壯闊的大海上幽波蕩漾。
夾雜着西伯利亞寒流的犀利海風将風帆吹滿,仿若巨大鲸魚群一般的龐大船隊披荊斬棘,卷起一條條翻滾的白浪,就仿若一片延綿巍峨的移動城堡群,一路向西疾馳。
天邊,太陽已經悄悄西落,将大半的身軀隐藏在了雲層裏,隻留下小片的餘韻光輝,卻也将整個船隊龐大的陰影,在海面上拉的更長。
日月浪濤旗迎風招展。
血色赤鷹旗來回翻滾。
船隊中央,挂着最大一杆鑲金日月浪濤旗的巨無霸級坐船上,李元慶一身黑色裘皮襖,頭戴黑色熊皮帽,脖頸間圍着一條黑白斑斓的裘皮毛領,腰束白玉帶,靜靜的站在船頭,頂着咆哮凄厲的海風,慢斯條理的把玩着手中的雪茄,看向前方遼闊的海面。
再有不到一個時辰,就要抵達廣鹿島海域了。
前方早已經有快船去通知陳忠準備。
此時,時間雖是有些緊急,陳忠這邊也早已經到了消息,但爲了穩妥起見,李元慶還是必須要與陳忠見個面,兄弟倆仔細商議一下,将未來的行程安排的更爲緊密。
原本,李元慶是想單獨乘快船,去廣鹿島面見陳忠,讓船隊先趕路,等他跟陳忠這邊談完了,再過來追趕船隊。
但~,仔細考慮了一番,關鍵還是爲了照應沈氏這邊的面子,李元慶還是放棄了這個想法。
說起沈氏……
李元慶一時也有些頭大。
此時,大家在船上已經三四天了,可李元慶與沈氏說過的話,卻是不超過十句……平均每天也就兩句多……
最關鍵的是,這十句話,還有大半,是當日上船時,李元慶将他的船艙讓給沈氏和她女兒時所說……
其實……李元慶非常明了,他和沈氏之間……根本沒有任何可能,也不可能會有任何可能。
哪怕兩人心中都有一些……一些想法,卻根本無法回避這世俗的枷鎖……
沈氏畢竟不是毛文龍的妾,而是毛文龍的妻子啊……
但李元慶卻永遠也忘不了,當年,他從沈世魁府上出門時,那道明亮卻又充滿了希望的眼神……
“這狗艹的世道啊!”
李元慶忽然惡狠狠的啐了一口,狠狠的将手中的雪茄彈到了大海裏,胸腹激動的來回起伏。
如果之前,李元慶沒有與沈氏見過面,哪怕沈氏就算是天仙,李元慶卻也絕不會多看她一眼。
因爲,她是毛文龍的女人。
但……
李元慶之前卻與沈氏見過面,尤其是~~,當年沈世魁這狗艹的,還有些想将沈氏……
雖然李元慶絕不會承認他是聖母婊,但此時,李元慶卻是已經将沈世魁深深的嫉恨上了!
如果沈氏真的要爲毛文龍守節一輩子,那他沈世魁這狗艹的,隻要他李元慶還活着一日,這狗艹的就絕别想能有了好!
楊磊和周圍一衆親兵,都知道自家大帥這幾天心情不太好,自是不敢過來觸了李元慶的眉頭,紛紛躲到了幾步、十幾步之外。
好半天,李元慶這才平複下了心神,卻忽然想起了一個能接近沈氏的因由……
片刻,李元慶擺手招過楊磊道:“給夫人和小姐的甜點準備好了麽?”
