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昭授如願以償的得到了阿晚的關注。
見阿晚認真的給他挑着碗裏的蔥花,他心裏得到了極大的滿足,那種感覺就像是饑腸辘辘的旅人終于找到了自己的歸宿,那裏有飽腹的食物,有解渴的飲水,還有噓寒問暖的心上人。
“阿晚,會不一樣的。”季昭授撐着下巴,忽然說道。
阿晚頭也沒擡,注意力都在蔥花上,“什麽不一樣?”她随口問道。
“所有的一切。就像你改變了柳家的命運一樣,我們也會改變我們的命運。”季昭授伸手握住阿晚的手掌,猶如賭咒發誓般的說道。
阿晚動作頓住,心裏不由苦笑。
改變我們的命運?
是改變我的慘死?你的殘疾?還是我們僅僅維持了三個月的婚姻?
“你幹什麽?”小朔惱怒的一筷子敲在季昭授的手上,杏目圓瞪,氣的直呼氣。
季昭授疼的縮回了手掌,看着手背上的紅痕,氣的牙癢癢,“你這小子下手夠狠啊!”
小朔得意的冷哼:“誰讓你對我娘親動手動腳的。”
阿晚将最後兩斷蔥花挑到自己碗裏,确定裏面沒有遺漏之後,這才将碗推給季昭授,“吃吧。”
季昭授早就餓的前胸貼後背了,舀起一勺馄饨,還不忘朝小朔遞了個挑釁的目光。
小朔氣的緊緊的握住了筷子,他怕自己忍不住會想戳瞎了對面那對讨人嫌的招子。
“别鬧了,都趕緊吃,吃完回去睡覺。”阿晚敲了下桌子,提醒兩人。
見阿晚碗裏就剩下幾個馄饨了,季昭授怕她不夠,正好自己也還沒開始吃,于是舀了幾個給她,“夠不夠?”
阿晚确實沒太吃飽,興許是因爲還在長身體,所以最近她特别容易餓。
“你自己吃自己的。”阿晚見季昭授又要給她舀,便忙将碗往自己懷裏挪了一下,用胳膊擋住。
心裏犯嘀咕,不愧是浪子,這哄小姑娘的手段真是一套一套的,不過她才不會吃這套呢!
季昭授見她不願意,便也就算了。
一大海碗馄饨,季昭授幾口就吃完了,連湯都剩下。
阿晚見他是真餓狠了,疑惑問:“你晚上沒吃嗎?”
季昭授道:“回家的時候已經過了用晚膳的時間,後來忙起來也就忘了。”
阿晚這才想起季家确實有過了用餐時間就不許再生火的規矩,便道:“那你待會兒走的時候我讓流雲再給你帶些吃的帶回去。”
季昭授揚起唇角,目光灼灼的看着阿晚,“你知道你現在像什麽嗎?”
阿晚将碗筷遞給蓮珞,不解道:“像什麽?”
“像一個擔憂着遠行丈夫吃不飽飯的妻子。”季昭授含笑着緩緩說道。
“噗~”蓮珞沒忍住笑了出來。
阿晚羞惱的瞪着她,臉頰通紅。
季昭授反倒厚顔無恥的問蓮珞,“你不覺得像嗎?”
蓮珞哪敢回答啊,憋着笑意道:“奴婢把碗送去廚房。”說完咬着唇趕緊溜了。
阿晚不想搭理季昭授,轉過身不悅道:“你還不走?”
季昭授見阿晚惱了,便拖着凳子坐過去,柔聲問:“生氣了?”
明知故問。
阿晚負氣的起身走到門口,聽到街上已經響起了三更的梆子聲。
小朔吃完馄饨就坐在凳子上打哈欠,困得眼睛都睜不開,但還是強撐着不肯回去睡覺,硬要在這兒守着,眼皮耷拉着,腦袋時不時往下點一下。
就在他腦袋眼看要碰到桌面的時候,季昭授伸手将他腦袋扶了一下,然後給他掰正身子,讓他直接趴在了桌上。
小朔睡得迷迷糊糊,隐約看到眼前有個男人的身影,心有所念,夢呓道:“爹爹......”
季昭授手上的動作一頓,看着小朔白嫩嫩的臉頰,沒忍住掐了一爪,軟乎乎的像個發面饅頭。
看着對方與阿晚頗爲相似的五官,季昭授裏有些吃味,滿懷期待的走到阿晚身邊,小聲問:“我們後來有沒有孩子?”
阿晚心頭猛跳,剛才季昭授突然靠過來,溫熱的氣息灑在她耳後,讓她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她還以爲,以爲他又要......
阿晚想想就覺得燥的不行,手忙腳亂的推開季昭授,“你胡說什麽,你又不是自願娶我的,我們怎麽可能會有——你走開些,擋住我呼吸了。”
不是自願娶的?
季昭授雙眸微眯,擒住阿晚使勁推搡他的手掌,湊近又問:“那你也不是自願嫁給我的?”
季昭授身上有一股墨香,但又與常見的那種墨香不同,似乎更加清淡持久,雖然不會讓人癡迷,但是聞多了卻給人一種頭暈目眩的感覺。
加上夜色已深,阿晚頭腦有些不清醒,被逼得沒法子了,脫口就道:“當然不是,誰願意嫁給一個殘廢啊。”
“呵,是嗎?”季昭授自嘲的嗤笑一聲,松開了阿晚的胳膊。
阿晚這才意識到自己方才說了多麽傷人的話,頓時心虛不已,甚至都不敢看季昭授的眼睛。
“如果不是呢。”季昭授又問。
“什麽?”阿晚腦子還沒轉過來。
季昭授輕歎一聲,微微低着身子,伸手捧起阿晚的臉頰,迫使她不得不正視自己的眼睛,“如果我不是殘廢,你願不願意?”
臉頰被季昭授捧在手心裏,從他掌心傳來的炙熱溫度仿佛能将人融化,那雙桃花眼裏似有星辰大海,更有人世間最難得的溫柔,最徹骨的深情。
“阿晚,你願不願意?”季昭授不甘心的又問,灰黑色的眼瞳微微顫抖,帶着少年滿懷的期待和極力隐藏的不安怯懦。
一切恩愛會,無常難得久,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
阿晚看着季昭授的微顫的雙瞳暗暗誦道,她不明白,他們明明并未見過幾次面,爲什麽季昭授就要認定他是喜歡她的呢?
阿晚一直以爲兩人隻有經過長久的相處,了解了彼此的一切,最終接受并欣賞對方才是真正的喜歡。
可是季昭授并不了解她,他甚至不知道她的喜好厭惡,不知道她曾經發生了什麽,也不清楚她未來會變成什麽樣子,他們門不當戶不對,他們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啊。
況且......
阿晚眼前浮現了母親臨終前的場景,如當頭棒喝,所有的悸動和暧昧瞬間變得寡然無味。
她推開季昭授,轉身冷淡道:“很晚了,你回去吧。”
全身沸騰的血液霎那間被冷卻,凝結。阿晚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都是對它無情的鞭撻,連帶那顆滾燙的心髒都被搗碎踐踏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