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是李元慶剛才在毛文龍這邊的主宴上,并沒有喝多少,卻是架不住毛承祿他們這幫人,簡直是猶如狼群餓狼般的狂轟濫炸啊。
酒宴從亥時初,大概九點鍾出頭開始,一直‘煎熬’到了子時末,足喝了兩個時辰。
到最後,除了李元慶勉強還能站起身來之外,包括陳忠、毛承祿、張攀、陳~良~策、沈世魁、尚可喜、耿仲明這幫人,全都躺在了地上。
但毛承祿這孫子早就預想到了這局面,早已經爲李元慶和陳忠安排好了營帳。
出了大帳,就算接連哇哇大吐了四五次,卻并沒有緩解李元慶多少痛苦,李元慶索性也直接在毛承祿的營地内休息。
但躺了小半個時辰,腦海中頭痛欲裂的痛意稍稍過去,李元慶卻并沒有絲毫入眠的意思,腦海充斥着混亂卻又包裹着清晰。
今天,看這架勢,别說毛承祿、尚可喜、耿仲明這幫中層将領了,便是毛文龍和陳繼盛,明顯對此次會談,都抱有了極高的期望啊。
但老話說的好,希望越大,失望卻也就……
尤其是毛文龍在謙卑的表面下,淩人的傲氣,卻根本無法掩飾,以袁督師的秉性,又怎能……
…………
說不清、道不明,異常紛亂的一夜,終究過去了。
次日一大早,李元慶便起身來。
用冰澈的涼水洗了一把臉,腦海中的混亂稍稍被驅散了一些。
李元慶心中不由暗道:“也就是昨日是第一天,避不開的要喝這場酒。今日起,必須要時時刻刻保持着最清醒的頭腦,絕不能再像是昨天一般了。”
洗漱完畢,簡單活動了一下手腳,李元慶去旁邊陳忠和毛承祿幾人的大帳内看了一眼,果然,不出所料,這幾個夥計都睡的還跟死豬一樣。
但這也正省了李元慶不少事兒。
招呼早就趕過來的楊磊留人在這邊招呼着些,避免這幾個老夥計喝酒出了意外,李元慶直接帶着楊磊和幾十名親兵,來到了毛文龍的營地内。
此時還不到辰時,大概也就六點出頭多些,李元慶必須要借着這個時間,跟毛文龍好好聊一聊。
來到毛文龍的營地,毛文龍還是按照他多年來、一直保持着的規律,已經起身來。
簡單通秉,不多時,李元慶便被邀請進入毛文龍的大帳内。
毛文龍正在饒有興趣的看着《孫子兵法》,看到李元慶進來,不由笑道:“元慶,昨晚上,被他們折騰的不輕吧?”
毛文龍的精神比昨夜時,要好了一些。
看得出,經過了一夜的休息,或許是心中底氣更足了,他的精神狀态相當不錯。
李元慶忙笑道:“大帥,還好。以後,元慶可不敢這麽放縱了。現在腦子還有些疼痛。”
毛文龍哈哈大笑:“元慶,有了此次春夏攻勢的收獲,兒郎們的士氣很高漲啊。待把這袁蠻子這邊的事情處理周正。到過了年,咱們再給皇太極來一票更大的。”
李元慶心中登時湧上一股說不出的滋味。
他很想告訴毛文龍,這事情……
但,話到了嗓子眼兒裏,卻像是被卡住了,他無論如何卻也再說不出來。
忙故作鎮定的笑道:“不知大帥又有了什麽新的思量?”
毛文龍登時來了興緻,哈哈大笑着來到地圖邊,笑道:“元慶,你看,這是我東江軍在此次春夏攻勢的進軍路線,雖有小挫,但整體上,卻非常順暢。來年,隻要我遼南遼東,分别牽制,必可将鞑子……”
…………
也幸得是今天時候很早,毛文龍對于來年的宏圖大業,來不及用太多的時間,對李元慶來表述,袁督師這邊又恰巧派人來知會毛文龍去南郊爬山。
否則,便是李元慶這般強悍的内心,一時間,怕也要有些頂不住了。
這事情,真是要幹他娘啊……
回到長生營的營地,令親兵去招呼早飯,李元慶點燃了一顆雪茄,将自己關在了大帳内。
事已至此,糾結不糾結,已經沒有了太多的作用。
毛文龍的心氣兒這麽高,東江的弟兄們士氣這般旺盛,袁督師這邊也是摩拳擦掌。
就像是兩柄即将狠狠揮向對方身上的鋼刀,這事情,讓他李元慶又如何來滅這個火?
李元慶也隻能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既然是無法改變,那~,他李元慶就必須要做好更充裕的準備,先保證他自己的利益,而後~,再去盡力探尋,這其中的蛛絲馬迹吧……
吃過了早飯,袁督師這邊也來人通知李元慶,邀請李元慶去南郊陪同他袁督師登山。
李元慶猶豫了一下,本想借口昨日宿醉推辭掉,但仔細想了一下,他并不想錯過這個關節,便通知袁督師的親兵,他馬上過去。
此行,李元慶帶了一千多的精銳親兵,陳忠也有八百多,加上袁督師、毛文龍這邊各部,整體規模,怕已經過了萬人。
李元慶帶着楊磊和百多名親兵,來到毛文龍和袁督師中軍這邊時,兩邊人都已經收拾立整,一匹匹驕傲的戰馬,都已經準備就緒。
幾人簡單寒暄幾句,直接策馬前往南面登山。
袁督師喜歡登山這個愛好,早已經不是秘密。
李元慶對此也早有了切身的體會。
而毛文龍這邊,就算是不想逢迎,但袁督師畢竟是名義上遼地的最高要員,此時又處在談判狀态,毛文龍也隻能是依從袁督師這邊的行程安排。
金州南面的這片小山區,并不是太過出彩,比之長生島還有不如。
不過,此時正值深秋,前幾天,這邊剛剛飄了一層小雪,此時,站在山腳下望去,層層疊疊的山巒上,被淡淡片片的白色覆蓋,景緻倒也相當不錯。
此行,一行人也沒有太多具體行程。
袁督師指着不遠處最高的一座山峰笑道:“毛軍門,李軍門,今日,咱們便去這座山峰如何?”