沈氏和她女兒都喜歡吃甜點,尤其是喜歡吃桂花糕。
當年,毛文龍曾多次派人去南方采購桂花糕,頗有些‘一騎紅塵妃子笑’的神韻。
可惜,此時這船上沒有,隻有紅棗糕,好在沈氏和她女兒都不是太過排斥。
楊磊忙恭敬道:“應該馬上就好。卑職現在去催一下。”
“嗯。”李元慶從鼻子裏嗯了一聲,又低聲道:“等下準備好了,送到門口。我親自給夫人送過去,有事情要與夫人商議。”
“是。”
楊磊趕忙匆匆離去。
這種事情,莫說是想了,便是看一眼,楊磊都會頭皮發麻啊,又怎敢多言半字?
李元慶長長的吐出了一口濁氣,這時已經放松了不少。
事情的确是有極高的難度。
但老話說得好,‘隻要功夫深,鐵棒子磨成針’。
在華夏的曆史上,這樣的事情,其實簡直不知凡幾,但無一例外,能做成這種事情的,都是至強者。
武曌先事太宗,後來卻成爲高宗皇後,再後來君臨天下,誰又敢多言半字?
貴妃大家都喜歡,可到頭來,還不是便宜了李三郎?
當然,李隆基心眼太小,做事情太過張狂缥缈,就算是臨了,也不肯放下,簡直失敗至極,并不能算是一個成功的例子。
但就像是小周後、花蕊夫人,趙老二喜歡,趙老三也喜歡。
但趙老三喜歡、卻又夠不着怎麽辦?
那就涼拌呗。
到頭來,哪怕是‘刑不上士大夫’的趙宋,不照樣是爲他趙老三歌功頌德、鼓吹洗白?
說到底,事情究竟成與不成,是敗筆還是佳話,看的~,還是手中的權利啊!
倘若你能一手遮天,遮蔽天空大海,誰又敢多言半個‘不’字?不想活了?
想通了這一切,李元慶的心情登時一下子暢快了不少。
事在人爲。
有些事情,不去努力嘗試、拼命嘗試,又怎能知道結果?
不多時,楊磊便快步趕過來,忙恭敬對李元慶彙報幾句。
李元慶慢斯條理的點了點頭,“馬上就要到廣鹿島了。招呼兒郎們做好準備,補充些淡水。晚上,咱們繼續趕路。”
“是。”
打發了楊磊,李元慶大步來到了艙内,在中艙李元慶原來的艙室門外,小雨和芍藥已經端着兩疊精美的紅棗糕,在外面等着了。
看到李元慶過來,兩女趕忙行禮。
李元慶一笑:“把碟子給我,你們先下去休息吧。”
兩女怎敢違背李元慶的命令?忙恭敬稱是,小心将盤子遞給了李元慶。
看着兩女袅袅的倩影離去,李元慶緩緩吐出了一口濁氣,穩了穩心神,小心敲響了房門。
“是誰?”
艙内登時傳來了沈氏清冷卻又極爲熟悉的聲音。
李元慶忙恭敬道:“夫人,是卑職。卑職恰巧經過這裏,正巧碰到侍女過來送甜點。卑職正好有件事情,要禀報夫人……”
“李軍門稍待。”
“是。夫人。”李元慶忙恭謹的回了一句。
不多時,門‘吱嘎’一聲,被小心打開,沈氏警惕的看了李元慶。
李元慶忙下意識閃開身來,讓沈氏可以看到走廊兩邊沒人。
沈氏一愣,嬌軀微微一顫,片刻,卻是接過了甜點,不去看李元慶的眼睛,低聲道:“李軍門有什麽事情,就在這裏說吧。丫丫已經睡下了。”
“………”
李元慶登時不由無言,沒想到最後時刻竟然畫蛇添足了,這他娘的真是……
片刻,李元慶也反應過來,忙道:“夫人,是這樣。卑職今日将會在廣鹿島停留半天,晚上繼續趕路。若夫人需要,卑職可,可在旅順停留半天,方便夫人探望下家人。”
“旅順?”
