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代善和莽古爾泰這兩位爺發了話,旁邊,阿巴泰、濟爾哈朗、嶽托、阿濟格這些‘大号’的王公貝勒,紛紛出言附和,表示應當以穩妥爲主。
一旁,豪格雖然氣急,簡直怒火攻心,恨不得現在就沖上前去,将李元慶碎屍萬段,以解他心頭之恨,但~,他可不傻啊。
大勢已經是這般,又怎還能有他說話的機會?
就算他是皇太極的兒子,又怎敢與衆人爲敵?
隻不過,豪格的一隻大手,卻是深深的抓進了一旁的土牆上,哪怕這土牆已經夯的非常結實,卻仍是被他留下了一個清晰的‘爪子印’。
事情雖是由代善和莽古爾泰領銜,給了皇太極一個還算和緩的台階,但~,皇太極的臉色卻依然陰沉無比,仿若要滴出水來一般。
仗打到這裏,已經有了這麽多的收獲,勇士們似乎都已經沒有了什麽好戰之心那。
尤其是~,現在面對的是李元慶這樣的狠角色……
這讓他接下來的計劃,又該如何走?
但事已至此,皇太極就算是大汗,也不可能逆勢而爲,緩緩點了點頭,“勇士們最近的疲累,吾是知道的。李元慶此人雖是有些道行,但整體大勢,依然還在我大金的掌控之中。今明兩日,便先以穩妥的防禦爲主吧。二哥,後面的奴隸随行,可就要勞煩二哥多多照料了。”
代善忙恭敬拱手,“奴才遵命。”
“那~,今日便先到這裏吧。”
皇太極掃視衆人一眼,一擺手,拂袖而去。
看着皇太極走遠了,衆人頓時如獲大赦,紛紛四散離去。
豪格雖是不甘心,但大勢已經是這般,他又怎能反駁?隻得惡狠狠的又在土牆上錘了一拳,負氣而去。
但邊緣的邊角上,多爾衮、多铎這兩個小弟兄,卻并未着急離去,一直在小心觀察着對面明軍的戰陣。
如果抛卻有色眼鏡,單論兄弟情義,多爾衮、多铎這哥倆,可以說是華夏曆史上、‘兄友弟恭’的一個難得的典範了。
這哥倆,從出生,到被老父寵愛,到老父身亡,兄長強勢,孤苦無助,再到皇太極早逝,兄弟倆縱覽大權,順勢入關,一直到死,他們倆一直保持着最親密的弟兄情,從未有過反目。
這種事情,莫說是王公勳貴家庭了,便是普通的老百姓家庭,都是一件極爲難得之事。
看着身後一衆哥哥子侄們都已經走遠,又看了看前方的明軍戰陣,多铎忍不住小聲啐道:“阿哥,這李元慶,也就這點能耐嘛。虧還都把他吹的跟什麽似的,依我看,李元慶這厮,不過就是一個會縮頭的烏龜罷了。有什麽好神氣的?”
多爾衮眯着眼睛,仔細審視着明軍連綿疊伏的戰陣,緩緩搖了搖頭:“十五,你休要再說這種話,更不得對李元慶有半分懈怠。你難道忘記了,當年,旅順之役,阿敏是怎麽趴下的?”
“旅順,這……”
多铎不由一愣,一時陷入了沉默。
他怎的會忘?
又怎的敢忘當年的旅順之役?
當年,他們小哥倆不過十一二歲的年紀,因爲父親老奴的寵愛,被帶着跟大金主力一起、一路殺向了遼南,直逼明狗在遼南的最後據點旅順城。
旅順城地勢雖險要,可以說是易守難攻,但那時,城中明軍守軍不過萬,還多半都是雜役,而大金卻是坐擁數萬精銳。可就在這般狀态下,李元慶憑借着他簡直有些讓常人無法想象的手段,接連抵禦了大金數次兇猛的攻勢,并在最關鍵的一戰中,直接一把火,将氣勢洶洶的阿敏,最精銳、最心腹的兩個嫡系牛錄,一把火燒成了飛灰……
便是他們的簡直仿若天神般的汗阿瑪,在面對那般狀态時,也不好再與李元慶力敵,隻能是選擇了退兵。
而李元慶火燒阿敏的那把火,也成了幼小的多铎心中,簡直難以抹去的夢魇,他甚至已經記不起、到底多少次了,無數個同樣的夜晚,他都是被同樣一片火紅的噩夢所驚醒。
看多铎面色有異,多爾衮自是知道他這兄弟已經想起了當年那一戰,沉聲道:“十五,永遠不要小看你的任何一個對手。尤其是李元慶這樣的枭雄之輩!李元慶此人,對我大金而言,簡直就是一個魔鬼啊!哪怕他隻剩下一口氣,你一旦對他懈怠,吃虧的,恐怕還是我們。”
“阿哥……”
多铎本來還想反駁幾句,但片刻,他卻是重重點了點頭,“阿哥說的是。小弟以後絕不敢再有這種思想了。不過,阿哥,此時,您,您有沒有什麽破敵良策?”
多铎知道,他的親阿哥絕不會害他。
多爾衮雖比多铎隻大了兩歲,但‘長兄如父’啊,在多铎心中,多爾衮簡直就是戰無不勝、無往不利的勝利化身,比陰沉的老八皇太極,那簡直要英明神武出一萬倍。
多爾衮緩緩搖了搖頭,“李元慶這工事極爲規整,防守又極爲嚴密,貿然狂攻,咱們大金怕是讨不到絲毫的便宜。不過,這件事情,倒也不是沒有辦法……”
多铎不由大喜,“我早就知道,阿哥您一定有辦法的。阿哥,您,您能不能對小弟先說說?”
