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鼻的血腥味道劇烈的在空氣中上升、蔓延。
凄厲的厮殺叫喊聲,劇烈的兵器撞擊聲,此起彼伏,愈演愈烈,仿似要将天都扯破。
随着吳三桂麾下這千餘家丁的迅猛沖擊力,逐漸被這千餘鑲白旗精銳的強烈韌性慢慢包裹、化解,整個戰場,完全變成了公平的白刃肉搏戰,就仿若一片暴躁的血腥屠宰場,讓人簡直不敢直視。
這些鑲白旗精銳雖是勇猛無比,但吳家家丁這邊也毫不示弱,雙方簡直猶如針尖對麥芒,一時之間,根本無法分出高下。
關甯軍中軍,袁督師的兩隻小拳頭已經緊緊握起來,直勾勾的盯着前方戰場,甚至都不敢眨一下眼睛。
在之前,他雖是知道,吳三桂這厮有些本事,算是年輕人中的翹楚,此時這場仗,即便不能勝,卻至少能沖掉、磨掉一些這些鑲白旗精銳的鋒銳。
那~,接下來,他再派出後續去沖一波,把這些鑲白旗的鞑子趕跑還是沒問題的。
但此時,袁督師卻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吳三桂這厮,竟然能跟鞑子殺的難解難分,甚至~~,似是隐隐還占到了一些上風。
這……
就像是一個走在沙漠深處的人,已經精疲力盡,本來已經放棄了希望,卻是突然發現,前方竟然突兀的冒出了一眼小清泉。
而且,這小清泉正不斷的往外噴湧,似乎還有越噴越大的趨勢……
他袁督師可不是傻子啊。
剛才,他之所以‘頓’吳三桂一下,就是爲了激發吳三桂最大的鬥志,讓他先去沖出去當這‘炮灰’,殺一殺鞑子的威風。
但此時~,這‘炮灰’似乎要反客爲主,要把這些狗鞑子給拿下來……
就算用屁股想,袁督師也能知道,一旦吳三桂真的成了,那……他們關甯之前所有的頹勢,不是找到了最好的開脫借口嘛……
一旁,祖家衆人,包括左輔、滿桂、謝尚政、劉興治一衆人,也都已經快要不能呼吸了。
他們不是沒有見過真章,更不是沒有上過戰場啊。
但~,這般純粹的硬碰硬、從正面、跟後金軍精銳直接剛武勇,吳三桂這次,簡直可以說是開天辟地的頭一出啊。
怕就算是李元慶~,也絕不敢在這般時候,采用這般冒險的方法啊。
這真是……
“初生牛犢不怕虎啊。初生牛犢不怕虎啊。長伯,好樣的。好樣的啊。再加把勁兒啊。把這些狗鞑子的威風殺下去。”
随着前方的厮殺越來越激烈,尤其是吳家家丁們越來越武勇,便是一直深沉似海的祖大壽,一時也有些無法壓抑心中的興奮了。
他雙拳緊握,老臉漲的通紅,額頭上青筋都鼓掌起來,簡直像是要爆裂一般,口中不斷的喃喃低語。
“長伯,撐住啊!撐過去,你就是咱們大明最武勇的英雄啊。”
“長伯!加油啊!加油啊!”
祖澤遠、祖澤潤諸人,甚至已經忍不住,開始低聲爲吳三桂加油喝彩了。
整個明軍戰陣都有些無以複加的微微騷動。
他們關甯軍,拿着天下最厚的饷,居于最要害的位置,簡直萬千寵愛于一身,但~,這數年來,他們卻并未有什麽真正能拿得出手的功績,一直牢牢的被李元慶的遼南和毛文龍的東江壓過一頭。
這也使得,在很多時候,碰到了遼南和東江的人,尤其是碰到了長生營的人,關甯的弟兄們都覺得有些擡不起頭來,就生怕被他們揭短奚落。
但此時~,吳三桂的骁勇,簡直就像是在幽暗的深夜裏,驟然劃過了一道飛火流星!