沈氏不由一愣,片刻,卻是搖頭道:“李軍門,此事,不必了。咱們直接去京師便可。”
“呃?是。”李元慶忙恭敬一拱手,沒想到,好不容易才創造出來的機會,竟然……竟然又這般白白浪費了……
時間仿似僵住了。
雖然李元慶可以清晰的嗅到沈氏身上的淡淡幽香,卻根本不知道該如何說起了。
好在,這是他李元慶的坐船,倒不必擔心被别人看到什麽。
好在李元慶久經戰陣,片刻便回過神來,稍稍調整好了心态,恭敬拱手道:“若夫人有什麽需要,盡可告知卑職,卑職必盡力而爲。還有……”
李元慶猶豫了一下,又道:“夫人……卑職已經令人提前趕往京師,或許,用不了十來天,夫人就可以吃到正宗的桂花糕了。”
沈氏嬌軀又是一顫,片刻,低聲道:“謝謝,謝謝你,李軍門。不過,這種事情,就不要勞心費力了吧。我和丫丫,隻想安靜的過日子。”
說着,沈氏一隻小手小心端着兩疊紅棗糕,另一隻小手小心關死了一些房門,“李軍門去忙政務吧。妾身這邊有事情,會及時通知李軍門的。”
“呃?好。夫人您好好休息。卑職告退。”
李元慶也反應了過來,小心退後幾步,看沈氏關死了房門。
但李元慶卻并沒有着急離開,在沈氏關門後李元慶又呆呆侍立了十幾分鍾,這才閑庭信步的離開。
…………
半個時辰後,船隊順利抵達了廣鹿島。
陳忠早已經在碼頭這邊等候多時,熱切卻急急的将李元慶迎到了碼頭這邊的臨時辦公室。
主要是李元慶之前便已經跟陳忠說過,隻會在廣鹿島停留兩個時辰,陳忠自是不能回府内設宴招待李元慶了。
火兵們早已經準備好了熱騰騰的羊肉大鍋,海參、鮑魚一應俱全,甚至還有一盆炖虎鞭。
老弟兄之間,自是沒有太多廢話。
親自服侍了李元慶吃了幾塊肉,喝了大半碗熱湯,又喝了兩杯酒,差不多暖和過身子,陳忠忙道:“元慶,你,你到底是怎麽想的啊?你要急死哥哥啊。這事情,你,你怎的就不跟我商議一聲啊。你此去京師,這,這真是……”
看着陳忠急的簡直抓耳撓腮的模樣,李元慶不由淡淡一笑:“大哥,事情或許沒你想的這麽壞。這可能是咱們一個很好的機會。對了,大哥,你這邊準備的怎麽樣了?”
“機會?”
陳忠不由有些無言,片刻,忙道:“元慶,我這邊早就準備好了。随時可以出兵。不會低于兩萬人。”
自從李元慶放棄了蓋州、收縮了遼南沿線之後,陳忠這邊的防守任務一下子減輕了不少。
尤其是張攀和陳~良策在遼南生根之後,直接幫陳忠擋住了來自遼南大陸的威脅,他此時的防禦任務,隻是島上本身,自是也有了更充裕的兵力。
李元慶緩緩點了點頭,笑道:“大哥,你這可是要連老婆本兒也押上了啊。怎麽?不過日子了?”
陳忠卻是怒道:“元慶,你若是真的在京師遇到了麻煩,哥哥我就算豁上身家性命,也必須将你迎回來。我已經決定,後日出兵,趕赴玉田、寶坻一線。”
李元慶不由有些無語,但他當然明白陳忠的情分和信任。
事實上,有了沈氏的刺激,李元慶此時的确雄心萬丈,想要繼續加大的擴大戰果,争取更高的政治地位和實際權利。
但李元慶也保持着足夠的清醒,因爲他深深明白,‘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此時,顯然還遠不到撕破臉的時候。
片刻,李元慶道:“大哥,你要擔憂我的安危,大規模進軍,顯然不是可取之道。不過,此事,卻也未必沒有解決辦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