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世對大環境消毒的最好手段,便是生石灰。
尤以生石灰粉爲佳。
隻可惜,海州近郊石灰石礦倒有幾處,卻都在南岸。
此時這般狀态,明軍嚴防死守,他們又怎敢與李元慶硬罡?隻能退回小百十裏外的鞍山堡南部,去取石灰粉來。
而燒石灰,包括運輸這種活計,真奴主子哪會幹?自然皆是漢軍旗奴才們的榮幸了。
馬光遠雖是在正藍旗麾下,但實則卻是爲皇太極效命,很大程度上,也是皇太極插在正藍旗的一顆‘種子’。
有些東西,大家其實都心知肚明。
哪怕是親兄弟,涉及到屁股底下這把寶座,該有的防備,那卻是一分也不得少的。
此時,馬光遠雖是花費了大力氣,解決了皇太極的麻煩,但這些跑腿的辛苦夥計,卻是隻能落在他身上了。
好在,皇太極對他并不是太過苛刻,兩天時間,把石灰粉運來便可。
這個空隙,大軍便先到城外去紮營。
隻是,他們卻不知道的是,疫情這種東西,别說拖一天兩天了,哪怕是拖上幾分鍾、有人沾染上不幹淨的東西,那已經是魔鬼附體了。
…………
一晃,兩天時間已經過去。
馬光遠拼盡了九牛二虎之力,終于從鞍山堡南面的幾個礦窯裏,湊足了生石灰,并成功運回了海州城。
但此時,海州城的鞑子主力中,卻是已經有百多人,出現了上吐下瀉的尴尬症狀。
這讓皇太極簡直如臨大敵,急急将這些奴才們隔離起來,小心看管。
唯一讓他慶幸的是,麾下真奴都嚴格遵守着他的命令,此次出現問題的人群中,隻有五個女真勇士。
就在海州城拼命進行大掃除、鋪灑生石灰的時候,此時,對岸李元慶的海州新城,所有的事務基本上已經處理完畢。
後世言:“科技是第一生産力。”
這東西,大多數時候可能感覺其不是太真實,但此時,李元慶卻是切實體會到了其中好處。
因爲通曉事物的因果規律,有着後世科學的理論作爲依據,麾下兒郎們在處理後續防疫工作的道路上,非常順暢。
明軍諸部兒郎中,雖是也出現了十幾例疑似病例,但都是因爲天氣驟然冷熱、從而引發的發燒感冒,包括也有幾個兒郎,是因爲勞累過度,體力不支,引發的頭疼腦熱,至于上吐下瀉,一例都沒有。
但保險起見,李元慶還是将這些兒郎們暫時隔離,讓他們安心養病。
此時,明軍的諸部陣地,除了在城頭上值守巡哨的視野,其餘的全都搬到了海州新城之外。
廁所,澡堂子,各種基礎設施,一應俱全。
尤其是李元慶之前還貯備了大量的遼南老窖,又适當的增加了兒郎們的分量,每人每天可喝三兩。
疫病的陰雲此時雖還未完全在明軍的頭頂上消除,但整個大氣氛,整個大勢,已經被李元慶牢牢控制在手裏。
“元慶,這計策,我看可行。無毒不丈夫啊。跟這些狗鞑子,講什麽情誼呢?最好将他們全滅了,以絕後患!”
下午,李元慶的大帳内,陳忠,張攀,陳~良策,段喜亮,許黑子,孔有德,順子,黃國山等十幾名主要将領,齊聚一堂,商讨着下一步的軍事動向。
此時,陳忠正拿着幾張密密麻麻的文案,頗爲陰郁又狠厲的擺在了李元慶面前。
周邊衆将也都是極爲興奮的看向了李元慶,等待着李元慶的決斷。
這是諸部将領和參謀們共同合議數遍之後,挑選出的一個最不費力、也是最大效果的方案。
那便是------對後金軍大規模投~毒,擴大他們的疫情,用這種并不是很人道,又說不出殘忍的手段,解決掉此時的禍患。
李元慶的眉頭緊緊皺起來,卻是沉默不語。
事實上,利用洪水過後的間隙,人爲制造疫情,給皇太極找點樂子,李元慶早已經考慮了數遍。
尤其是此時,明軍已經完全穩固下來,但後金軍卻是已經亂成了一團亂麻,時機非常合适。
但仔細思量,李元慶卻是從内心深處,否定了這個方案。
沉吟半晌,李元慶長長的吐出一口濁氣道:“後金女真雖是罪不容恕,但海州,卻畢竟是我大明的國土。此事,就算能擊潰鞑子,卻也不利于咱們收複海州啊。”
“這……”
陳忠一時不由無言。
沒想到李元慶居然要放棄這麽一個大好的機會。忙小心勸道:“元慶,哎。這種事情,管他娘的收複不收複呢。隻要能把狗鞑子主力擊潰,把海州晾上個一年半載,咱們再過去收複,不也是一樣。”
周圍諸将都是下意識點頭,贊同陳忠的說法。
李元慶笑了笑:“大哥,我明白你的意思。諸位弟兄,我也明白你們的意思。不過,這事情,究竟是下乘啊。若此事傳到朝廷耳中,皇上耳中,又該會如何看待此事?”
“這......”
