氣,說道:“沒事,不過季少爺似乎有些不對勁。”
“昭授他怎麽了?”包子桐急忙問。
靈奴扶着他的胳膊,無語道:“你還是先擔心擔心你自己吧——遊大夫,他受傷了,你趕緊給他看看。”
遊大夫聞言急忙跑過來檢查包子桐的傷口,“哎喲,這傷的挺重的啊,血流了不少。不過現在屋裏進不去啊,季公子不知道怎麽回事,突然就打人了。”
“打人?”包子桐疑惑,“他打誰了?”
“我胳膊脫臼了,哦,還有薛公子,剛才薛公子一進去就被他給趕出來了,是吧?”遊大夫問薛深。
薛深點了點頭,“是不對勁。”
“無緣無故怎麽會打人呢?不會是受傷了吧,我去看看。”包子桐捂着肚子,說完就要進去。
柳鸢星攔住包子桐,“就你現在這樣子,走路都費勁,萬一昭授真的打人,你不成沙包了?”
阿晚看向黑乎乎的屋裏,提燈道:“薛深跟我進去。”
薛深不贊同,“大小姐你留在外面,我進去吧。”
“對對對,阿晚你進去,昭授最聽你的話了。”包子桐福如心至,連忙唆使阿晚進去。
情急之下,連對人家的稱呼都直接改了。
季昭授那點心思彰顯的明明白白,這會兒他不管是受傷了還是受挫了,沒有人比阿晚更适合進去的了。
“走吧。”阿晚平靜道,心裏卻有些無奈。
油燈的光亮極其微弱,僅能照亮身邊的一小片地方。
“小心腳下。”薛深提醒阿晚。
阿晚笑道:“放心吧,我眼睛比你的好使。”
兩人的說話聲并未刻意放低,所以屋裏的季昭授聽得清清楚楚,心裏一陣酸楚,又往牆角挪了挪,背對着門口。
兩人進了屋子,阿晚尋了個高處,将油燈放置在上面。
暈黃閃爍的燈光驅散了室内的黑暗,也使得那個蜷縮在牆角的人影無處可藏。
阿晚掃了眼一片狼藉的地面,當她看到被扔在地上的折扇,瞳孔微微顫了一下。
“你出去吧。”阿晚道。
“大小姐?”
“沒事,他不會對我怎麽樣的,你出去吧。”阿晚堅持說,臉上的神色不容置疑。
薛深不滿的看了眼蹲在牆角的季昭授,沉着臉轉身離開了。
阿晚走過去,撿起地上的折扇,扇子拾起的時候才發現魚尾形的扇頭上竟然有一根近乎透明的細線。
阿晚沿着細線走了過去,卻發現細線的另一端竟是在季昭授的身上。
“給你。”阿晚那扇子敲了敲季昭授的胳膊。
季昭授悶着頭不語,他面對着牆角,背對着門口,頭發亂糟糟的,身上的衣服也破破爛爛,看不清臉上的表情,隻覺得半露的臉頰白皙細膩。
“要不要?”阿晚又戳了他一下,上下打量着,也沒見他身上有什麽傷啊。
“阿晚。”季昭授終于開了口,聲音卻是低啞帶着哭腔。
阿晚驚的手一抖,前生今世,她還從未見過季昭授哭,有什麽事情會讓一個素來傲慢矜貴的人在外人面前毫不掩飾自己的脆弱?
“發生什麽事了?你轉過身來我看看。”阿晚的情緒瞬間變得緊張起來。
半晌之後,季昭授啜泣一聲,哽咽道:“我瞎了。”
瞎了?
阿晚瞳孔驟縮,手裏的扇子“啪”的一聲落在地上,好半晌才回過神來,“怎麽可能?我看看!”
季昭授搖頭,“他們走的時候朝我眼睛裏灑了毒藥,我隻覺得一陣刺痛,就什麽也看不見了,你點燈了是不是?”
阿晚點頭,反應過來季昭授看不見,出聲道:“嗯,一點反應都沒有嗎?”
季昭授搖頭,頹敗至極,“沒有,什麽都看不見。”
阿晚心情沉到了谷底,“怎麽會這樣,不應該這麽早啊——對了,我讓遊大夫過來看看,興許隻是暫時的呢。”
說完,阿晚就起身準備去找遊大夫,不想卻被季昭授拉住了裙角。
“阿晚......”季昭授擡起頭,睜着紅腫的雙眼,可憐又不甘心的問:“我是不是也在應驗,你所預見的未來?”
聞言,阿晚猛地怔住,看着季昭授無神的雙眸,手腳一片冰冷。
如果她終究還是改變不了季昭授瞎眼的命運,那是不是意味着,她也将無法改變自己的命運?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阿晚緊緊的握着手掌,堅決說道。
人的命運是掌握在自己手裏的,既然連重生這種荒唐至極的事情都可以發生,那爲什麽她就不能改變自己的命運?
憑什麽她前世受盡苦楚今生還要再經曆一次?
“我不會讓你瞎的!”阿晚賭咒發誓般的說道,“不管用什麽法子,我一定會找人治好它。”
季昭授垂眸,聲音落寞,“那倘若就是治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