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誰也沒有躲開,季昭授看着阿晚,嘴角的笑意漸漸綻開,宛若盛開的君子蘭,透着入骨的溫柔,那雙含笑眼眸,幹淨無暇的不染絲毫滄桑。
倘若他能一直這樣下去該多好。
阿晚心裏突然冒出了這麽個念頭,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自己都吓了一跳,慌忙别過目光,朝一旁的包子桐看去。
包子桐正跟薛深請教武功,講到激動的地方還忍不住給薛深露幾手,薛深抱着劍一臉冷漠,實在看不過去才勉強開口。
“大小姐,時辰不早了,走吧。”白芷提醒道。
阿晚從遠處收回了目光,再次朝胥夫人行了禮。
謝夫人笑,“去吧。”
“晚昭。”有人忽然喊道。
阿晚循聲望去,是謝子衍。
“大哥?”
隻見謝子衍站在門外的一棵柳樹下,素衣長衫,頭戴綸巾,臨湖而立,頗有種陌上少年人如玉的感覺。
“大哥找我?”阿晚小跑過去。
謝子衍掃了眼不遠處的季昭授和包子桐,轉身叮囑道:“下山的路不好走,你注意一些。”
阿晚點頭,“我知道了。”
“還有......”謝子衍似乎覺得接下來的話有些難以啓齒,但看着阿晚那懵懂的雙眼,便覺得他好歹是做人哥哥的,若是不提醒一句,實在是于心不安。
“季昭授和包子桐不是什麽好人,你離他們遠一些,莫被人騙了。”謝子衍不自然的提醒道。
閑談莫論他人非,這實在是有違君子之道。
可是今日季昭授明顯針對阿晚的行爲他都看在眼裏,唯恐是阿晚剛回來不懂事,得罪了人家,所以再三思考之下,還是提醒了阿晚。
阿晚微怔,沒想到謝子衍居然還會關心她。
“總之,大哥不會害你,你小心點。”謝子衍說着,下意識的行了禮,反應過來略有些尴尬,轉身急匆匆離開了。
看着謝子衍離開的背影,阿晚突然有些怅然,原來前世的她錯了那麽多本可以擁有的人。
以前她總抱怨沒有人護着她,沒有人爲她着想,讓她最後落得那般凄慘。
可如今想來,人與人之間的感情實則是相互的,你想要被人護着,你就得先把别人放在心上;你想要她人爲你着想,你就得先爲她着想。
這世間或許有無緣無故的恨,卻很少有無緣無故的愛。
*
日薄西山,百鳥歸林。
阿晚等人足足花了比上山多一倍的時間才走到山腳下,衆人皆是精疲力竭。
早早候在山下的車夫見有人下來了,趕緊迎了上來。
“大小姐。”車夫殷勤的喊道,憨厚的臉上滿是笑意。忽的,他像是看到了什麽,吓得神色一僵,趕緊低下頭道:“小的去把馬車趕過來,大小姐您稍等。”
話說完,人就匆匆跑了。
白芷皺眉,“這車夫怎麽跟見了鬼一樣。”
阿晚見葉居上走了過來,所以并未在意,而是迎上去和葉居上道别。
“今日多謝了。”葉居上平靜說道。
也許是因爲知道了葉居上與自己一樣,都失去了母親,所以阿晚對她就有了一種同病相憐的親切感,但一想到前世葉居上那般慘烈的下場,阿晚又唯恐自己陷得太深,到時候接受不了。
“葉小姐客氣了,今日也幫了我許多。”阿晚笑道。
葉居上不喜歡那些客套,又問:“你說的是真的嗎?辦書院。”
阿晚肯定道:“千真萬确,但是辦成的話估計還得有一段時間。”
至少等她把母親的嫁妝都要回來再說。
“嗯。”葉居上應了聲,也不看不出是對這個答案滿意還是不滿意,随即帶着丫鬟離開了。
“行了,那我們也走了,薛兄弟,有緣再會。”包子桐拍了拍薛深的肩膀,笑說。
薛深下意識想要躲開,但是忍了忍,還是沒動。
阿晚眼觀鼻,鼻觀心,假裝沒有注意到季昭授打量過來的目光。
“謝大小姐,你爲何如此怕我?難不成我以前得罪過你?”季昭授用扇子敲擊着手心,疑惑問道。
阿晚勉強扯出一絲笑意,“是晚昭心裏有愧,所以無顔面對季二少爺。”
季昭授不解,“哦?”
包子桐走過來,提醒說:“你忘了,當時在靖陽客棧就是謝大小姐把你推下樓梯的。”
阿晚内心苦笑,盼着車夫趕緊把馬車牽過來,她現在隻想趕緊走。
季昭授了然的笑了,那俊美的臉上露出一絲玩味,“原來如此,我還以爲是在下曾在哪裏得罪過謝大小姐呢。”
“季二少爺說笑了,你我初次見面就是在靖陽,之前不曾見過。”阿晚平靜的說道,卻始終不敢直視季昭授的眼睛。
前世季昭授的眼睛被人挖了去,聽說隻剩下兩個醜陋的眼眶。他平日都會用一條黑布蒙着,阿晚從未見過,也不知真假,隻是光想想就覺得十分驚悚。
所以即使如今的季昭授和前世判若兩人,阿晚依舊沒有辦法說服自己面對他,更何況如今還知道他與葉居上有了婚約,阿晚就更不想與之糾纏了。
“天色已晚,晚昭先告辭了。”阿晚稍稍欠身,索性也不等馬車過來,而是直接去尋。
薛深瞧了兩人一眼,微微額首,也轉身離開了。
看着阿晚離開的背影,季昭授已經完全肯定了自己的懷疑,他和謝晚昭絕對在什麽地方見過,而且相處了很長時間。
隻是究竟在哪裏呢?
他從小到大都在平州,不曾得過重病,不曾壞過腦子,也沒吃錯藥,可爲何會偏偏不記得謝晚昭了呢?
包子桐無語的白了眼季昭授,“還說不喜歡人家,眼睛都恨不得長出鈎子來。行了,别看了,我們也趕緊走吧。”
“等等。”季昭授示意包子桐去看薛深。
隻見薛深從林子裏牽了一匹白色的駿馬走了出來,馬脖子上還套了一個紅色球,“那匹馬是不是有點眼熟?”
包子桐眼睛不太好使,瞧了半天也沒瞧出有什麽特點,“白馬長得不都一樣嗎?行了,你别找借口了,趕緊走吧。”
另一邊,阿晚找到了車夫,他躲在馬車後面,也不知道在幹什麽。
白芷冷聲道:“你在這裏幹什麽?還得讓大小姐親自來找你。”
車夫聞言,急忙轉身,見隻有阿晚三人,立刻又笑了起來,眼底有一抹不易察覺的精光閃過。
“剛才小的突然發現車轱辘有點問題,所以就修理了一下,不過現在已經好了,大小姐,白芷姑娘,你們上車吧。”車夫嘿嘿笑道。
阿晚掃了眼車夫,淡淡道:“罷了,先上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