毛文龍忙笑道:“一切隻是如督臣所願。”
李元慶也忙笑着點頭。
袁督師哈哈大笑:“那正好。會當淩絕頂,一覽衆山小。咱們走。”
苦命的謝尚政帶着他的親兵在前方開道,袁督師與毛文龍幾近并肩而行,時不時的說笑着什麽。
李元慶則是落後了他們三四個、四五個身位,隐隐可以聽到他們的說笑聲,但卻又聽的并不是太過清晰。
不過,不論是袁督師還是毛文龍,身體狀态都非常不錯。
不到午時,一行人已經登上了這座看似平緩、但實則地勢非常崎岖的山峰。
站在山巅,迎着鋪面而來的冷風,袁督師卻沒有絲毫的寒意,反而是心曠神怡,指着不遠處金州城的方向哈哈大笑道:“毛軍門,李軍門,這便是我大明的壯闊山河啊!這般秀麗景色,又豈能被鞑子占據?”
登高望遠。
毛文龍的心情也相當不錯,笑道:“督臣所言極是。卑職也有如此感覺。遲早有一日,我大明,必将蕩除女真蠻夷禍患,恢複朗朗江山。”
袁督師大笑道:“毛軍門雄心壯志,真是讓人欽佩啊。本官也一直期待着,這一天,能夠早些到來。”今天的主角兒,顯然隻有毛文龍和袁督師,李元慶自然也非常識趣,侍立在他們身邊,卻又始終與他們保持着淡淡又恭謹的距離,隔岸而觀火。
山下的天氣還是很冷的。
袁督師和毛文龍在這邊‘綜括古今’,一旁,火兵們正在艱難的尋找着幹柴,準備生火做飯。
這時,山上有雪的好處也體現出來,便是不用再刻意去尋找水源。
袁督師和毛文龍聊了一會兒,卻是一直沒有涉及到正題。
不過,兩人僅是辯論一些古之人物,便已經生出了一絲淡淡的火藥味。
李元慶在一旁聽的清晰,卻是很難插嘴。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一山難容二虎’。
在這種時候插話,非但不會解決問題,甚至很可能把自己都繞進去,李元慶自然不會做這種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不多時,火兵們的午飯差不多也收拾立整,忙小心過來請示吃飯。
當然,在山上,自是不同于底下的營地,皆是以半熟食、稍稍加熱便是。
袁督師這時卻笑着轉向了毛文龍身邊的親兵,笑着問一人道:“你叫什麽名字?”
這人忙恭敬單膝跪地:“卑職毛有真,見過督臣。”
袁督師笑着點了點頭,“好漢子啊。”
又看向旁邊一個更爲高大穩健的漢子,笑道:“好漢子,你又叫什麽名字?”
這高大漢子忙也單膝跪地,一個标準的軍禮後恭敬道:“回督臣的話,卑職毛有亮。”
袁督師此時臉色已經有了微微異樣,但很快又恢複了正常,又問向下一個精壯的東江軍漢子。
“卑職毛有祿。”
“卑職毛有宏。”
“卑職毛有……”
袁督師一連問了十幾人,竟然沒有一個外姓。
毛文龍這時哈哈大笑道:“督臣,這些好漢子,皆是卑職的兒孫。此次東江的春夏攻勢,能有如此大捷。皆是卑職麾下這些兒孫們,拼死效力,奮勇殺敵得來的結果!”
“呵呵。毛軍門果然是有識人之名啊!這些好漢子先不消說,單單是李軍門,便已經是我大明的驕傲了啊!”
袁督師這時的郁氣仿似已經完全散去,看向李元慶,哈哈大笑。
李元慶心中不由暗罵,卻忙恭敬拱手道:“謝督臣擡愛。”
毛文龍卻是哈哈大笑:“督臣所言不錯。元慶,的确是卑職此生最大的驕傲!!”
猛的聽到毛文龍這句話,李元慶心中簡直不知道到底該如何表達啊……
就像是父輩看到了有出息的晚輩,逢人~,便對人說,這孩子是我的xxx,看,有出息吧。
但……
毛文龍又怎可能會了解袁督師的秉性啊……
就憑剛才這些親兵,皆是毛姓,怕~,袁督師已經将毛文龍恨透了啊!
他袁督師都不敢在遼西這麽搞,你毛文龍區區一個泥腿子軍頭,竟然敢搞這‘家天下’、‘一言堂’,你可将朝廷、可将他袁督師放在眼裏?
但此時,不光是毛文龍,所有剛才被袁督師問過話的親兵,一個個都筆挺的挺直了胸膛,就好像在家長面前要表現的孩子,仿似就生怕袁督師不認識他們了。
李元慶這時也反應過來,忙恭敬拱手道:“多謝大帥厚愛。”
毛文龍哈哈大笑着拍了拍李元慶的肩膀,又笑着對袁督師道:“督臣,請。”
袁督師淡淡一笑,卻也不客套,邁着不慌不忙的八字步,率先走在了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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