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師,紫禁城。
夜色微微有些深了,一場小雨剛剛停息。
空氣中的燥熱被雨勢洗滌掉不少,加之雨後濕潤的空氣,摻雜着青草花香蟲鳴,幽深又幽靜,正是個睡懶覺的好時節。
可在養心殿内,依然燈火通明。
剛剛蓄起了淡淡新胡須的崇祯皇帝,正在窗前來回踱步,滿臉陰郁的怒容。
‘遼南王?李元慶!’
‘李元慶?遼南王!呵呵。哼!’
崇祯皇帝真想抓住這些散布消息之人,扯住他們的領子,好好問問,他們這狗雜碎,可曾将他這大明的天子放在眼裏?
錦衣衛已經全面出動數日。
隻可惜,駱養性這廢物,隻抓到了一些孩童、乞丐,盡是些沒有什麽卵用的小蝦米,别說大魚了,便是小魚也沒有見到一條。
這讓崇祯皇帝心中有了一種非常不妙的不安之感。
他感覺,整個京師、甚至整個大明的局勢,已經有些隐隐跳脫他的掌控之意。
尤其是,昨日李元慶發來的戰報言之,‘他将在近期内,與海州的後金軍主力,展開正面軍事碰撞,争取克複海州。’
對于李元慶,崇祯皇帝一時也不知到底該如何形容這種感覺。
李元慶的能力,那是毋庸置疑的,便是崇祯皇帝本身,也絕不會反對這一點。
但......對李元慶的忠心,崇祯皇帝卻并沒有太多把握。
一面好好的鏡子,本來相得益彰,很是完美,但~,突然有一天,主人不小心将它打碎了,雖然在之後,主人又很小心的将它收拾起來,盡力恢複如初,但其中裂痕,卻就像是刀疤一樣,根本無法再抹去。
三年多的帝王生涯,崇祯皇帝早已經不再是那個陰郁又有些沖動的小孩子,他非常明白,物極必反!
李元慶的滅掉後金、聲望達到巅峰鼎盛之時,恐怕,也是……
“呸!”
崇祯皇帝忽然狠狠啐了一口,一伸手,“拿雪茄來。”
“是。”
身邊伺候的小太監趕忙拿來了一顆雪茄,另一名小太監早已經引燃了火折子,兩人一起小心幫崇祯皇帝點燃,又小心翼翼的離開,不敢發出哪怕半絲兒的聲音。
崇祯皇帝深深吸了一口雪茄,讓辛辣的煙草味道在胸腹裏循環了幾遍,這才長長的吐出了一口濁氣,精神一下子振奮了不少。
但恍然,崇祯皇帝也發現,這雪茄,好像也是李元慶帶來、并讓之流行起來的舶來之物。
崇祯皇帝還記得,李元慶在半年前還是幾個月之前,曾經對他解釋過雪茄的來源,這好像是一個叫做新大陸的地方,有一個叫做古巴的小島,出産的一種特産。
這古巴雖然地方不是太大,但土地肥沃,除了産雪茄,那裏還盛産蔗糖,甚至是黑色的美女。
崇祯皇帝很明白,李元慶或許在有些事情上會騙他,但~,在這種事情上,李元慶恐怕絕不會騙他。
片刻,崇祯皇帝忽然失笑着搖頭。
他一直想擺脫李元慶對他的影響,一直想擺脫李元慶帶給他的陰雲,卻是不防,宿命裏的糾結,使得李元慶,早已經深入到了他生命的細節深處,這又怎還能揮灑的掉?
不過,若說是李元慶此時,是散播這些消息的源頭,崇祯皇帝是絕不會相信的。
以李元慶的精明,以李元慶的身份,他怎麽做這種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騷腥事兒?
更何況,以李元慶的爲人,以李元慶的高傲,他又怎會做這種下賤事兒?
十有八~九,這裏面,是有着後金的影子啊。
想到這裏,崇祯皇帝的心情稍稍好了一些。
某種程度上,他其實深深的想改變他和李元慶之間的關系。
隻要李元慶真的能幫他平定了後金禍患,又願意放下手中兵權,哪怕真的要給李元慶封個異姓王呢,他倒真未必不能接受。
隻是~,李元慶肯放下手中兵權麽?
這時,小太監恭敬過來禀報:“皇上,坤興公主哭鼻子了,皇後讓奴婢來通秉皇上,坤興公主要皇上抱着才肯睡。”
小太監說完,大氣而也不敢喘,就像是一隻大蝦一樣,佝偻在崇祯皇帝面前。
坤興公主便是朱媺娖。
她此時的封号并不被人所熟知,但之後,她被滿清冊封的封号‘長平公主’,天下間漢人卻皆是如雷貫耳。
朱媺娖是崇祯元年生人,今年已經三歲了,說話什麽的也已經立整,已經可以跟人正常對話。
可惜,紅顔薄命。
她的生母王順妃,一個在信王府時便很受崇祯皇帝寵愛的寵妾,在生她時難産,一條新生命的到來,也帶走了一條正值當年的芳華。
崇祯皇帝愛憐她的長女,便交由正宮周皇後親自撫養。
周皇後也很喜歡這個白得來的女兒,視若己出,某種程度上,也是她與崇祯皇帝聯系感情的一條支脈。
此時,聽到小太監禀報坤興公主哭鼻子了,崇祯皇帝的内心一下子柔軟了不少,并未糾結周皇後背後的深意,也未對戰戰兢兢的這小太監發難,柔和道:“朕知道了。你去坤甯宮知會一聲,朕馬上過去。”
“是。”
小太監如獲大赦,趕忙小心翼翼的離去。
崇祯皇帝捋了捋太陽穴,剛要離去,這時,王承恩卻是急急趕了過來。
崇祯皇帝精神登時一振。
王承恩剛要磕頭行禮,崇祯皇帝忙擺手道:“大伴,免了。怎麽樣?可有什麽好消息?”
