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最核心的利益問題上達成了一緻,接下來的氣氛,自然不用再像之前那般劍拔弩張的緊繃着了。
李元慶稍稍‘起了個頭’,袁督師片刻便明白了李元慶的深意,很快,便将話題轉移到了毛文龍的喪事上。
就像是‘真理總是掌握在少數人手中’,世界上的大多數資源,往往也是掌握在極爲少數的人手中。
袁督師雖是自視極高,但他本身的素養卻絕不低。
袁督師代表朝廷大義,李元慶則是代表遼南和東江左協,兩人就像是棋逢對手的‘影帝’,很快,哀傷的氣氛迅速在帳内蔓延,說到動情處,便是袁督師的眼淚,也止不住的流出來。
“李軍門,陳軍門,諸位将軍,本官斬殺毛文龍,雖是站在天子、朝廷大義的角度上,但~,毛文龍毛帥,卻是遼東和東江的基石,這些年,毛帥的功績,絕不能被埋沒,本官自會如實秉明朝廷!不過,毛帥的喪事具體如何,本官還是想聽聽諸位的意見。本官也将會履行本官的最後指責,陪同毛帥走完最後一程!”
袁督師此言一出,帳内登時又是一片低聲議論紛紛。
可惜~,到了此時,大家夥兒心裏都明白,這種事情,他們這些‘被代表’的夥計們,隻等着到時候磕頭哭喪就行了,又怎能有他們說話的份兒?
李元慶恭敬對袁督師一抱拳,“督臣仁義!毛帥的喪事,卑職等還需仔細商議過後才能決斷。但還請督臣,先将毛帥的遺體,歸還我東江!”
袁督師沉重的點了點頭,肅穆道:“自當如此。本官馬上安排。”
…………
本來說好的午宴,這麽折騰一番,自然是吃不成了,反倒是臨走時還帶了一架簡易棺材出來。
此時,袁督師的營地外,楊磊和陳長友的六百名親兵,早已經就位了,跟守門的關甯軍已經持對峙狀态,就差擦槍走火了。
李元慶和陳忠、陳繼盛、毛承祿一衆人走出袁督師的營門外,楊磊和陳長友迅速将一衆人護衛在當中,依然不敢有半分懈怠。
看着親自将一行人送出營門外來的袁督師,李元慶擺了擺手,示意衆人暫時退開,對袁督師一抱拳,“督臣,告辭!”
袁督師忙也本能的一抱拳,“李軍門,陳軍門,諸位将軍,慢走。”
李元慶點了點頭,大步走向了海邊營地方向。
身後一衆人忙迅速跟在了李元慶身後。
看着李元慶一衆人漸行漸遠,袁督師的眼睛不由微微眯起來。
李元慶此人,還真是……
此事雖然幾近崩壞,但現在來看,倒也不完全是一件壞事嘛……
回到營地這邊,陳繼盛擦幹了臉上的眼淚道:“諸位兄弟,今日還要商議毛帥喪事,諸位兄弟也都沒有來得及吃午飯。我已經令人準備好了便飯,諸位兄弟不防先去我營中吃頓便飯。”
這時,所有将領身邊,都有了親兵護衛,再加上李元慶和陳忠這邊六百多人,足有上千人,聲勢浩大。
陳繼盛此言一出,衆将又是一陣低聲議論,但除了陳繼盛一系、老右協的成員,附和者卻并不多。
陳繼盛登時一下子陷入了說不出的尴尬。
萬萬沒有想到,他的話,在整個東江的弟兄們中,竟然這般,這般不好使啊……
李元慶心中不由微微歎息一聲,‘人在做,天在看啊。誰把别人當傻子,那他就是最大的傻子!’
不過,已經到了這般,這個場兒,李元慶卻必須要幫陳繼盛圓上,忙對身邊的陳忠使了個眼色。
陳忠此時也沒有想到,陳繼盛的‘人氣’,竟然一下子滑落的這麽厲害。
按照這般态勢,陳繼盛又怎的能撐起東江的大架子?
但陳忠就算也對陳繼盛不爽,可畢竟李元慶這邊已經有了表示,陳忠‘咳咳’咳嗽了幾聲,清了清嗓子大聲道:“諸位,諸位兄弟。今日之事,咱們也的确需要坐下來,好好商議商議,便去陳爺軍中吧。”
“陳帥所言不錯。此事咱們的确需要好好商議,那咱們就去陳爺營中吧。”
“也好。陳爺可是咱們東江的老人了,此事,還得陳爺來發話啊。”
“陳爺……”
沒有比較,就沒有傷害啊。
雖然都是姓陳,五百年前說不定還是一家,但此時,陳繼盛的臉上卻是火辣辣的疼。
他這時也終于反應過來,如果~,如果剛才他沒有李元慶的支持,這事情……究竟又會是什麽模樣啊……
而有了李元慶強力支持,也就意味着,他屁股下這把椅子,好賴不計,總也能熬到朝廷正式的公函任命文書下來吧……
李元慶這時也道:“大哥,先去你營中休整一會兒也好。不過,飯菜盡量素雅清淡些。今夜開始,咱們便爲大帥守靈吧!”
