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常言,“天理昭昭,報應不爽”,又道“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可仔細想來,這些話卻一點道理也沒有。
阿晚扪心自問,這一生她從未作惡,也從未生出害人的心思,她牢記生母的話,與人爲善,溫恭賢良。
可最後呢,最後她卻落得衆叛親離,暴屍荒野的下場。而那些終日蠅營狗苟,爲奸作惡的陰險小人呢?
阿晚死後又在世間遊蕩了百年,不僅沒有看到他們的惡報,反而見他們得了富貴又壽延。
真真是可笑至極!
原來這天道也是個欺軟怕硬,不分好歹的。
阿晚怨氣難散,便是死了百年也沒能被鬼差帶去奈何橋,喝那忘川水。
直到有一天,阿晚渾渾噩噩醒來,卻發現自己竟然附身在了一具年幼的身體裏。溫熱的肌膚,跳動的心髒,切實的觸感,這一切都讓阿晚激動的幾乎再次昏厥過去。
她像個瘋子一樣趔趄着跑到屋外,炙熱的陽光和聒噪的蟬鳴讓她終于有了活在人世間的切實感。
活過來了!
她活過來了!
阿晚腦子裏一片空白,唯有這個認知如開天辟地的利斧一般堅不可摧。
阿晚活了,或者說重生更合适。
她回到了十六歲那年,養父卧病在床,養母積勞成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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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陽鎮,上柳村。
謝家來的嬷嬷已經在院子裏等好久了,眼看太陽已經西斜,她終于不耐煩的扯着嗓子催促起來,“我說小姐,可是你自己寫信給老爺說要回謝家的,如今咱們人都到了,你可别事到臨頭又反悔了啊!”
屋裏面。
養父吳大山得知謝家來人之後就一直發瘋,奈何雙腿斷了起不了身,于是就用力捶打着床闆大罵,“賤人,你這個忘恩負義的賤蹄子......老子養了你這麽多年,如今老子腿斷了,你竟然敢說走就走,白眼狼的狗雜種,早知道有今日,當年老子就該掐死你......果然跟你親娘一樣都是沒人要的賤貨......”
又是這樣!
阿晚低着頭,眼中湧出淩厲的殺意。
上一世也是這樣,得知自己要走,吳大山就開始發瘋發狂。
也對,她若是走了,他豈不是沒了終日奴役羞辱的對象了,他這種人渣怎麽可能會讓她離開。
想到這麽多年吳大山對自己的打罵和羞辱,隐忍了兩世的恨意便如瘋狂滋生的毒藤,絞的阿晚渾身發抖,心神俱裂,腦子裏隻有一個念頭,殺了他!殺了他!
被怨恨驅使的阿晚從廚房拿了把菜刀,就直奔吳大山的房間。
“阿晚,阿晚你又要做什麽?”養母李氏驚恐的大喊着,吓得雙腿發軟,跌跌撞撞的沖上去阻攔。
吳大山見到阿晚手裏的刀,身體僵住,随即被勾起了什麽可怕的記憶,越發的瘋狂,“下賤胚子,又想造反了是吧,還敢跟老子動刀,來啊!來啊!我看看這次是你斷我一根手指,還是老子要了你的賤命!你個賤種,當時老子就該把你賣進窯子裏,讓千人枕萬人睡!”
李氏哭的撕心裂肺,死死的拽着阿晚的胳膊,“阿晚,阿晚你别沖動啊,他好歹養了你這麽多年,你不能殺他,不能啊,這是要天打雷劈的啊。”
“養我?”
阿晚厲聲道,如淬了毒一般的目光死死的盯着李氏,“這麽多年他打我,罵我,将我當畜生看待,這些我都能忍,誰讓我有一個像你這樣自我輕賤的養母呢!可是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他究竟對我做過些什麽?不對,你知道的,你一直都知道的,可是你離不開他,你爲了你自己,你甯願犧牲我,甯願讓他來羞辱,猥亵我!反正在你看來,隻要我還沒死,隻要我還有一口氣在,你就覺得你對得起我母親,對得起我了是不是?!”
李氏霎時臉色慘白,嘴唇顫抖着,眼淚無聲的流下。
江晚仰頭,試圖将無用的眼淚逼回去。
她恨,恨生母早死,恨養母怯懦,更恨自己太過無能。
不過現在不一樣了,這一世她不會再對人心慈,也不會再依附他人,她要活下去,要活的比任何人都要好。
“你胡說什麽,你個蕩婦,明明是你自己不要臉勾引我,還敢污蔑老子!我打死你!”吳大山氣的破口大罵,抄起床邊的凳子就朝阿晚砸了過去。
阿晚沒來得及躲避,被凳子砸中了胳膊,身體趔趄着退了好幾步,幸虧及時抓住了門框才不至于倒地不起。
屋裏的吵鬧聲将候在外面的錢嬷嬷和護衛都吸引了過來,錢嬷嬷捂着鼻子誇張的叫了起來,“哎喲喲,這是怎麽了,怎麽鬧成這個樣子?”
阿晚擡眸,對上吳大山眼中的那陰險的笑意,腦子“嗡”的一聲,耳邊隻聽得吳大山高喊,“你們還不知道吧,你家小姐早就被——啊!”
一聲慘叫,吳大山難以置信的看向阿晚,額頭上的血液淌了下來,瞬間就模糊了他的眉眼。
“去死吧,人渣!”江晚咬牙切齒的狠狠道,手裏拿着的凳子滿是鮮血。
李氏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目光驚懼的看着倒在床上的吳大山,嘴唇嗫嚅着,半晌說不出話來。
錢嬷嬷捂着嘴,眼裏滿是詫異還有厭惡,冷冷道:“小姐你這是鬧哪一出啊,殺人可是要坐牢的。”
旁邊的黑袍護衛微微蹙了蹙眉,神色漠然。
阿晚垂眸,冷漠的看着吳大山半晌,确定對方不會再開口之後,終于勾唇笑了起來,聲音溫軟,“誰說他死了,這不是還喘着氣嗎,是吧?薛護衛?”
阿晚詢問的目光看向門口負劍的少年護衛——薛深。
聞言,薛深的眼底劃過一抹詫異,随即像是明白了什麽,神色古怪的看向阿晚,半晌輕不可聞的“嗯”了一聲。
阿晚卻瞬間紅了眼角,曾經的懷疑在薛深這裏終于得到了驗證。
原來父親也曾試圖保護過她。
上一世就是這般,父親派薛深過來保護自己,可那時候她被吳大山給吓怕了,對所有的男人都心存抵觸,再加上她又怨恨父親辜負了母親,所以非但沒有接受薛深,反而出言羞辱,一回謝府就把對方給打發走了。
父親去世後的第二年,她就被人害死了,臨死前她也曾想過,倘若薛深還在,自己定不會死的那般憋屈。
如今重活一次,阿晚發誓再不像上一世那樣渾渾噩噩,任人欺淩。
屬于她的,她會一個個全部都奪回來,而那些曾付諸在她身上的痛苦和恥辱她也會十倍百倍的奉還回去!
而吳大山,正是她謝晚昭複仇路上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