此時,種種原因糾結,崇祯皇帝雖未開東西廠,但王承恩最近卻着手組織了一支秘密力量,錢财都是崇祯皇帝的内庫所出,爲的便是更好的掌握主動權。
王承恩點了點頭,卻又搖了搖頭,忙解釋道:“皇上,說好消息,倒也不能是好消息。奴婢的确查到了消息的一個源頭,不過,卻是……”
王承恩小心看了崇祯皇帝一眼,“是,是東林麾下的禮部員外郎趙冰府中的家奴。”
“趙冰?”
崇祯皇帝眉頭不由一皺,一抹凜冽的狠厲,一閃而過,陰厲道:“此事跟趙冰可有牽連?”
王承恩忙恭敬道:“皇上,現在還尚不得知。這家奴嘴很硬。不過,奴婢卻是摸到了一絲線索,此事,恐與後金有所牽連。”
“查!”
“給朕好好的查!大伴,一定要将此事挖到底!朕倒要好好看看!是誰!是誰這麽大的膽子,竟然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吃裏扒外!!!”
“是!”
王承恩本還有事情要對崇祯皇帝禀報,但看崇祯皇帝就要拂袖而去,忙識趣的閉上了嘴巴。
但崇祯皇帝走出幾步,卻忽然回過頭,對王承恩道:“大伴,朕準備重開五軍都督府!”
“呃?這……”
王承恩一愣,剛要說話,卻隻看到崇祯皇帝的腳步已經快步離去。
半晌,等崇祯皇帝走遠了,王承恩的冷汗已經猶若湧泉,他這才稍稍回過神來,微微直起了腰,小心用衣袖擦了一把冷汗。
‘皇上,皇上這是什麽意思?難道,難道要将李元慶……’
王承恩一時簡直不敢再往下想啊。
一旦這件事推上去,李元慶懂事,願意下台還好說,若是李元慶不懂事,那……
這不是将李元慶放在火上烤麽?
但皇上既然這般說了……
尤其是此時又正值戰事的關鍵時節,他王承恩也不好多勸,這他娘的,真是……
…………
海州新城,李元慶的大帳内。
雖然夜色已深了,帳内的燭火也熄滅了大半,但李元慶卻并未好好休息。
他正在最廣闊的大草原上,激烈的追逐着、馳騁着,要馴服那匹漂亮而又驕傲的野馬....
布木布泰早已經完全迷失,隻是本能的死死咬着紅唇,不讓自己發出太多聲音。
這裏畢竟是軍營,加之李元慶的侍妾已經到來,布木布泰也不敢表現的太過分。
更讓她欣喜的是,哪怕今日李元慶的侍妾到來,李元慶卻也并未放棄她,這大半夜的時間,依然留給了她……
良久,仿似地球爆炸,又仿似山呼海嘯,在頂點的狂暴煩躁之後,世界終于開始恢複正常的軌道。
“李郎,謝謝,謝謝你……”
良久之後,布木布泰像是一隻小貓一樣,溫柔而又說不出歡喜幸福的靠在李元慶懷裏,俏臉上,滿是濃濃的甜蜜。
李元慶一笑:“我說過的話,自然會算數。不過,明日後日,我可能就沒有這麽多的時間了。”
布木布泰忙低低嬌笑道:“李郎,這也是應該的。不過,我偷偷過來找你,你可不能趕走我。”
李元慶哈哈大笑:“那是自然。豈不聞,妾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嗎?”
“去。”
布木布泰不由嬌嗔着白了李元慶一眼,卻是小心起身來,去幫李元慶拿煙卷。
這些時日,布木布泰已經非常了解李元慶的習慣,她自是會将李元慶照料的無微不至。
尤其是,她從李元慶剛才的話裏,又品出了一個新的計劃。
看着昏黃的燭火下,布木布泰朦胧卻又有些清晰的倩影,李元慶的嘴角邊也露出了一絲說不出的笑意。
對布木布泰,他談不上喜歡,更談不上愛,很多時候,甚至還很忌憚她,但李元慶卻非常‘喜歡’布木布泰……
甚至,李元慶總是情不自禁的響起了曹孟德當年那句至理名言:“銅雀春深鎖二喬。”
尤其是...李元慶總感覺,他馳騁在最遼闊的大草原上,或者說,馳騁在整個滿清的……
布木布泰這時已經回過身來,小心走過來,幫李元慶點燃了煙卷,笑道:“在想什麽呢?這麽開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