讓在場所有關甯的弟兄們都看到了,他們關甯,絕不是沒有好兒郎,隻不過,他們一直肩負着天下間最沉最重的擔子,一直無法真正發揮,隻能将所有一切都憋在心裏!
而此時,借着這個特殊的契機,所有的一切,就像是火山噴湧,就要全面爆發出來了!
“吳爺威武!”
人群中,也不知道是誰喊出了第一聲。
登時,“吳爺威武!”
“吳爺萬勝!”
“我關甯軍萬勝!”
“吳爺,殺光狗鞑子啊!弟兄們給你助威啊!”
“殺光狗鞑子!殺光狗鞑子!殺光狗鞑子……”
“………”
也就是短短兩三分鍾的瞬間,整個關甯軍主力戰陣,就像是被點燃了的火藥桶,登時迅猛的爆裂開來,簡直山呼海嘯。
…………
“我艹他娘的!這些卑賤的明狗子!他們要幹什麽?”
對面,多铎卻沒有這麽好的心情了。
他也沒有想到,本來很簡單的一件事,就像是砍瓜切菜、殺豬宰狗一般,卻是驟然變成了這般模樣。
尤其是~,随着明軍主力戰陣中的呼喊聲愈演愈烈,這千餘明軍騎兵越來越骁勇,怕是真的要壓過勇士們一頭了啊。
李永芳心裏一時也有些說不出的膽寒那。
這些卑賤的明狗,什麽時候,也有這般戰力了?這,這不能夠啊……
身爲最早一批、便投靠老奴的漢人勢力,李永芳當年已經在明軍熬了幾十年,他又豈能不了解明軍中的這‘老一套’?
以往,這些明狗子莫說是與大金鋒銳沖鋒了,便是正面力敵都不敢,大金勇士們隻要稍稍發力,這些明狗子必然是落荒而逃,潰不成軍。
哪怕是李元慶~,在與大金主力對戰之時,也一向都是以穩妥的防禦、守勢爲主。
而後,再憑借他的火器優勢,搞個偷雞摸狗的突襲,極少有這般,跟大金勇士們硬碰硬的時候。
但此時……
“難不成,這些關甯狗雜碎的後起新人,已經有這般能量了?”
一時間,李永芳額頭上的冷汗都滲出來。
就算是用腳趾頭想,他也能深深明了,一旦~,一旦大金這邊露出了頹勢,等待他的,究竟是後果啊。
這些明狗子怕是還不得将他去皮抽筋、大卸八塊啊……
多爾衮此時的臉色也有些不好看。
尤其是看到一個個的鑲白旗勇士,慘烈的倒在了刺目的血泊中,多爾衮簡直心都在滴血啊。
他和多铎這小哥倆兒,看似是得到了老汗阿瑪的不少遺産,但~,誰又能知道他們的苦楚呢?
老八那個死胖子,簡直是心狠手毒、毫無骨肉親情可言那。
但凡是有些真本事的好勇士,不是被他拉攏,就是被他以各種手段擠兌掉。
再加之人欺他們小哥倆兒年幼,他們麾下的奴才中,諸多不平之事時有發生。關鍵是這些事情,在很多時候,他們小哥倆兒根本就說不上話!
此時,能戰的,願意爲他們戰的,那可都是他們的心腹和骨血啊!
别說是死一個了,便是傷一個,都已經足夠讓多爾衮肉疼了!
眼見前方明軍越戰越勇,而鑲白旗的勇士們,卻是越來越疲憊,多铎再也忍不住了,猛的一下子抽出了腰間寶刀。
“阿哥!這些明狗子欺人太甚那!這口氣,我可咽不下去!阿哥,你且稍待片刻,我去将這些明狗子鸠殺幹淨!!”