“呃?好,好!元慶,我也是正是此意。”
李元慶已經發了話,這事情便如同是闆上釘了釘,在此時,誰又敢反抗他李元慶的威勢?
衆人紛紛簇擁着暫時收攏毛文龍遺體的簡易木棺,來到了陳繼盛的營地。
而這時,毛文龍原先營地的值守将官們,也得到了消息,紛紛簇擁到這邊,又招呼過營中的大部分火兵過來幫忙。
來到陳繼盛的大帳内,各人分賓主落座。
毫無疑問,李元慶自然是左上首最高的位置,陳忠則是與李元慶正對面。
但陳繼盛再坐在帳内正中央的寶座上,顯然就不合适了,忙求救般的急急看向了李元慶。
李元慶一笑道:“大哥,這是你的大帳,咱們此時是商議内部的公事,也沒有那麽多的規矩。大哥,大帥的後事,還需要你來拿主意啊。”
李元慶再次發話,就像給陳繼盛吃了一劑強心劑,陳繼盛這才有些顫顫巍巍的坐下來,強撐起精神,招呼衆人。
後世時,有個理論。
說~,男孩的長大,需要積年累月、不斷碰壁、不斷流血、需要一個非常殘忍的過程。
而女孩子的長大,也許,隻需要一夜之間。
在此時,除了李元慶一人,對毛文龍的死,有先期的心理預期,其他所有人,也包括陳忠,都沒有任何的心理準備。
毛文龍的死的确令人傷心,但~,更多的人,卻是擔心他們自己屁股下的切身利益。
麻雀雖小,卻五髒俱全。
更不要提,是擁有人丁幾十萬的東江了。
但今天的事情畢竟是太過激烈了,已經快要傍晚了,但各人卻還都沒有吃午飯,帳内又沉浸在無法言語的悲痛情緒中。
李元慶自也不會太着急、直接抛出正題,而是眼觀鼻,鼻觀心,仿若又陷入了老僧入定,等待飯食先上來。
陳忠這邊登時也明白了李元慶的意思,也不多話,也閉起了眼睛,凝神靜氣。
陳繼盛倒是有說不完的話想說,但看李元慶和陳忠都這般狀态,他也明白了過來,此時,他雖爲東江名義上的一号,但很明顯,這事情的主動權,并不在他手上啊。
但陳繼盛此時已經調整了不少心态,此時稍稍和緩一下,倒未必就是一件壞事。
畢竟,李元慶之前的幾次表态,已經将他推到了這個位置上。
誰有當着他李元慶的面、公然對他陳繼盛再發難?
好在火兵們上菜的速度非常快,這般壓抑至極的狀态,并沒有持續多久。
飯食火兵們明顯也經過了精心準備,皆是以好吃管飽的熱乎肉菜爲主,就着骨湯和大碗茶,不是很好看,卻極爲實用。
在這般狀态,酒自然是沒有一滴的。
事已至此,所有人都不是傻子啊。
風卷殘雲的吃過了飯,衆人的目光不自禁的,便都聚集到了左上首的李元慶身上。
李元慶掏出雪茄盒,将雪茄盒遞給旁邊的張攀,自己點燃一顆,緩緩吐出一口長氣笑道:“我令人再去多準備些雪茄,今日,弟兄們都要爲大帥守靈,總是要有些提前準備啊。”
“李帥仁義啊。”
“多謝李帥厚愛。”
“李帥……”
李元慶這看似波瀾不驚、卻非常實用的話,登時引起了帳内衆将的紛紛附和。
原本說不出壓抑的帳内,氣氛登時緩和了不少。
陳繼盛也不得不佩服李元慶的手段和财大氣粗了。
要知道,一支雪茄,折合成銀子,最起碼也得小一兩,此時帳内差不多能有五十來人,再熬上一夜,這個數目可……
但片刻,陳繼盛卻是不住的失笑搖頭。
李元慶跟他們,本身就不是一個水平線、不是一個層次的人,他再去嫉妒李元慶,找李元慶的麻煩,那不是老壽星吃砒~霜-----自己嫌自己命太長麽?
片刻,陳繼盛看向李元慶道:“元慶,事已至此,大帥的後事,咱們是要将大帥的遺體帶回東江,還是在雙島這邊……”
李元慶長長的吐出了一口濃霧,掃視帳内諸将,片刻,才道:“大帥是東江的主人。元慶雖是東江出身,但不在東江,已有經年。此事~~,便先由東江的弟兄們先議一議吧。”
衆人登時又是一陣低聲議論。
陳繼盛一時也有些摸不透李元慶的心思,有些不敢急于表态,忙笑道:“諸位兄弟,元慶說的不錯。尤其是承祿、承祚,你們是大帥的直系親人,你們有什麽想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