看着孩子般的多铎,多爾衮不由笑了笑:“這辦法還不是太成熟。十五,走,咱們回帳裏去,吃點羊肉喝點熱酒慢慢說。”
“好來。”多铎趕忙興奮的跟在了多爾衮身後。
…………
此時,在對面四裏多之外、長生營防區的一個土堆‘碉堡’内,李元慶正與段喜亮、許黑子、順子、孔有德等七八名長生營主将,吞雲吐霧。
“大帥,看這模樣,狗鞑子是不準備攻了啊。難不成,他們這是吃飽了想走人?拖過咱們去?”
段喜亮眯着眼睛,從狹長的瞭望口裏,盯着不遠處後金軍正在玩命般堆砌壕溝土牆的輔兵雜役好一會兒,恭敬又疑惑的看向了李元慶。
順子笑道:“老段,保不準啊。狗鞑子若有戰意,怕也不會拖上這麽久了。依我看,皇太極這死胖子,這次似乎想和稀泥啊。”
孔有德道:“這倒未必。就算皇太極想和稀泥,但後面京師的主力,就快要圍上來,他們的奴隸隊伍,不可能比騎兵跑的更快。屆時,咱們對他們形成了合圍之勢,對他們可就更不利了。”
許黑子笑道:“老孔,你說的倒也不錯。不過,你也忒看得起關甯那幫狗雜碎了。鞑子在後續不可能沒有人看守奴隸隊伍,就祖家那熊樣的,他們敢跟鞑子硬剛不成?”
時間是把殺豬刀。黑了…軟了…紫了……
當年的小孔,此時也變成了老孔。
“老許,你這般說,倒也有道理。不過,遼西這幫子鼈蛋能跟上來,對咱們總不是一件壞事兒。就怕他們……”
孔有德雖是沒說完,但衆人又怎可能不明白他的意思?
順子不由啐道:“要不說這仗難打呢!老他娘的外行來指揮内行!不該上逼着人硬上,該上又不敢上,這他娘的怎麽玩?”
李三生低聲道:“大帥,諸位,卑職倒是感覺,咱們或許可以在深夜,偷一波營試試。狗鞑子這麽多戰馬,草料肯定不少。此時雖馬上就要開春,但草根子還都埋在土地。隻要咱們能燒毀他們一處草料堆,必定能亂了狗鞑子的陣腳。”
“老李,你這辦法倒真不錯。不過,看狗鞑子防衛這般嚴密,咱們一時怕也不好過去啊。但此計,值得冒險。”
“嗯。這辦法可行。我支持。”
“也算我一個。”
身邊衆将紛紛發表着自己的意見,又不約而同的将目光聚集到了李元慶的身上。
眼見時候差不多了,李元慶淡淡一笑:“三生這辦法不錯。不過,後金軍今日剛剛抵至,又擺出了這嚴防死守的模樣,防衛必定森嚴,哪怕是事成,恐怕~,也要得不償失那。”
“……”
衆将登時也明白了李元慶的意思。
這件事雖是可行,但難度還是極大的,此時雖是天幹物燥,極易放火,卻又是天高氣爽,不出意外,晚上能見度必定也很高。
如此,即便是能把事情做成,那這代價~,怕也絕不小啊。
尤其是後金軍外圍哨探密集,這其實已經跟正面強攻沒有多少區别了。
看衆将一時陷入了沉默,李元慶一笑:“諸位,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咱們急,想必,皇太極比咱們更急。咱們今日已經放開了陣勢,等他們來攻,他們卻都不敢來。咱們又急什麽?再者說,這是我大明的土地,還能跑的了他們?”
“大帥英明!”
衆将紛紛跪倒一地。
李元慶擺了擺手,示意衆将起身,“當下最緊要的,諸位務必要做好各部将士們的心理工作,控制好将士們的情緒。再者,要主動些,去協調與他部兄弟的關系……”
…………
給一衆主将們開完了會,李元慶長長吐出了一口濁氣,拿起千裏鏡,仔細的觀察起後金軍的陣勢。
時至此時,無論是長生營、還是陳忠部,也包括對面的後金軍,在紮營布陣上,都有了非常完善的體系。
大賢言:‘物競天擇,适者生存!’
用‘齊頭并進’這個詞,來形容長生營與後金軍的關系……似乎有些不太恰當,但事實卻就是這麽個現狀……
作爲大明、包括整個東亞地區,戰事最頻繁、等級最高、水平也最高的戰事,不論是李元慶和陳忠的主力,還是後金軍主力,在軍力上,在經驗上,在水平上,早已經拉開了周邊的同僚們幾個大檔次。
這就好比是後世的體育聯賽,李元慶和後金軍主力,已經遠遠高于身邊的小兄弟們,甚至已經具備了跟世界頂尖強隊一較高下的資本。
但~,現實畢竟不是體育聯賽,兩邊不論那邊,若是先忍不住,有了動作,引發的後續影響,可都不是小事情啊……
李元慶非常明了,若不到最後一步,皇太極怕是絕不會選擇、在這大明的土地上,與他李元慶來一場硬碰硬。
某種程度上,保持現狀,不論是對皇太極還是李元慶,才是最有利的結果……
不過,正所謂‘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這場仗,想要從容的避過去,也遠非那麽簡單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