一聽到李元慶提出了皇上和朝廷的大帽子,一衆将領登時有些微微紛雜,環顧彼此。
李元慶笑了笑,“破敵之計,莫要急于一時。此時,我軍雖是成功抵禦住了鞑子的洪水,但城牆需要修繕,城内還需要穩固,包括咱們的糧草也是不足,船隊至少要十天後,才能過來。你們諸位,不要走心那。戰事,還是要盡力在正面戰場上解決!”
“是。”
周圍将領紛紛恭聲一片。
散了會,陳忠、孔有德、順子,被李元慶留了下來。
陳忠也知道李元慶有話說,分别給幾人遞了雪茄,點燃後深深吸了一口道:“元慶,此事,你,你是怎的思量的?就算是皇上和朝廷知曉,但隻要咱們能擊潰鞑子,他們又怎會管?”
李元慶笑了笑,看向順子,“你先說。”
“呃.....”
順子一愣,片刻也反應過來,忙道:“大帥,您,您是想盡力保持海州城的規整?方便咱們的下一步接手?”
李元慶一笑,又看向了孔有德,“小孔,說說,你有何想法?”
孔有德此時已經抓到了什麽,但還不是太明顯,小心道:“大帥,您是可是爲了放長線、釣大魚,規整之後的形勢?”
“呵呵。”
李元慶笑着踱了幾步,負手而立,又轉身看向幾人,“大哥,小孔,順子,你們所言,其實都是,但卻也都不是。最關鍵的原因嘛,是夏天不适宜用這投~毒手段。”
說着,李元慶仔細解釋道:“夏天天氣熱,蚊蟲繁多,疫病蔓延極快。此時,皇太極雖是取來了生石灰,但~~,我估計,此時,怕是已經晚了啊。”
“大帥,您,您是說……”
孔有德轉瞬便明白過來,用力一拍腦門子。
陳忠和順子稍稍有些遲鈍,卻也已經抓到了什麽。
李元慶笑了笑道:“咱們此時,最需要做的是防守,而非進攻!隻要咱們能穩住陣腳,何時進攻,便一直穩固在咱們手裏。但~,一旦咱們的兒郎們也牽扯到了疫病中,那~~,可就不是鬧着玩的了!”
李元慶說到最後,語氣極爲冷厲。
陳忠忙道:“元慶,這事情,倒是我們考慮不曾周詳那。不過,鞑子的疫情,大概什麽時候能爆發?”
李元慶一笑:“大哥,耐心些。我猜測,三五日,最多七八日,事情必定會見得分曉。”
…………
送走了陳忠、孔有德、順子三人,李元慶有些疲憊的靠在了他的虎皮寶座上,閉目養神。
疫病這種東西,的确是個殺手锏,某種程度上,簡直就是這個時代的‘核武器’。
但這就是一柄雙刃劍。
想用它,或者說,想把它用好,可絕沒有這麽容易。
稍有不慎,很可能會遭到恐怖的反噬。
尤其是此時正值盛夏,李元慶對這手段,沒有太多的把握。
最關鍵的是,李元慶此時所有的老婆本兒,全都壓在了海州,他已經過去了需要拼上性命,才能博取富貴的年紀。
如果事情都用更穩妥的方式解決,爲何又要去冒這般毀滅自己的風險呢。
更不要提,皇太極此時這般謹慎,即便真的要投~毒,也隻能選擇水源,并不明智啊。
曆史上,李自成之所以能短短兩三天時間,便順利攻克了大明的第一雄城京師,可并不是因爲農民軍真的就骁勇無敵。
政治方面的傾頹可以算是主因,但還有一個很重要的誘因。
在潼關被克之後,京師城内局勢已經産生了大規模混亂,人心惶惶,整個治安局勢也發生了不可控的局面,城内垃圾堆積如山,污穢遍地,各人自掃門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
混亂惡劣的條件,加之已經失态的人心,使得京師中疫病流行,骨髓都被抽幹淨了,又如何能抵抗?
李元慶倒是也很想來個一錘子買賣,将皇太極和後金軍主力一票滅了,但這顯然不現實。
這時,布木布泰端着一杯香茗,小心翼翼的走進來,恭敬遞到了李元慶身邊,“李帥,您喝些茶解解渴吧。”
說着,布木布泰卻是有些猶豫、又鼓起勇氣看向了李元慶。
自從那日布木布泰委婉的對李元慶‘表白’、搬到城外之後,布木布泰和蘇茉兒便直接住在了李元慶的輔帳中,服侍李元慶的起居。
當然,涉及李元慶的飲食方面,楊磊是必定要檢查一遍的。
“呵呵。怎麽了?有心事?”
李元慶笑着品了一口杯中香茗,示意布木布泰坐到他的身側。
布木布泰像是隻柔軟的小鳥一般,乖巧的坐在了李元慶身邊,卻是微微歎息一聲:“李帥,奴婢,奴婢聽說,海州此時已經開始流行疫病。奴婢,奴婢雖已經是您的人,可,可海州還有奴婢不少的族人……”
海州城的疫病并不是什麽秘密,李元慶也在令麾下兒郎們大肆傳播宣揚,用鞑子的例子,來讓己方更小心,加強己方的安全。
李元慶緩緩點了點頭,“大妃,此事,我恐怕幫不了你。不過,我對蒙古人,一直未曾有什麽惡感。”
“呃.....”
布木布泰不由一愣,今日之事,她已經鼓足了極大的勇氣,本以爲李元慶會暴怒,甚至直接将她賜死,但她的族人們,她不可能不管,進帳之前,她甚至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卻是不曾想,李元慶的态度,竟然這般柔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