說着,多铎便欲招呼身邊親随奴才,拔馬上前。
但多爾衮卻是一馬鞭,‘啪啦’一聲,用力抽在了多铎身前,厲聲怒喝道:“十五,你給我老實呆在這裏。”
“阿哥?”
多铎的倔脾氣也上來了,就要發作,但一看到多爾衮冰冷至極的眼神,他忽然也意識到了什麽,“哎!”忍不住狠狠啐了一口,狠狠往身邊的空地上抽了一馬鞭。
這時,李永芳也反應過來,忙恭敬對多爾衮拱手道:“十四爺,不能再打下去了。明狗的威勢已經起來,再打下去,咱們的勇士們要吃虧啊。”
多爾衮陰郁着小臉兒,緩緩點了點頭,“傳令,收兵吧。”
多铎還想說些什麽,但看到多爾衮陰郁的臉色,再看到前方艱難的勇士們,他隻能用力閉住了嘴巴。
片刻,悠悠低沉的鹿角号鳴聲夾雜着刺耳的金聲響起來,前方,這些鑲白旗精銳登時如獲大赦,登時~,便向潮水一般,迅速朝着己方主力戰陣這邊退回來。
而此時,戰陣之中,吳三桂早已經是精疲力竭,渾身浴血,已經就要到極限。
看到鞑子終于退兵了,他忍不住像是瘋了一般,仰天長嘯:“狗鞑子!來啊!來啊!有種再來啊!你們這些狗雜碎,跑什麽?跑什麽啊!”
一旁幾十步外,這些鑲白旗的鞑子退走,終于給了吳襄可以挪步的空間,忙吃力、艱難、卻又迅速的拔馬朝寶貝兒子這邊奔過來,嘶啞着大呼道:“長伯,你,你沒事吧?”
“爹?”
一看到吳襄這邊并無異樣,吳三桂忍不住大喜啊,哈哈大笑道:“爹!爹您沒事太好了!太好了啊!孩兒沒事!孩兒沒事!這點區區狗鞑子!還能傷的了孩兒?”
身邊家丁們登時也反應過來,“少爺威武!少爺威武!”
“萬勝!”
“萬勝萬勝萬勝!”
爺倆相視一眼,忍不住喜極而泣!
周圍一衆家丁們、殘存的輔兵雜役們,也都是眼淚鼻涕一大把,重獲新生啊!
而這邊,明軍主力戰陣中的歡呼聲更澎拜了,簡直要撕扯開天地,重新開天辟地一般。
袁督師身邊,左輔忍不住哈哈大笑:“督臣,督臣,長伯這,這簡直是勇冠三軍,勇冠三軍那!”
祖大壽也忍不住大笑道:“督臣,長伯這次,真是給咱們争大臉了!争大臉了啊!”
謝尚政、薊鎮軍殘将,也登時是恭維喝彩聲不斷,簡直恨不得将天下最華麗的辭藻,都用在此時的吳三桂身上。
袁督師笑眯眯的點了點頭,“不錯,不錯,非常不錯!長伯這孩子,的确是勇冠三軍,孝聞九邊那!”
“勇冠三軍,孝聞九邊!”
“勇冠三軍,孝聞九邊!”
“………”
身邊所有關甯軍兒郎,簡直就像是傳聲筒一般,片刻,便将袁督師的定論,用最直接、卻也是最迅速、效果最好的方式,大聲呼喝出來。
一旁,滿桂的表情卻微微有些複雜,嘴角邊甚至還有幾分輕蔑。
别人或許是沒看到,亦或是看到了全當沒看到,但~,他滿桂卻是看的非常清楚。
吳三桂的确骁勇,但~,卻遠沒有骁勇到袁督師定論的這般程度。
剛才,吳三桂與父親吳襄這邊,也就二三十步的距離,但~,就是這二三十步的距離,卻簡直就像是天塹。
哪怕吳三桂就算要拼上了性命,卻無論如何,也沒有沖殺過去。
若是後金軍這邊不收兵,吳襄的這條小命兒,怕是插翅也難飛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