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晚這幅急切的模樣,在外人看來,還以爲她是思父心切,所以并沒有覺得奇怪,心思稍微陰暗些的,也隻道是阿晚想要去謝志鴻跟前扮孝順。
阿晚剛到榮華院,就見謝錦娴帶着丫鬟也從另一邊走了過來。
兩人剛到一起到了門口,謝錦娴鄙夷的掃了眼阿晚,上前毫不猶豫的将她撞開,帶着丫鬟一臉得意的進了門。
“三小姐怎麽這樣?”黎嬰氣惱說。
阿晚不在意的笑道:“三妹妹年紀小,性子直率了一些而已,不打緊。”
說完跟着走了進去。
阿晚一進門,就不由想起了前世第一次見到父親的場景。
那時候榮華院裏站滿了人,就連老太太都被驚動了,父親剛梳洗完,頭發都還是濕的,臉上滿是疲倦,但爲了安撫老太太,他卻佯裝輕松的一邊喝着茶一邊跟大家講述剛經曆的驚險遭遇。
回平州的時候,父親爲了能盡快趕回來,所以抄了小路,以往也沒聽說過那段小路有山賊出沒,而且是大白天,所以大家都放松了警惕。
可誰想到馬車走到一半,山上突然滾下了一堆石頭擋住了去路,緊接着十幾個蒙着面的山賊從草裏跳了出來。
對方打劫了他們的錢财,又搶了馬車,但好在無意傷人,确定他們沒有藏錢之後,就把他們給放了。
當時阿晚心裏對父親是怨恨的,所以隻遠遠的站在一旁聽着,一句話也沒說,甚至惡毒的想,這一切都是他的報應。
如今想來,阿晚隻恨自己太過遲鈍了。
父親常年在外經商,行事向來謹慎,沒有把握的事情他從來都不去做,可是那一次他爲什麽會冒險抄一條從未走過的近路呢?
是不是因爲心急着想回去見誰?
“大小姐,裏面請吧。”碧玉笑着上前幫阿晚撩開門簾。
阿晚一進屋,就聽到了父親爽朗的笑聲:“你呀你呀,真是個鬼機靈,我藏在這兒都能被你發現,行吧,喜歡的話就拿去吧。”
謝錦娴親昵的抱着父親的胳膊,頭上插着的珍珠步搖随着她的動作前後搖晃着,看起來活潑靈動,臉上的笑容更是得意又驕傲,“謝謝父親,父親對娴兒最好了。”
“你父親才回來,别一直纏着他。”魏氏正在沏茶,聽了謝錦娴的話嗔怪道。
清晨的陽光透過窗柩灑在房間的地面上,沁人心脾的茶香萦繞四周,丫鬟婆子都一臉微笑的看着眼前父慈子孝的一幕,眼中皆是歡喜。
唯有阿晚,像是被這一幕刺痛了眼睛,匆忙低下了頭,腳步細碎的上前行禮喊道:“晚昭見過父親,母親。”
謝志鴻愣了一下,詢問的看向魏氏,見對方朝自己點了點頭,這才意識到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什麽人。
“你...你擡起頭來我看看。”謝志鴻聲音幹澀的說道,看向阿晚的目光情緒複雜。
阿晚心中苦澀,緩緩擡了頭,眸光潋滟中滿是孺慕之情。
可謝志鴻在看到她模樣的那一刻,卻像是受了什麽刺激,整個人完全呆住了,一動不動。
他明明在看阿晚,卻又好像透過了阿晚看向更遠的地方,連謝錦娴喊他,他都無動于衷。
這樣眼神阿晚曾經見到過,那是在謝志鴻病重的時候。
前世,謝志鴻因爲一次偶感風寒,病來如山倒,身體很快就垮下去了,精神也是時好時壞。
壞的時候就會歇斯底裏的大喊大叫,力氣也大得出奇,兩個下人都控制不住,隻能用鐵鏈子捆在床上。好的時候就會坐在門口發呆,誰跟他說話他都不理,唯有見到阿晚的時候,才會咧着嘴傻笑。
阿晚讓他做什麽,他就做什麽,乖得像個小孩子。
老太太見謝志鴻對阿晚的話有反應,索性就讓阿晚也搬來了榮華院,專門照顧他的起居。
隻可惜阿晚搬進來的那天晚上,謝志鴻的病情就加重了,彌留之際他就一直盯着阿晚看,旁人都問他看什麽,他也不說,就那樣一直盯着,笑着。
“父親,父親你看看娴兒啊,父親?父親你偏心!”謝錦娴喊了好幾聲都沒見謝志鴻給個反應,頓時來了脾氣,一巴掌狠狠的打在了對方的胳膊上,“啪”的一聲,将屋裏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謝志鴻回過神來,低頭茫然的看了看氣鼓鼓的謝錦娴,又擡頭看向眼角微紅的阿晚,像是在确定這一切并非是夢。
旁邊的魏氏将這一切都看在了眼裏,手裏的木勺子幾乎要被捏斷,眼底的恨意更是如洶湧的海浪,幾乎要将她淹沒。
走了一個許若媛,又來了一個謝晚昭,教她如何不恨!
“父親偏心,爲什麽大姐來了,你就不管謝娴兒了,我跟你說話,你也聽不見!”謝錦娴負氣的噘着嘴吧,臉上滿是不服氣。
謝志鴻頓時笑了起來,輕輕的捏了一下謝錦娴小巧的鼻尖,寵溺道:“父親哪有不管你啊,剛剛你說的話我都聽見了。”
“聽見了你爲什麽不回我?”謝錦娴瞪着謝志鴻。
謝志鴻好脾氣的解釋說:“那是因爲父親還沒想好怎麽回答娴兒啊。”
“好了,娴兒别鬧了,跟母親出去,讓你父親和大姐好好聊聊。”魏氏十分賢惠的适時出聲喊道。
謝錦娴不滿的癟嘴,“我胳膊被哥哥咬傷了,疼,我也要在這裏。”
魏氏走上前,佯裝不滿的叱責道:“你大姐和你父親十幾年沒見了都沒鬧,你天天都見,還鬧什麽,再這樣不聽話我就要生氣了。”
阿晚聽着這話,心裏冷笑,真是無論什麽時候,魏氏都不忘奚落一下她。
謝錦娴在這謝府裏最怕的人是老太太,其次就是魏氏,見魏氏闆着臉一副要生氣的樣子,立刻就慫了。
魏氏帶着謝錦娴出去之後,其他人也都跟着出去了,屋裏就留下阿晚和謝志鴻。
父女倆一時間誰也沒沒有開口說話,屋子裏安靜的隻剩下兩人的呼吸聲。
終于,阿晚忍不住開口道:“父親身體可好?”
謝志鴻回過神來,忙将目光從阿晚身上轉移到别處,感慨道:“嗯,沒什麽大問題,倒是你,這些年你受苦了。”
阿晚抿唇,聽了這話心裏有一股說不出的委屈。
自己這幅鬼樣子是個人都知道她過得不好,她知道她可以責備父親,質問父親,但是她一想到父親臨終前的目光,怨怼的話就說不出口了。
“父親回來的時候,路上可是遇見了什麽事?”阿晚摒棄心裏的情緒,換了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